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将岑宁引至花厅中时,主位上正坐着位美妇人,墨云般的峨髻间点缀着几支翠色簪子,朱唇轻点手中的茶水,美眸流转间已是将刚进门的女子从头至脚打量了一番。 云东站在身侧看见岑宁有些欲言又止,在卫谕面前素来稳重的侍卫,如今瞧着竟是有些紧张,看来这位夫人的身份不简单。 兀自斟酌着,岑宁余光看见那位夫人凤眸微挑时扫了眼云东,似乎有几分不满在其中。轻移莲步间,她悄悄打量了一番周围,除了云东在此处外,在暗处还有位老妪侍立于妇人左右。 大概是这位夫人的贴身侍婢,光是这般瞧着便是觉着仪态极好,定是高门贵族出身。 走近些,岑宁分明能感受到这位夫人身上似乎自带威仪,因为拿不准这位夫人的身份,岑宁稍稍思忖还是行了晚辈礼。 “倒是个聪明的。”夫人勾了勾唇,搁下手中的茶水后,身旁的婢女立即摆了几份点心出来。侧边的案几上也摆放了些,岑宁猜着,大概是给自己吃的。 “怎的还杵在这,既是行了礼坐下便是,也无需太拘谨,我只是想来见见你!”边说着,妇人朝着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站在旁处的老妪不知从何处捧了一套头面上来,送至岑宁面前。 眼前一片亮晶晶、金灿灿,便是烛光昏暗,岑宁觉着有些许晃眼时还有几分头疼。随说“长者赐,不敢辞”,可是这头面未免过于贵重了......再者,面前人身份不明,岑宁无论如何都不敢贸然接下。 见岑宁不动,妇人美眸间越发不满的看向了云东,“你家主子不敢接,怎么?你也杵着不接?难不成本宫还要送到你手上?” 这话,多少有几分责怪云东的意思,只是岑宁这会儿只听见了“本宫”二字,面上瞬间露出抑制不住的惊愕。 这会儿,云东似乎也有些无奈,到底是接过了那套沉重的头面。岑宁立马跪下叩谢,“民女多谢娘娘恩典!” 在上座的这位夫人毋庸置疑是皇后,难怪她总觉着此人似乎面熟,只怕是因为连慕的缘故。便是这周身的气势也是与她曾经见过的那些贵夫人不同的,怪她察觉的晚了,好在......这位深夜来访,似乎并无恶意。 尽管如此,岑宁也不敢再悄悄抬头,如今已是屏息凝神静待这位娘娘开头之后再起身。 却是不曾想,这位娘娘似乎待她格外亲厚,竟是亲自将她扶起了身。 “方才也就罢了,这般大礼我可是万万受不起的,”边说着,女子轻轻拍了拍岑宁的手,拉着她一同在旁边坐了下来。 正想说什么,眸光却又扫了云东一眼,“本宫要同你家主子说些体己话,你出去站着。”岑宁发现这位娘娘似乎对着云东便没什么好脾气,不过云东也是奇怪,都已经这般说了,他仍旧杵在原地,不肯挪开。 稍稍打量了一番云东,岑宁猜到了什么,便也开了口,“娘娘既然让你出去,你便出去守着吧!”岑宁直觉,这位皇后娘娘对自己并无恶意。 岑宁开了口,云东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出去了。面前这位娘娘看着合上的门,似乎心情好了不少。 看向面前仍旧带着几分拘谨的岑宁,展颜一笑,皇后面若银盘,丹凤眼微弯瞧着本就温和,再加上怕吓着岑宁,嗓音特地放柔了些,如此一来岑宁倒也不那般紧张了。 “我今日来见见你,本来圣上想亲自前来,我怕吓着你,便是代他走了这一趟了。”皇后说着,面上一直挂着笑。 岑宁心中却不免一个“咯噔”,正如皇后所言,今夜能见到她已是惊悚万分,若是圣上当真亲自来,只怕岑宁现在都不能缓过来。 在皇后看来,卫谕的眼光甚好,面前的女子贤淑懂礼,重要的是那孩子喜欢。 “这糕点是宫中的,听闻你爱吃这个,我便特意带了些。”边说着,皇后示意岑宁尝一块。 挑了一块如意糕,岑宁轻轻咬了口,好一会才斟酌着开口道,“甜而不腻,多谢您 !” 皇后既然不曾自称本宫,岑宁也不好过分生疏。 好在她回答后,皇后听了也是眉眼弯弯,面目温和,岑宁心中惶恐,这位娘娘明明身份尊贵待她却当真好。 有心事,再好吃的搞点也不过是食之无味。岑宁吃完了一块,便不曾再吃了,用帕子轻轻擦了手后,搁于双膝上坐的端庄。岑宁心里清楚,皇后要说的只怕不是体己话这么简单。 果然,皇后开口后,眸中染上了几分寂寥,“你应当是听闻过了,阿谕是定王之后,可是......你可知晓他生母是何人?” 岑宁一顿,她的确,从上一世到如今,她几乎不曾听卫谕提起过生母是何人。不过说来,上一世时,她甚至连他生父是何人都不清楚。 见岑宁不吭声,也在皇后意料之中,她勾了勾唇,回忆起当初倒是令人越发的怀念。“阿谕的生母是圣上的胞妹,当年与定王之间有些误会在其中......” 其实当年的公主与定王是自小一同长大的,一个金枝玉叶一个芝兰玉树,整个京城中又何尝不是被看作为天作之合。 只是好景不长,当年圣上本意赐婚于两人,却是不妨定王遭小人陷害,深陷牢狱之灾。彼时公主本想一同为定王殉葬,被当年在京中做官的云家二爷救了下来。 云家二爷当年与定王在京中一见如故、情同手足,定王被害之后多少也受了牵连,本就不欲继续留在京城中,又受定王嘱托照顾好公主,便带着公主一路逃至西南,不久后......公主竟是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京城中人不明情况,也不知从何处传出来,竟说公主见定王落魄后便始乱终弃,甚至与他人私奔后再不见踪影。 此事在整个京城中闹的沸沸扬扬,最后还是皇帝下令将此事压下,才不再有人提起。再后来,皇后第一次见到卫谕时,卫谕不过只有七岁。 西南气候潮湿,公主在产下卫谕时便落下了病根,两人逃来西南时并未带什么钱财,日子也过的清苦勉强,知道大限将至时,公主为卫谕考虑终究是写了一封信递向皇后。 “我到的时候,也只见到了她最后一面,她只是托我照顾好孩子......再不曾提起其他事情。” 说到此处时,皇后眸中也带着淡淡的悲,随后化为一声叹息继续道,“我本想将阿谕带回京中,可他不愿,圣上与我后来便将他寄养云府中。” 云家人只知晓卫谕是皇后亲自送来的人,虽说猜到了与当年京城中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事有关系,可终究不敢打听皇家秘闻,只能好好的养着卫谕,不敢怠慢。 “这回若不是因为西南叛乱,只怕这孩子还是不肯回来的。”皇后的声音有些低,岑宁却能听出来,她是真心心疼卫谕。 今夜这番话,于岑宁而言已是推心置腹了。皇后眸光温柔的看着岑宁,夏夜的风在烛光间穿梭而过,两人各有心思。 “当年这事只怕已经是他的心结,只是阿谕的心思藏得深,心中想什么便是本宫也时常看不透,往后既然是你陪在他身边,”皇后顿了顿,又拉过岑宁的手轻轻拍了拍,“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 皇后离开别院时,已是深夜,岑宁待她离开后又吃了几块桌上的点心。她想着,也难怪卫谕从未与自己提起过父母之事,只怕他在幼时,也吃了不少苦头。 糕点入口即化,唇齿留香,虽是出自御厨之手,但是岑宁清楚想必卫谕并不爱吃这般糕点。 “明日天亮的时候,他便应该到了吧!”岑宁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夜色。 皎月西沉时,灶房中的炉火明亮,烟雾不断从锅炉中的升腾而出,香甜的气息丝丝缕缕从中溢出。 皇后与岑宁说的那些话,一直都在她的脑海中徘徊。过去有些想不通的事情,岑宁突然觉得明朗了许多。原本她仍旧存了私心,她在想若是她当真不愿意留在京城中,只怕卫谕也是会随她离开的。 可如今西南初定,卫谕如今战功显赫......若是离开,当真是可惜了。岑宁扶额想了想,当初她会遇见他,只怕便是因为追查六皇子的事情,连慕身处京城自是无法抽身,只有卫谕能帮他这个忙。 只是,后来的事情就都是误打误撞了。如他们这般,只能说是缘分弄人了,好在这一世不曾和以往那般糟糕。 想来她那年见到的英姿勃发的梁小将军愿意临危受命便是为了澄清当年定王的冤屈,亦是为了护住百姓安危。便是后来她认识的卫谕身处京城甘心做新皇手中的利剑,再到连慕登基,不过亦是为此。 香气扑鼻的糕点做好时,外头恰好是天光大亮,岑宁尝了其中的一块,是那人喜欢的,待他回来时,正好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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