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
虽然赛兰一身黑衣遮掩了血渍,面容也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可伊恩敏锐地察觉了他落地时稍稍不稳的身形,同时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血腥气也漫了上来。
“……”
赛兰仿佛没听见他的问话,闷头便往走廊的方向走,伊恩眉头微蹙:“站住。”
见赛兰仍不理会自己,伊恩身形一动,下一秒已抄到了他的面前,赛兰抬手想要反抗,被对方一把制住,兜帽也被掀了下去:“你干什么!”“我喊你你听不到吗?”
伊恩呵斥道,同时注意到赛兰的一侧脸微微肿起,嘴角上也有血迹,“你果然受伤了,怎么回事?”
“不关你的事,放开我!”
赛兰咬牙道。按人类的年龄算,他今年差不多有十七岁了,正是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年纪,还未成年,却也不是小孩子了。“你是不是又和暗眼家的人起冲突了?”
伊恩皱着眉头问道,“班法看起来并不知情,那就是他那几个儿子——”
“我都说了,不关你的事!”赛兰挣扎着想摆脱伊恩的束缚,伊思压着火气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难道不知道吗?我让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为什么非要跑出去?”
“……”
赛兰挣脱无果,怒视着伊恩,却不吭声。
“是你主动挑事,还是他们找上了你?”
伊恩打定主意要把事情问清楚,赛兰冷眼看着他道:“有什么区别吗?”
他目光中藏着一抹恨意,“桑尼那个混蛋杀了布尼尔叔叔,我不会放过他的!”
“为了一个灰眼,你是想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伊恩听了赛兰的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暗眼家的人巴不得你我早点死,你却半点也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灰眼'?”
赛兰不可置信地看着伊恩,“布尼尔是你的亲兄弟!是我的亲叔叔!”
他愤怒道,“我不管你们什么金眼灰眼的,我只知道年幼时一路陪伴我长大的是他,母亲病危时照顾我们母子的人也是他,甚至在我被人暗杀时,舍了命保护我的人还是他!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父亲在哪?
你又在哪?你有什么资格评判他生命的价值!?”
“赛兰……”
“父亲死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反应,”
赛兰失望地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个灰眼,死就死了,为了他招惹暗眼家得不偿失,既然对方赔了钱,这件事就过去了……”“我可没有说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伊恩打断了赛兰的话,“他们既然把主意打到了你头上,我就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说到底你感到愤怒只是因为他们意图暗杀我,而不是他们杀了布尼尔叔叔!”
“不然呢?”
伊恩盯着赛兰摸紧的拳头说道,“我明白,对你来说与布尼尔的感情是无价的,但从客观来说,他的命确实抵不过你的命重要——你以为他是为了谁死的?布尼尔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
护你。”
“布尼尔叔叔保护我是因为他爱我,和我是不是金眼无关!不要用你那套理论侮辱他的想法!”
“天真,”
伊恩冷冷地盯着自己那受伤的侄子,“如果你不是金眼,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你的生死,我也不会让他保护你。看来卢锡安不肯纳侍妾,也没有灰眼后代,令你的成长中缺失了一些残酷的体验——要知道,我和
你父亲可不止有布尼尔这一个灰眼兄弟,你猜他们都去哪了?”
“……”
赛兰咬了咬牙,“凭什么,明明都是父母的孩子……”“就凭金眼支撑着整个家族,为族内的灰眼提供了庇护!”
伊恩松开了赛兰的手,认真道,“家族在,他们至少还能衣食无忧,保有尊严与自由;如果家族不在了,他们就是其它家族的奴隶,命运也只会更加悲惨。所以,就算是为了他们,你也应该珍视自己的性命。“有些贵族认为自己凌驾于同族的身份带来的是权力与享受,而你不这样认为,这很好,但还远远不够。不要让感情影响你的判断,赛兰,你的同情一文不值。同样,意气用事也帮不了任何人。如果不想更多的人遭遇不幸,你就得正视这一切,肩负起你身为贵族的责任来。”
“大道理我说不过你,”
赛兰偏过头去说道,“我只知道到头来还是只有我愿意为布尼尔叔叔报仇。”“现在这种时候,你不要想着给任何人报仇,”
伊恩严肃地说道,“今天晚上你也不要回自己房间了,去禁闭室待几天,好好反省一下。”“伊恩大人……”
阿玛瑞达似乎想要替赛兰求情,伊恩冲她摇了摇头。赛兰哼了一声,埋头朝走廊走去了。
“他们人呢?”
“在壁画房,”
阿玛瑞达低声答道,“班法的人没有找到入口,他们很安全。”“加强警备,不要再出现班法都走到门口了还没有人发现这种事,”
伊恩对一旁的灰眼仆从道,随后又转向了阿玛瑞达,“这两个人类只能在无窗区活动,免得被对方的监视者发现,这几天他们的衣食住行也都交给你了——辛苦了,阿玛瑞达。”阿玛瑞达微笑着摇了摇头:“那我现在去壁画房接他们一下,然后安排他们去房间。”
说着,她与身旁的仆从一起退了下去。
“我倒是没想到,班法居然敢像这样闯进来。”
凯勒西斯走上前来说道。伊恩叹了口气:“过去他是不敢的。但卢锡安死了,那家伙甚至连装装样子都没有,每天高兴得好像下一秒纳雪家就要倒了一样。”
“但他再怎么幸灾乐祸,也不能在神庙的眼皮底下落井下石吧?赛兰被暗杀是怎么回事?”
“那是班法的长子桑尼干的。他倒不是明目张胆地暗杀,而是故意激怒赛兰,意图趁乱杀了他。因为是赛兰先动的手,就算他丧了命,长老会也会认为这是个人矛盾导致的意外,不会上报给神庙;而桑尼手下
那么多,他肯定也不会亲自动手,到时就算凶手偿命,暗眼家损失的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灰眼,”
伊恩摇了摇头,继续道,“而且就算一换一,班法也不吃亏——他儿子那么多,死一两个他根本不在乎。更何况……
“神庙重视金眼血脉,他们不会为了纳雪家的损失去处死另一个金眼。这些年来,纳雪家人口越来越少,班法却生下了一大堆金眼,神庙虽然没有明示,可我能感觉到他们在各种事情上对暗眼家的偏袒。”
“这就是种猪的待遇吗……”
凯勒西斯讽刺道。伊恩叹了口气:“不提他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光之印,还有夜之子的传承。至于家族的事,只要还剩一口气在,将来总会有转机。”
说着,两个人开始沿着走廊向伊恩的书房走去。
“说到神庙,我一直想知道,他们对死亡之影的态度究竟如何?”
凯勒西斯一边走着,一边询问道,“我不相信艾莉拉在策动暗精灵时只找了泽莫奥,她一定也接触过德安塞卡的神庙。但克拉迪法内战时期,德安塞卡并没有参与其中。”
伊恩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艾莉拉的使者来过德安塞卡,但没有叩开神庙的门——你应该知道,暗精灵信奉的是奥涅约尔斯,与精灵和人类完全是对立的存在,但奥涅约尔斯并不等于死亡之影,这一点却被
很多人误会和混淆了。”
“这么说,艾莉拉和奥涅约尔斯没有达成一致的事是真的了。”
凯勒西斯若有所思道,“据说她没有得到奥涅约尔斯的赐福,一度因力量枯竭躲在克萨约尔的边境不敢露面。”
“艾莉拉身边那个奥涅之子只是个仿制品,却拥有和真正的奥涅之子相同的预言之力,这说明艾莉拉确实得到了奥涅大人的力量。但是她得到的方式恐怕和以往的死亡之影不同。”
伊恩说着,推开了书房的门,带着凯勒西斯走了进去。
“奥涅大人和死亡之影最初牵扯在一起,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大战之后,她被奥兰克希娜所杀,躯体被封印,灵魂受到重创。为了重塑身体,我们的大萨满西贝拉为她找到了驭使卡莱利德搜寻星辰之力的方
法。
“西贝拉是有史可查的第一代奥涅之子,由奥涅大人亲自创造。后来卡莱利德被精灵的祭司封印回了永恒之石中,而它污秽的影子不被永恒之石接纳,留在了现世中,奥涅大人曾为了利用它的力量而短暂地附
身在它上面,然而没多久之后她便失踪了,西贝拉也死了。
“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那之后没多久,丹玛斯出现了。他应该是奥涅大人创造的第二位奥涅之子。最初他独自行动,后来利泽尔——死亡之影新的附身者出现了,就像之前一样,奥涅大人再次利用
了这团没有自我意识的污秽之影,由丹玛斯控制着它,扫荡天下,为她寻求更多力量,直到……”
“直到我们几个人除掉了丹玛斯,然后将陷入混乱的利泽尔杀死。”
凯勒西斯接过话来说道,“那时奥涅约尔斯与死亡之影的联系再度中断了。死亡之影凭借本能污染了艾莉拉,企图寄生在她身上活下去,然而死里逃生的它对艾莉拉的影响,与当初全盛时期污染利泽尔时截然
不同了——艾莉拉没有被抹去意识,反过来利用了它,而且现在看来,她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她把主意打到了奥涅大人身上,”
伊恩走到书桌边坐了下来,对凯勒西斯说道,“对奥涅大人来说,死亡之影只是一团力量的集合体,是一件可以使用的物品,只有她使用它的份,没有被它反过来利用的道理。艾莉拉妄想操纵神的力量,恐怕
已经激怒了女神。”
“但她还是得到了奥涅约尔斯的力量,虽然只得到了一部分。”
“她大概找到了什么窃取奥涅大人力量的方法……”
伊恩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神庙现在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与奥涅大人的思想建立联系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萨满们对死亡之影的态度也非常谨慎,至少从目前来看,虽然德安塞卡依然
站在人类与精灵的对立面,但艾莉拉也没有赢得它的信任。”
“就算这样,这也是德安塞卡建立以来和精灵关系最恶劣的时期了。”
凯勒西斯说道,“随着三大家族逐渐被取代,当初德安塞卡建立的初衷,想必也已经被大多数暗精灵遗忘了。”伊恩笑了笑道:“是啊,谁还记得德安塞卡曾经和精灵建立过盟约,双方是不折不扣的盟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