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萨约尔的国庆节通常定在国王生日这一天,每年这个时候,王城克莱西亚都会举行盛大的庆典来庆祝节日。 今年恰逢国王年满十八岁,庆典的仪式中还会增添国王成人礼的环节,由于公主与国王是双生子,奥莉菲亚的成人礼也将在同一个仪式上举行。 事实上,这还是克萨约尔建国以来头一次庆祝“国王成人礼”。 正常情况下,国王继位的时间都是在成年之后。洛安伊斯被迫于年幼时继位,是那场悲剧造成的惨痛后果之一,“国王成人礼”对克萨约尔来说也更像是隔了十年又隐隐作痛的一道旧伤疤。如今的克萨约尔人却为此大肆庆祝,不得不说是颇为讽刺的一幕。 国庆当天早晨,艾达才一起床就被奥莉菲亚派来的侍女们淹没了。 从穿衣到打扮,艾达体验到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全方位服务。 人们在她的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又将她金色的、刚刚过肩的长发梳成了一个可爱的发型。公主为她定制的长裙就挂在一旁,坐在椅子上不能乱动时,艾达便一直在看它。 那是一条缎面的白色长裙,摒弃了笨重的裙撑,依靠多重衬裙将裙身微微撑起。覆在裙摆上方的淡金色和银色交织的大片绣金薄纱,被仔细地捏出花型的褶纹,又用金色的宝石固定在裙身上。从远处看,整个裙子就像一朵倒垂的银钟花,轻盈又温柔。 很快,艾达被簇拥着站了起来。侍女们经历了一场忙乱,将裙子穿到了她的身上,又带着她来到了落地的全身镜前—— 蓬松的裙摆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腰身的纤细,浅浅的领口横向开到肩顶两侧,露出了清秀的锁骨线条。白色的鲜花被巧妙地编进了金色的发辫中,又施上了不会凋谢的魔法,自然垂下的发梢蜷曲在颈侧,于少女白皙的皮肤上映下一片金色的微光。 看着镜子里和平时大不一样的自己,艾达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个像是图绘本上画的,生活在森林里的精灵一样的人是谁? 她有些害羞地转了转身,与脚踝齐平的裙摆也跟着晃动起来。裙摆处淡绿色的花叶暗纹在光的照射下忽隐忽现,点缀在裙身上的数颗细小的宝石也跟着闪闪烁烁,像清晨朝霞下闪耀的花间晨露。 侍女们交口夸赞,夸得艾达的头都晕乎乎的了。不过典礼开始的时间也快到了,一位年长的女官推开门走了进来,见艾达已装扮完毕,便吩咐侍女们退了下去。 “弗雷亚小姐,您今天的行程会由专门的女官负责,我先交代一下大致的流程。 “早上的庆典游行,公主殿下为您准备了专门的马车,您可以随公主的车队一起行动。午餐较为简单,因为要赶时间参加下午的典礼。典礼仪式会向民众开放,不过王室成员与贵族有专门的观礼区,我们同样为您在这里预备了席位。等仪式结束后,晚上会在王宫的宴会厅举行晚宴,只有收到邀请函的人才可以参加,当然,您的邀请函是公主亲自下发的,到时女官会领您去宴会现场。” “谢谢,那我现在应该去哪?” 虽然奥莉菲亚说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可艾达还是有些焦虑。那位年长的女官微笑道:“您先跟我来,负责您行程的女官已经在等着了,我带您去找她。” “好的,谢谢您。” 艾达这些天一直待在王宫里,虽然见到了装饰一新的宫内景象,对宫外的印象却还停留在她来时那天。如今她坐着马车出行,从车窗望出去,不禁被铺满了整座城市的鲜花与几乎要覆盖天空的绚丽魔法惊呆了。 道路两旁的人们热烈欢呼着迎接游行的花车,并向国王和公主的座驾车队行礼,风系魔法将快要落地的花瓣与彩带重新抛向空中,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站在道路两侧维持秩序,但在此时此刻,他们已和整个庆典融为一体,成为了这欢庆场面中的装饰之一,这一刻,整个克莱西亚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热烈的氛围中。 不过,有一些人还不能放松。克伦特严密地部署了这次庆典的安防工作,他不仅要防备可能从东部潜入王城伺机作乱的叛军,还要注意提防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险分子。虽然王城从几周前就开始严格审查进城人员,但这并不能保证城里一定是安全的。 为了保证国王的安全,克伦特本人全程跟在洛安伊斯的马车边。年轻的国王坐在窗边,向路边的民众微笑致意。克伦特偶尔会看向他苍白的面孔,但当国王察觉到他的视线,回望向他时,他又会立刻移开目光。 好在这一路非常顺利。车队在城内绕行一周后返回了皇宫,不久后国王来到皇宫前的高台上,向台下的人民发表了讲话。艾达则趁这个时间回到了皇宫内休息——望着外面愈发炎热的天气,她有点同情不得不站在国王身后听完整段演讲的奥莉菲亚。 指引的女官暂时离开了,公共休息室只剩下了艾达一个人。就在她有些无所事事的时候,一位身材挺拔颀长、穿着礼服的贵族青年从外面走了进来,可能是房间里比较暗的缘故,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角落里的艾达。 艾达出于礼貌站起身来,一面好奇地望着对方。一开始他背对着她时,她只能看到他低低地扎在脑后,一直垂到腰际的金色长发,但随着他转过身来,将那张清秀俊朗的面孔朝向她的时候,艾达终于看清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与那双浅金色的、略显妩媚的桃花眼。 好熟悉的感觉,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这位难道是……艾达·弗雷亚?” 好看的眼睛微微眯着,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闪烁着光彩,艾达没想到对方居然认出了自己,有些惊讶地问道:“请问您是?” “啊,失礼了。”青年优雅地行了一礼,微微一笑道,“我是来自希玛塔尔的威纶·雷克塞安,雷克塞安家族的现任家主。我们应该见过面的,只不过多年未见,你恐怕已经忘记了。” “啊……”艾达吓了一跳,“您就是雷克塞安伯爵。” 她连忙行了一礼,又想起了奥莉菲亚之前的话,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威纶看她这样,大概也能猜到是有人提前和她说了什么,不由笑了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与你兄长法奥兰也是旧识,只是这些年他深居简出,我们也好久没见过面了。他身体还好吗?” 艾达没想到威纶见到自己问的第一件事居然和哥哥有关,惊讶之余答道:“哥哥一直挺好的,只是我也有好几个月没回家了,不太清楚他的近况。” “我听说你国庆结束后就会回弗雷亚庄园,到时候见到法奥兰,可以替我向他问个好。” “好的,我会替您转达的。” 艾达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疑惑。威纶见她这样,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法奥兰从来没有和你提起过我?” 被说中心事的艾达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不用担心,我们不是什么仇人……正相反,上学那会儿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呢。” “上学……您和我哥哥是同学吗?” “在国内上学时算是同学吧,到了法兰学院就不是了,他比我大一岁,我们也不在同一个学院……不过,他当年可是玛法赛丽亚学院的风云人物。” 回想起当年的事,威纶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温柔神色,“他在校那两年,元素系和秘法系为了把他争取到自己学院差点打起来,这种离谱的事,在他离校后应该再也没发生过了吧?” “……” 艾达怔怔地望着威纶,她从没听法奥兰提过这些事。不过转念一想,以法奥兰谦虚低调的性格,也确实不会把这种事拿出来讲。 “你也不用奇怪。法奥兰应该不止是没有提过我,” 威纶笑了笑道,“而是学生时代发生的所有事,他都没有提起过。我猜得没错吧?” “……真的。” 艾达之前还不觉得,现在细细回想起来,法奥兰的确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去法兰学院上学的事,虽然艾达确实知道一些他学生时代的事,但那些不是养父说起的,就是她偶尔接触到法奥兰记忆时自己看来的。 而想到这里,艾达也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威纶眼熟了——那不是残留自童年时的模糊记忆,而是因为她后来在法奥兰的记忆中见到过他。可想到那些记忆中发生的事…… 艾达看向威纶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你说上学那会儿和我哥哥是很好的朋友……那毕业之后呢?你们后来不是朋友了吗?” 威纶没料到她居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淡淡一笑道:“毕业?哪有什么毕业……我们那几届学生大多没有毕业……就算侥幸没有死在战场上,也没几个人有心情回去上学。” “啊……抱歉,我忘了……” 艾达反应了过来,以威纶的年龄,他应该正好赶上了第二次边境战役以及法兰学院停课。那时离第一次边境战役停战才过了两年,克拉迪法和克萨约尔都还没有从战争中恢复,这场战争打得极为惨烈,甚至到后来,两国都把征兵条件的年龄下限改成了十六岁,很多未成年的孩子也被征召上了战场。法奥兰就是在这场战役中失去了双腿。 “没关系。坦白说以你这个年龄,不知道这件事也是正常的。” 威纶笑了笑。让未成年人上战场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那之后两国都心照不宣地从各种记录中抹去了这个污点。 “嗯……” “啊,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威纶看到艾达的表情有些难看,开口打断了她的沉思,“既然你哥哥不提这些事,我也不应该和你说的。到时候见到他,你可要替我保密——别让他知道我和你说了他以前的事。” “啊……嗯。” 艾达点了点头,她也不想提起那些让哥哥难过的往事。 “对了,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还没有见过陛下?” 威纶看着艾达的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又挂上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的,陛下身体不好,一直没有露面。不过我听说,陛下会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到时候就能见到了。” “的确如此……” 威纶微笑道,“你们也有好多年没见过彼此了。陛下一直惦念着你,趁这次机会好好见一面吧。” “嗯……” 艾达觉得威纶的话有点奇怪。虽然洛安伊斯和她已有十年没见了,但两人之前交集很少,感情也不深,艾达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洛安伊斯一直惦念的。不过没等她想明白,从门外又匆匆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奥莉菲亚。 “雷克塞安!你在干什么?” 她看到威纶站在艾达身边,寒毛都竖起来了,大惊失色道,“艾达,快到我这里来,离他远一点!” 说着,她快步上前挡在了还愣在原地的艾达身前,怒视着威纶道:“偷偷从台上溜走也就算了,我那天警告的话你是不是都忘了?” 威纶看到奥莉菲亚,微笑着朝她行了一礼:“殿下的话我怎么敢忘……只不过……” 说着,他极为暧昧地看了艾达一眼,“要是早知道是这么美的一位小姐,我恐怕就不会答应殿下了……真是可惜……” “雷克塞安!”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殿下……” 威纶连着向后撤了好几步,才避开了奥莉菲亚全部的流光追击。 “……” 见奥莉菲亚用威胁的目光盯着自己,威纶无奈地笑笑,行了一记告别礼:“好、好,我懂了。我现在就走。再会,殿下、艾达小姐。” 说罢,他向后连退几步来到门边,接着闪身离开了房间。 “他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了没有?” 奥莉菲亚回过身来看向艾达,皱着眉头问道。艾达觉得她有点过于紧张了,连忙摆手道:“伯爵大人只是来休息室休息,刚好遇到我也在这里,就寒暄了几句。并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嗯……只是提了几句法奥兰哥哥的事。” “法奥兰?”奥莉菲亚愣了一下,“哦……对,他们是认识的。” “伯爵大人说他和我哥哥曾经是朋友,这是真的吗?” 艾达还记得曾经在法奥兰的记忆中看到的景象,心中始终对这一说法抱着怀疑的态度。 “……是的,威纶、法奥兰,还有我大哥亚尔弗雷德,他们三个人年龄相近,从小就玩在一起。”提起了已故的长兄,奥莉菲亚表情有些黯然,“你哥哥是358年受的伤,第二年又……出了那件事,自从大哥去世之后,雷克塞安就不怎么到王宫来了。” “法奥兰哥哥从来没提起过伯爵大人,他们后来不再是朋友了吗?” “你父亲带着他离开克莱西亚之后,雷克塞安确实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不过你哥哥出事时我年纪还小,对他们之间的事了解也不多——啊,对了。” 奥莉菲亚忽然皱了皱眉,说道,“我想起一件事,可能是因为当时我还小,所以父母谈论这件事时没有避开我,当时父亲好像是说……他们在战场上遇到了在克拉迪法的朋友,因为放松了警惕,所以你哥哥才会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记不清了。” “……克拉迪法的朋友……” 艾达愣住了。奥莉菲亚担忧地望着她,提醒道:“所以你也要小心,艾达。离克拉迪法人远一点……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只要身处不同的阵营,也难免在未来兵戎相向。不要因为一时心软,步了你兄长的后尘。” “……” 艾达的心情复杂极了,她想要像往常一样回应公主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句“我知道了”。奥莉菲亚见她这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你心里有数就行。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下午还有圣祝仪式,到时候你要在观礼席上坐好几个小时呢。” “嗯……” …… 如果有一天,两个国家又开战了。那个国家的人便将成为敌人。 即使那里面有曾经的同学,甚至朋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 即使要亲手杀死他们,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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