吃了早饭,赵怀民径直去了扶风院,手里提了一些堂弟爱吃的东西。 这厢,赵恣正在写字,当家主君和主母去了外家,他们自是清闲些。 王婆婆正指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拾掇拾掇花花草草,脸上的笑意比今日的阳光还盛。甫一看见赵怀民,整个人笑呵呵迎上前,笑道:“怀民,你回来得正好” “今儿个咱们吃桂圆,弄上一些清酒,到时候你可别忘了规劝一下公子” 说起小主子,她不免心疼,继母表面端得是一派和气,做事总是说一套,做一套,全是糊弄人的伎俩,旁的不说,就说:每月的月银,嘴上说得好,月压一半,公子如今大了,用钱的地方自然多了,这么一来,只能紧衣缩食。 本来公子想着在扶风院建个小厨房,那位嘴巴上尽说漂亮话:话里话里都支持扶风院搭建小厨房,结果招来的厨娘不是厨艺差劲,就是贪昧无度。 真真是慈母的面孔蛇蝎心肠! 赵怀民当下明白嬷嬷的意思,自家堂弟自二伯母走后,就极少饮酒发泄情绪。 在古代女性看来男人发泄情绪大多依靠喝酒,作诗,爬山登高,游湖,骑马,打猎,到妓院游玩等方式。 偏偏赵恣除了前几日举办了一次曲水流觞,再无其他动静。 今日赵二伯又去了卫氏娘家,对赵恣只是留下一句话:你还年轻,性子还要多磨磨。 这话算是把门外的王氏气到了,什么叫年轻该磨磨,难道大公子取得好名次,赵家不得益吗? 夫妻俩前脚一走,后脚驿站那边来了报信。 信使亲自送到赵恣手里,当时王氏也在一旁,自是看见了上面烫金簪花的帖子。 她见过当家主子赵永禄当时中举的烫金帖子,金灿灿的颜色比麦田里的稻浪还绚丽,介时就明白了:自家公子中了。 当时她还不相信,让常春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眼泪花花。 “我娘要是在的话,高兴时最爱吃什么?” 尽管赵恣心里有数,但是看到那真实的帖子后,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就是亲娘柳氏音容。 他满含苦涩的神色问道,希望她能感受到自己喜悦。 “夫人最爱吃桂圆,元宝饺子” 赵恣:“烦请嬷嬷着手准备,午饭就吃这个” 于是就出现了王氏又是张罗人打扫卫生,又是张罗香草和水仙和面,炒馅,亲自动手包饺子的热闹场景。 常春正在外间忙碌着香烛,纸钱,这些上香的事宜。 “今日天色不错,怎得没出去走走?” 他将东西递给常春,自顾自地进了里间,还不忘提醒:“卤菜上面撒点香油或者葱花,味道更美” 常春:“您也吃出门门道道了,我这就去厨房瞅瞅” 赵恣刚好掷笔,收势。抬眸看向来人,轻笑道:“院子里每一寸景色长什么样子已经刻在我脑子里了” “你这字愈发恢弘大气” 赵怀民凝视那个“举”字,一笔一画都流露出笔者的心情。 “比不上你,双手都能写,还写得各有千秋,圆的圆,凌厉的凌厉,诡辩无常” 一个墨墨,一个铺纸,两人并肩而立,同时起势。 笔落时,常春刚好回来回话:“王嬷嬷说今儿是大喜日子,少吃点零嘴,多吃点金元宝” “那就依了咱们王嬷嬷的,今儿厨房是她说了算,咱们只管吃,就成” 赵怀民也没有什么不满,自己送东西,人家想什么时候享用,就什么时候享用。 几张大字罢,两人抱着书开始啃。一边闲聊,一边看书,窗外的麻雀在枝头来来回回,春日的融光掠过树梢,倾洒在窗台上留下斑驳陆离的光点。 “怀德,近日忙什么?” 开春后,他也不怎么来赵府了,还有点怪想念的。 赵怀民:“他啊!去赵钱大夫了,说是要当学徒” 毕竟三年之约到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喔?三伯会答应吗?” 赵恣眉头攒动,诧异之色溢出言表,确实有点惊讶。 他堂兄:“要儿子,还是要尸体,他还是分得清” 去岁回家,他和怀德在院子里跪了足足一个时辰,怀德身体也因此垮了。 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发烧,老两口又生了双胞胎,实在没有心力去折腾,只好应了他。 可能是又有小号可以练了,所以对于怀德选择,他们只能放任。 现在想来,老两口的养家压力大不大,他不知道,但是赵怀民知道自己的压力贼大。 这么一算,家里一下荣升为六口之家,老两口面朝黄土,背朝天,干农活攒不了多少钱,估摸着又是以大拖小,大孩子拉扯小孩子,只管生,不管养。 后面说不定还要生,这种只要数量、不要质量的生育观念,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许是窥探到他的燥意,赵恣正眼问道:“可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赵怀民摇摇头,转头问道:“如今你取得了名次,二伯知道吗?” 赵恣双眼闪烁一下,他便懂了。 这次下场考试,他们声东击西,报了县考,又报了童子考。 临了考试,缺考县试,直接去考童子科。缺考并没有什么惩罚,毕竟每年出现意外的学子也不少,比如临考前把入场贴丢了,还有拉肚子,睡过头的学子。 童子科的试卷会第一时间呈送到府郡,童子科的揭榜主要是朝廷会提前安排信使下驻每个郡,阅卷老师是匿名老师。 揭榜时间与县考一致,由信使匿名投信。童子科与常规科举最地方在于他只需要考县初试,府复试,最后需要上金銮殿,由皇帝或者皇帝钦定的大臣面试。 殿试一过,即可金榜题名,御赐簪花,也有状元、榜眼、探花之分,打马游街,好不惬意。 因为匿名,所以他们可以暂时瞒住卫家。 明年开春就要去乐阳郡考《五经》和杂谈,故而时间比较紧。 “不说我了,堂兄准备什么时候下场?” 这些年是赵家亏欠堂兄许多,他不想再赔上堂兄的前程。 赵怀民想了想,决定明年考试吧!与卫明辉下场考试的时间错开,免得卫家惦记着他这块肥肉。 “明年吧!” 有了功名,就可以帮人写碑文,一块碑文最少值五十俩,赚点外快也是不错。 常春在收拾上香用的东西,听着主子们嘴里张口闭口中举,语气毫无波动,就好像中举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一时汗颜。 真想站起来,反驳道:“公子耶,那是考试,几万人的考试,不死切瓜,一切就中,咱们还是醒醒吧” 听说今年的县试足足有三千之众,守龙门的衙役裤子都挤没了,可想而知,竞争多么惨烈。 “那边有消息:他们想把守仁送到邵阳许家” 赵怀民徒然压低了声音,倾了倾身子,看了一眼窗外,低低道。 “真的?那可太好了” 这样一来,可就没有那么憋屈。只要卫氏一走,父亲和老太太也不会有事没事找事干。 他们可以专心温习功课,也可以请同窗到家里做客。 意识到自己失态,赵恣别开脸,抿了抿嘴,眼珠子乱转。 “这事儿还在商议,尚没有定论” 不过依他对卫氏的了解,这件事肯定有戏。毕竟卫氏不怎么待见他们兄弟俩,就连赵家所有孩子都不待见,除了小儿子守仁。 “唔,恣哥儿,你是不是得留意点自己的婚姻大事?” 一旦过复试,乐阳府当时会张贴金榜,这件事就兜不住。 卫家人就会闻风而动,不是联姻,就是纳妾,要么就是找茬,比如老太太卧病在床需要亲侍汤药之类的事情频出不穷。 赵恣是个明白人,怎么不明白那些后宅阴私,他不禁冷嗤道:“弑母之仇还未清算,她若是敢插手我的婚事大事,我不介意金銮殿上告她一状,大不了赔上自己的性命,在所不惜” 赵怀民其实也不想这么藏着掖着过活,好在卫氏要去邵阳许家,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去备考。 “不如这样,到时候咱们可以....” 不是喜欢倚老卖老,那咱们就带个备份最长的人一起去乐阳,卫太守官再大,抵不住是外姓人,手伸太长,容易引起他人质疑。 当官的老爷们都爱惜面子,既要面子,又要里子,说话漂亮,做事留三分余地。 因为这世道河清海晏,谁也不知道街头的阿黄阿旺会不会走狗屎运当官发财。 傍晚时分,赵恣来到赵家祖坟,坐落于莲花村。 赵永福夫妻俩早早再次等候,乍一看见侄儿,笑开了花。 “恣哥儿回来了,回来了好阿” “弟妹泉下有知,一定会保佑恣哥儿学业有成” 赵永福还是一副老实人模样,手里拿着铲子一路上边走边唠嗑,这些年一直到了清明节,春节前夕都会将祖坟这边的小路清理出来,供祭祖的族人使用。 赵怀民接过周氏背上的妹妹红莲,边走边哄睡。 周氏手里抱着孩子,有点吃力,这会儿累得满头大汗,嘴皮发干。 “阿娘,喝点水” 他将水袋子递给亲娘,示意她解解渴。 亲爹赵永福插话道:“有什么娇贵的,等会儿山沟沟里有山泉,管够!” 赵怀民:“....”但凡你要不是我爹,我突突死你!直男癌晚期,没救的那种。 “娘刚生下孩子没多久不能喝生水” 他淡淡地回了一句,就将直接当着亲爹面,喂周氏喝水。 他爹吞吞吐吐,半响憋出一句话:“孩子大了” 不中用了,他的话也不听了,埋怨的语气听得在场人尴尬异常。 “三伯,族里还好吧?” “好着呢,老人们倍儿棒,孩子们壮实,都说托你爹的福气,咱们赵家才有如今的体面” 赵永福深以为然,不然从前族长都是赵大祖太爷那一脉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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