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伊泽法,赞迪得到的死亡印记已是经过艾莉拉改良的版本了——副作用更小,也更安全。这也是他对劳伦斯说自己获得的力量比伊泽法更稳定的原因。
不过,就算再稳定,被压缩了上千倍之后,其强度也不是普通人类的意志能与之抗衡的。
力量的爆发只是一瞬,可作用的结果却是持续的——被击溃了理智与意志的被污染者开始了不可逆转的改变。哪怕没过多久死亡之力就恢复到了正常的强度,崩溃者的理智也渐渐回归,可已经开始的魔傀化进程
却再也无法停下来了。
”……你……做了什么?”
虽然疯狂正侵蚀着赞迪的理智,他的身体也急剧地发生着改变,可在完全魔傀化之前,他的自我意识仍然占据着上风。“魔傀化是不可逆的,赞迪……”法米尔目光微沉,“迎接属于你的死亡吧。”
随着持剑者的意志逐渐消失,剑意领域的范围也开始缩小。法米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敌人身上,集中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上,而不去思考眼前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只要不去深究,情绪便可以控制在平静的状态下。哪怕面前那个痛苦挣扎的人有着如此熟悉的容貌,哪怕他对自己来说是……
不……什么都不要想。
法米尔将脑海里的念头统统摒弃,只摸紧了匕首,准备给予赞迪最后一击。
出人意料的是,赞迪的魔傀化速度随着他神志的恢复渐渐慢了下来,他咬着牙,一双已经异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法米尔: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只是加速了死亡印记供能的速度而已。”
法米尔对他居然还能维持理智也感到意外,赞迪却在听到这个答案后低吼道: “不可能,时间魔法对我无效……明明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它没能对你生效,不是因为时间魔法对你无效,而是我希望你如此以为。”
法米尔牢牢盯着赞迪身体上的变化:没错,魔傀化仍然在进行中,只是在赞迪的控制下减缓了异变速度。而减缓并不等于停止,更不可能逆转,这份努力并不能阻止他的命运。随着时间流逝,他终将变成无脑
的魔傀,在经历完痛苦的发泄后沦为一具可怕的尸体。
赞迪的战斗力比一般被污染者强得多,他转化的魔傀也只会更加难缠。而为了避免它的狂暴对城区造成威胁,法米尔将利用时间魔法“帮助”他提前结束魔傀的命运。
“放心,我会为你隐瞒这一切。没有人会知道你的死状,赞迪……”
“不……”
赞迪已经感受到了意识的远离,“我不接受……”
彻底失去人的形态,像野兽或怪物一样肆意发泄原始的情绪,最终毫无尊严地死去。这绝不应该是他的结局!
即便是死……
随着一声怒吼,赞迪调动起了全身最后的力量,黑白交织的光影开始晃动,四周的空间扭曲起来,本已缩小的剑意领域重新向外扩张,他身上的魔傀化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你在做什么?”
法米尔感到领域空间剧烈地震荡起来,似有什么东西正要从外面闯进来。“我知道……你想用时间加速……”赞迪为了维持意识拼尽了全力,面孔也狰狞起来, “……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法米尔!我不会……以那种悲惨的样子死去……”
“你已经阻止不了魔傀化了——”
“谁说我阻止不了?”
“赞迪!”
法米尔眼睁睁看着赞迪面前的空间撕开了一道裂痕,随后一道黑影从里面激射而出——是刻印着龙血结界的莲锋!突现的长剑在领域的力量下直直刺向了赞迪的胸口,裹着金光的剑刃在法米尔眼前毫无停顿地穿过了黑色的死亡印记。
“这不就……阻止了吗?”
耀眼的金光在印记之下崩裂开来,应激净化下,赞迪身上魔傀化的部分被龙血结界吞噬碾碎,化为黑色的烟尘消散在空气中;他的本体也渐渐从异化的轮廓间重新显现——“赞迪?”
有那么一瞬间,法米尔还以为他做到了。但随即,他意识到一切并没有改变。
扭曲的空间渐渐恢复正常,窗外也重新明亮起来。
赞迪倒向地面的瞬间,不知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微不可闻,似是自言自语。但法米尔听到了。
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大厅陷入了良久的沉寂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法米尔走到了赞迪身旁,抬手将莲锋从他身上抽了出来。
金色的龙血结界瞬间蒸发了剑刃上的血渍。而余光中横卧在地的迅捷剑上依然沾染着污秽的母神之血,只有经过龙血结界的净化才能恢复如初——剑还能恢复如初,而人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法米尔重新看向伏在地上的那副身躯——它只是一副空壳了,里面不再有生命,也不再有灵魂。
意识到这一点,他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去,整个人如泄了气一般微微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父亲……哥哥……
他闭上眼,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了,痛苦便如潮水般涌上心间。
天色越来越明亮,阳光重新照进了大厅,领主府内恢复了正常的时间与空间。与此同时,窗外隐约传来的嘈杂声提醒了失神中的法米尔——在外布设结界的侍从们恐怕正遭遇袭击,眼下的形势还不允许他将时
间浪费在这里。
是的,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
就在这一出生死剧目于菲尼斯城上演之际,莱莫瑞恩在克拉迪法的各个占领区迎来了新的敌人。
不仅仅是位于中部、正被大军逼近的雷伯顿,还有北方刚刚被亚列德公爵占领的黄金之泪、由白堇军团守护的约塞尔伦。东部的勒克郡、东南的萨兰弥莱斯、西部的克里斯顿庄园、南部刚刚易主的三城……甚
至包括因利莫尔姐弟率援军出征而空虚的耶萨城,几乎每一处重要的城市附近都出现了敌人。
正如赞迪说的那样,在各地形势一片大好,伊泽法似乎已被逼入末路之际,艾莉拉终于出手了。
这些袭击了各个地点的敌人大多是被她派来的稚子。他们有的孤身潜入城中作乱,有的率军正面迎战,一时间搅得各地不得安宁。其中处境最危险的莫过于首领不在城中的耶萨,以及被伊泽法主力军围困的雷
伯顿,其余各地也都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下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失。
为驰援帕恩,凯瑟琳与罗纳德几乎带走了耶萨全部的兵力,只在耶萨城中留下了不到三千名守军。原本坐镇城中的克里斯目前正在北方的约塞尔伦,城中的守备力量除了驻军,就只有几名滞留在城中的耶萨塔
法师。
如此倾巢出动,必会露出破绽。这个道理凯瑟琳不是不明白。她与罗纳德之所以敢将军队带离耶萨,主要还是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特殊——它北侧是稳固的占领区,南部则是同盟国塔莱茵,东侧倚山,西侧跨
过额莱亚斯平原后亦是一片山峦。就算城内空虚,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四面八方都是自己人。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最终袭击了这座城市的并非伊泽法的军队,也不是克萨约尔的士兵,而是从卓里约卡出发,悄悄绕过柏尔德堡垒,一路摸到城门前都没被发现的泽莫奥的暗精灵部队。
在卓里约卡的几座暗精灵城市中,生活在泽莫奥的暗精灵是其中战斗力最强、最凶残的一支。他们聚集在耶萨城外,即使人数不及守军,战斗力也可弥补人数的差距。而面对如此强敌,没有正面迎战之力的耶萨只好紧闭城门,硬着头皮死守,并派人将求援的消息传了出去,希望附近的援军能及时赶来,使城中百姓免遭屠戮。但他们似乎忘记了。暗精灵最擅长的战斗方式恰恰不受地表城防的影响——他们是从地下进行突袭的。
此时此刻,耶萨西北侧的雷伯顿也陷入了危机。
敌军已开始围城,凯瑟琳匆忙派兵赶往城外与之交战,以期将对方推离城下,避免被形成合围之势。
然而凯瑟琳与罗纳德都是法师,平时以单兵作战为主,极少率军出征,无论从指挥经验上,还是军事水平上都远不如那几位将军。在初期的反围城过程中,凯瑟琳还下达了不少错误的命令,导致情势不仅没有
好转,反而还恶化了。
尤利娅为此特地找来了罗纳德,表明了希望自己能参与协助战事指挥的意愿。
虽然她伤势未愈,目前还只能躺在床上,可人已经很清醒了,完全可以提供一些指挥上的建议。罗纳德心疼她的伤势,不想她身体还没好就殚思竭虑,而且一旦接触到军方,她很有可能就会知道帕恩遇难的
事,这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但敌人来得气势汹汹,守军损失惨重,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可能会连雷伯顿也丢掉。眼看着雷伯顿形势愈发严峻,罗纳德最终还是同意了尤利娅的请求。
虽然这也只能让守城方的颓势稍作减缓罢了。
莱莫瑞恩的军队在平原遭遇了敌军后,两军短暂地交战了几次,而后便陷入了僵局。
此时莱莫瑞恩已经得到了有关敌军首领更详细的报告:维克托·弗德,特卡里的哥哥。同样是那位弗德夫人的养子。当然,他很清楚弗德夫人正是艾莉拉·约米希尔。
各地的紧急军报一封接一封地发来,莱莫瑞恩知道这是艾莉拉开始出手了。耶萨陷入危机,雷伯顿勉强支撑。除此之外,黄金之泪与约伦赛尔之间突现一批被污染者大军,防御空虚的黄金之泪成了它们的首要目标;萨兰弥莱斯的港口遭遇了一支萨希林海军的偷袭,这些萨希林人还带来了月海上的马奇亚乌海盗,防备不及的萨兰弥莱斯只来得及关闭城门,城外郊区的村镇顿时陷入了一片火海。
局势一片混乱,身在战场的莱莫瑞恩无法亲临相助,只能尽可能调配各地军事力量,解决这次危机。仅仅一个上午,他便收发了无数军报军令,虽然这些发出的指令也不一定能完好无损地抵达目的地,但他已
经做到了能做的所有。
时近正午,早上最后一封密报被人从帐外递了进来。正是法米尔发来的捷报。
赞迪·凯安已死,菲尼斯被占领,突袭各城的稚子共四人,已全部被他击杀。至此,南部三城危机解除,法米尔为忧心忡忡的莱莫瑞思带来了今天第一个好消息,也为他在中部平原的军队营造了一个稳定的后
方。
“陛下,对方的军队开始撤退了。”
传令兵的报告声响起,将莱莫瑞恩从沉思中惊醒。显然维克托也接到了相同的报告——菲尼斯已彻底失守,此时再强行向南攻去已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当机立断,选择了撤退。
只是不知道他此次撤退是选择退守科塔斯,还是继续向东增援雷伯顿。
“陛下,我们要不要追?”
传令兵的声音再次响起。莱莫瑞恩抬起头望向北方: “追。当然追。”
皇城就在北方,只要一举击溃维克托这支部队,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躲在那儿的伊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