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大圣堂即将举行的仪式,殿下大可以放心。往年的这类祭祀仪式也都是由我主持的,从未出过差错,今年当然也不会有问题。您提出的所谓改进意见,实在没有必要,关于这次的流程我已经定下来了,对
此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再改动。”
克萨约尔王宫的议事厅中,已任教皇之位一年有余的塞缪尔·艾德文正坐在下首,向主座中的奥莉菲亚汇报着近来的情况。
奥莉菲亚一边听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的表情——这位当年驻守于王城大圣堂,夹在教皇与卡尔洛夫之间唯唯诺诺的大主教,当上教皇后果然变得不一样了。
就比如现在,仗着教廷的势力日渐增长,民间的支持率也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他和奥莉菲亚讲话的态度也不再像以往一般谦卑,语气和表情中时不时流露出的傲慢与无礼,将他心中对王室的轻薄展示得淋漓尽
致。
不,或许不是对王室。
奥莉菲亚很清楚,这种轻视更像是冲着她本人来的。
自从接下了卡尔洛夫留下的烂摊子,奥莉菲亚便没有一刻不面对着各个阶层人士的质疑,甚至是刻意的刁难。
虽然在糟糕透顶的国内形势下,她顶住了最初的压力,解决了许多难题,国家也确实在向着好的方向转变着,可这种变化落在普通人眼里,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大部分人并不清楚公主的一系列决策有何用意,也不知道它们的收效如何,人们大多只关心自己,而在那些与自身无关的事上,他们又极易被他人的言论左右——除非在统治期间做出任谁看了都会惊叹的壮举,否则人们只会觉得统治者表现平庸。随着时间的推移,奥莉菲亚便面临着被掌控话语权的贵族们打上这一标签的糟糕处境。她忙于治理国家,根本无暇顾及这些,而这些人却还在得寸进尺。
“我此次离开圣城来到克莱西亚,也不仅仅是来主持仪式的,”
艾德文说道,“有一件事,我希望能得到殿下您的配合——关于卡莱利德教暗中侵蚀我国民众之事,希望殿下能重视起来,将这一邪.教彻底清除出克萨约尔,让我国民众免遭其毒害。”
“卡莱利德教与死亡之影无关,该教教徒也绝非死亡之影的追随者,关于这一点,早在多年以前索西埃瓦便已经解释过了,当时圣教也采纳了这一意见,认同其为正规宗教。如今教皇大人为何又旧事重提?而且您的话未免过于偏激了——像‘邪.教’这种字眼,您在使用时是否应当更加谨慎一些?”
奥莉菲亚微微眯着眼睛,显然对艾德文的态度并不满意。
“在圣熙王的年代,死亡君主屠戮人间,卡莱利德教徒不过为求自保,才会与之抗争。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一点便认为它的存在是正义的。”
艾德文欠了欠身,继续说道, “依路撒安圣典,卡莱利德不过是‘自然法则”的化身,根本称不上是神明。而卡莱利德又同时包含着‘秩序”与‘混乱’,随时有可能因为秩序失调而使世界走向灭亡,甚至卡莱利德教徒们自己也认为,死亡之影诞生自卡莱利德排泄的恶意,像这样正邪难辨的‘神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信奉它?他们又有什么目的,您想过吗?”
“这……”
确实,虽然卡莱利德教古来有之,但他们的教义却很模糊,经历过数年的大规模清剿后,残存下来的教徒本就不多,有关这一宗教的文献记录更是少之又少。
现存的卡莱利德教徒已经和当年的教徒不太一样了,大部分人只是简单地追随长辈或家族入教,并不真正了解这一宗教——没有神殿、没有祭祀活动,那些真正铭记教义的虔诚教徒全都从世人眼中消失了,历史上曾存在过的卡莱利德星辰祭司也随之销声匿迹,人们甚至无从判断他们还存不存在。
“奥兰克希娜女神才是从死亡之影手中保护世人的真神,她仁善宽容,不介意人们信仰其它宗教——常年在海上行船者信仰海神,这再正常不过,我们并不要求世人都要信仰圣教。但是……”
艾德文话锋一转,严肃道, “对于那些暗中谋划着阴谋的邪,教,圣教绝不宽容。”
“您又提到了‘邪教”的说法,如此定性会不会过于激进了……”
“事实上,我们找到了一些证据,”
教皇坐直了身体,好整以暇道,“我们在一处古老的卡莱利德神殿废墟下发现了一些卡莱利德教典残页,里面记载了一些大逆不道的东西——看起来,他们对待神明的态度并非是谦卑的,而是充满了藐视与仇恨的。在典籍中,他们的祭司甚至妄图控制、囚禁神明。虽然这些语句并不完整,但单从我们看到的部分,已经可以判定它有着近似于□□的本质。
“对此,我也与其他主教们讨论过,大家一致认为该教核心人员近年来的销声匿迹并非真相,而是某种阴谋正在酝酿的征兆。若真如此,那他们当年与死亡君主为敌之事也可能并非事实,而是为了保存实力而做出的假象,甚至这些假象还蒙骗了圣熙王。”
“就因为这些推测,你就打算对卡莱利德教徒赶尽杀绝?”
奥莉菲亚蹙眉道,“就算在他们的教典残页中找到了蛛丝马迹,你们所谓的结论也多是猜测,算不上证据确凿。更何况教民中还有很多无辜者对这些并不知情……”
艾德文轻蔑地笑了笑:“殿下如此心慈手软,可知在战场上对敌人仁慈会有什么后果?”
“教皇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奥莉菲亚的神色冷了下来, “我在战场上杀敌时,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战场之事我确实不如殿下熟悉,但宗教之争我可比您了解得多,不过是做个比喻,殿下何须动怒。”
艾德文笑眯眯地看着她,“教廷方面对卡莱利德教的态度很简单,不久后我们将正式昭告天下,将其认定为邪.教,届时全大陆的圣教教徒均有义务抓捕和审判这些邪.教成员。当然了,他们要是懂得迷途知返,主动寻求圣教的庇护,教廷仍然愿意接纳他们——毕竟奥兰克希娜女神是仁慈的……”
说到这里,艾德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道,“殿下也是圣教的一员,应当以身作则。我希望您能颁布法令,抓捕国内的卡莱利德教徒。顺便对于那些逃到了其它国家的人,也希望您与各国领袖好好商谈一下遣返之事——我认为这些国家最好都与卡莱利德教划清界限,以免他们包庇该教教徒的行为影响到与我国之间的友谊,殿下觉得呢?”
”……教皇大人很有想法,”
虽然极力抑制着心中的不满,可听了这番话,奥莉菲亚实在无法再忍耐下去了,“关于教廷对卡莱利德教的态度我已经知晓,至于治国与外交方面我会怎么做,就不劳您指点了。”说完,她站起身来对艾德文说道,“教皇日理万机,想必还有要事要处理,既然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那便请回吧。”面对公主的逐客令,艾德文不以为意地笑笑,简单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奥莉菲亚盯着他向外走的身影,眼神愈发冷冽——这个人以前总是执着于面见神子,今天却对此事提都未提,就好像他知道国王的情况如何,也知道以他现在的状态,不可能出来见人。看来有关艾文的那条密报,是真的。
她正想着,早已等在门外的心腹趁着教皇离开,闪身从门外走了进来,急匆匆上前跪地道:“殿下,席勒博尔佩逃走了。”“什么?”
奥莉菲亚转过身来盯着他, “是有人营救?还是……”
“他是自己逃出去的。牢房内找到了传送符文被使用的痕迹——经过检查,我们发现每个牢房内都有一个事先准备好的传送符文,看符文表面封泥的状态,这些东西至少三个月前就已经布置好了。”“……提前布置好传送符文也就罢了,他居然还能使用这些符文……这么说,席勒并非一般的文官,他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奥莉菲亚略作思索,命令道,“去,派人去拦博尔佩。他在半路上不一定收得到席勒的警告,尽量赶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将他抓捕。”
“是,殿下。”
心腹领命后又道,“还有一件事,亚伦莫雷大主教这会儿正在偏厅等待您的召见,是让他过来,还是……”“不用,就让他在那儿等着,我去见他。”
说着,奥莉菲亚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起了外套,边穿边向外走,“去看好了,沿路的人清干净,不要让人知道我们见过面。”“是,我这就去。”
“我说,你听到了没?从前两天开始就总能听到有个女人在哭,撕心裂肺的,可吓人了。”“你说的是贝琪吧?她被维拉妮卡关起来之后,没过半天就变成这样了。”“是因为火灾那事?唉,真是作孽……”
“之前他们就说贝琪有什么心理阴影,不敢待在上锁的房子里,所以维拉妮卡才一直不把她关起来。本来我还以为只是借口,没想到是真的。”“可是她这哭得也太吵了,吵得心烦意乱的,维拉妮卡怎么把她关在这儿啊,应该找个偏僻点的地方。”“啧,你这话说的,贝琪需要人照顾,放那么偏僻出了事怎么办?”“我倒是担心她的身体,这个哭法,迟早会把身子哭坏的。”“诶?你们听听,声音是不是变小了?”
”……好像是的,没在哭了一—是不是维拉妮卡去看她了?她在的时候,贝琪的情绪就会稳定下来。”
“可能是吧。唉,我还是觉得应该把她关到别处去。这几天我连觉都睡不好,真是太难受了。”
“怎么回事?”
同样被贝琪的哭声搅得心神不宁的维拉妮卡,在听到哭声停止的瞬间便察觉到不对,立刻从房间冲了出来,她一路奔向了关着贝琪的屋子,结果发现房门大敞着,屋内早已空无一人。
几乎同时赶来的几名卫队队员见到这副景象,不由面面相觑,所有人都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派人去搜索周围,看看她是不是自己弄开锁跑出去了,快去!”
维拉妮卡心乱如麻,一边下命令一边走进屋内,观察起屋内的摆设来。
桌上压着的一张字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快步走到桌边,将它拿了起来。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 “人我先带走了,三日后溪边见。”末尾没有署名,但画着一把剑。
是她?
维拉妮卡想到了之前救过贝琪的剑客。
如果是她的话……之前救过贝琪,又留下了字条,看起来不像是会对贝琪不利的样子。可真的是她吗?
维拉妮卡有些犹豫。但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大声的呵斥,紧接着是一阵骚乱。
“出事了?”
维拉妮卡返回屋外,正好看到有人沿着大路朝这边跑来,后面还有人大声喊着:“别跑!快拦住他!”
她想都没想便跃到了那人身前,一把将他制服,而后抬起头看向后方: “怎么回事?”
“大人!我们刚才去找贝琪小姐,正好看到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刚上前盘问,他们就开始逃跑,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说,你们干什么呢?怎么见了我们就跑?”
“冤枉啊……我们什么都没干,真的……”
那人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一副倒霉样。
“搜身。”
维拉妮卡站起身来,蹙眉道,“其他人呢?抓住了吗?”
“抓住了,就跑了俩,有一个没跑两步就摁住了,这是最后一个。”“大人!发现他身上带着火折子,还有魔灯草结!”
一名队员喊道,另一名队员则在那人身后俯身看了一会儿后走到维拉妮卡身边,低声道: “大人,这人的脚底下有油泥,鞋底纹路和我们上次发现的脚印吻合。”
“是么,”维拉妮卡冷冷地看了地上那人一眼,“走,我们去看看其他人怎么说——记得把证据都收好了,别等会儿让他们再翻了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