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头,岑宁刚推开了门便见着庭中站了个人,身上竹青色的袍子映照着月色多了几分幽深。 还未从惊愕中回神,这人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向岑宁,面上似笑非笑,“岑娘子,似乎很是意外?” 能不意外吗?打开后院门看见里头站了个瘟神。 本来大半夜的有人便已经够惊吓了,待岑宁看清楚这人是谁的时候,只觉得脑子中宛若炸开了一道惊雷。 “不知卫公子深夜造访……是为何事?”刻意合上了屋门又压低了声音,里头洛水还呆着,岑宁没打算把这人夜里头杵在自家院子里头的事情给说出来。 不知是不是隔得远听不清,卫谕又走近了两步,岑宁稍稍抬眼有些提防的看着他。 “今日未曾看见娘子如昨日一般在外头守着,怕娘子遇上了什么麻烦,便琢磨着来瞧瞧。”卫谕提起昨儿个晚上时,岑宁狐疑的抬头看了这人一眼。 吴家人又不蠢,昨日都折了三个人进去,今日再怎么都会按兵不动,有什么好守的。 就着月光下,岑宁仔细打量了一番卫谕的神情,怪不得她总觉得这人看着与往日有些不同,也不知是什么事令他这般开心,唇间若有似无的噙着几分笑意。 这副模样落在岑宁眼中,只能觉得这人大概就是闲的,思索了片刻后才道,“有了昨日的教训,吴家今日应当不敢再派人来才是,不过卫公子既是考虑周全,或许还是让人盯着些更好?” 岑宁自己去是不可能会去,这般苦差事在关键时候赶上便是,横竖她也只能在边上看个热闹罢了。 “岑娘子倒是放心我的人去盯着,可是为何就不放心我?”此话一出,卫谕的墨眸仿佛吸人精魄的曜石般定定盯着岑宁,让人动弹不得。 怔愣不过片刻,岑宁立即便摆出笑脸道,“卫公子这是说的哪的话?公子毕竟身份尊贵,若是您肯亲自去盯着我自然是放心的!” 有的没的胡乱说了一通,岑宁想着自己的表示应当很明显了,卫谕这般清贵公子定不会放下身段强求一定问个清楚。 只是在夜里头总有人不喜欢走寻常路,比如卫谕。 虽然未曾说什么,只是盯着女子的眸光逐渐晦暗不明,底下迈着步子离岑宁越来越近。 这会儿,岑宁打心底里无端弥漫起了一阵慌张感,宛若四周都涌起了阵阵潮水,偏偏她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涨潮后缓缓的将她溺毙于其中。 男子的身量比女子高大了许多,如今靠近些月光下的阴影瞬间将女子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他缓缓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弥漫在岑宁耳畔,有些烫,“娘子是真的听不懂,还是有意回避?” 若有似无的松木香萦绕在周身,岑宁心底逐渐升起一抹不知名的悸动,可是抬眸瞬间,卫谕映入眼帘后,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身后便是墙,岑宁索性往后边一靠,卫谕的手便撑在她的脸颊旁,而女子的面上笑靥如花,只是唇角那处的笑意怎么看都觉着几分讽刺,“卫公子既然知道我是有意回避,又何必强求,左右我一个寡妇是配不上卫公子这般金玉堆砌起来的富贵公子哥儿。” 明明说的是实话,可是听着却似是挑衅一般。 卫谕双眸间方才还含着丝丝笑意如今已是如寒潭般幽深,岑宁也不怕,面上仍旧挂着明艳动人的笑。 不知过了多久,卫谕终究放下了手,面上已经如往常那般喜怒不形于色于色了。 岑宁仍旧倚着墙,只是敛下了眸子,心头反倒是松了口气。 落于耳中的话语淡淡已不似方才那般沙哑,岑宁觉着还是这般听着更加顺耳些。 “岑娘子既是有自知之明,本公子自然也不会勉强,毕竟……本公子向来不愿意勉强女人!” 闻言,岑宁唇间勾了勾,他们两人之间终究是天差地别的身份,即便是她重来一世也无法比肩。 上一世的恩怨于她而言已是终结,她并不再恨眼前这人,自然爱也不再。 如今她已是开口拒绝,卫谕出于身份自然不会纠缠,他们二人之间便也就到此为止了。 等卫谕转身离开的时候,岑宁叫住了他,面上挂着笑让人看着好生扎眼,“卫公子,于吴家而言,我与如意楼仍旧是您手上最锋利的刀。” 虽说两人再无可能,可是在江南立足,扳倒吴家这件事情上,岑宁再也找不到比卫谕更合适的人一同合作了。 如今吴家虎视眈眈,她并不希望因为儿女情长成为云府手中的一颗弃子。 岑宁清楚的看见卫谕面上仍旧一派云淡风轻,望向她的目光一如当年清贵纯澈,“本公子亦将娘子视为挚友,娘子所愿亦是我所愿。” 有这句话,岑宁算是放心了。随后,她眼睁睁的看着卫谕的身影消失在墙角处。 纠葛了这般久,心中压下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她与卫谕如今也算是桥归桥,路归路……上辈子的事情,她可以彻底忘却了。 望着天上的明月,岑宁往门槛上一坐,开始喃喃自语,“当真是女子沉溺于情爱犹如自毁前途,相夫教子哪有日进斗金来的香?如今我才是真的悟了!” 说完,点了点头,岑宁心情极好的起了身去井边打水。突然想起来,自己和卫谕在院子里头耽搁了好一会儿,倒是没见屋里头的洛水有动静。 “才醒的,不会又睡着了吧!”岑宁嘟囔着打了水,往里头走去。 方才桌上的灯盏已经熄了,屋里头连人影都没有,岑宁就着外头的光洗漱完了,琢磨着小姑娘应该是太困,这会估摸着已经回房里头睡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岑宁也睡下了,顺便还求了菩萨保佑明日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深夜,天边的皎月带着满身光辉悄悄的躲进了云层中,再也透不出一丝光芒。 一道小小的身影裹着往丹朱街跑去,她记得江南巡抚府便在槐树胡同后边两条巷子。 云府在巷子前头,江南巡抚府便正好将后院对着云府,两府中间还隔着一条巷子,也难怪两家多年都是死对头。 身影快速的在巷子里头穿梭,没有了月光的探寻,便与黑夜共同融为了一体。 穿过了两条巷子时,其中有一家的小院子开了门,马车缓缓的驶了进去,裹在斗篷之中的人儿瞅着这马车……总觉得有点眼熟。 悄悄的爬上了墙头,待她看清楚卫谕缓缓从马车里头下来时,她终于知道了这是是什么地方。 胡管事也在旁边小心的守着,不知晓卫谕对着胡管事吩咐了什么,胡管事一个劲的点头,虽是好奇这人在谋划什么,但是洛水终究忍下了这份冲动。 原因无它,卫谕来如意楼时,洛水恰好都在,这便导致了岑宁不止一次的提醒过她,一定要小心卫谕这号危险人物,虽说他冷冷淡淡,不苟言笑,可她没怎么接触过。 不过待了片刻,洛水还是准备乖乖离开,毕竟她也有要事处理,耽误不得。 洛水摸到了巡抚府时,正好是人睡的最熟的时候,她径直奔向了后院的柴房。 一把锁虚挂在门上,洛水进去的很容易,毕竟这种地方往往是下人歇息之处,也无甚人守着,洛水悄悄的抱了两把柴火。 既是江南巡抚府,地方自然是大的,洛水花了半柱香的时间将大半个府邸都逛了一圈,最后把柴火堆在了后院的某间屋子后边。 只有这处看着较其他地方更加精致些,住着的人估摸着是个得宠的。洛水静静的打量了一番,反正她也不知晓这里头究竟住了谁,这会儿就当这人是倒霉好咯。 为了保证效果好,洛水还往两捆干柴上淋了一层油,火折子丢上去的时候,直直蹿起了火焰。 洛水趴在墙头上看着,这个火势瞧着总觉得还是小了,烧起来还要段时间,瞅了瞅这会儿她发现这处院子里头还有间书房。 这会儿洛水也不看了,火折子直接往书架上丢去,书本纸张易燃,不一会儿便烧的差不多了。 最近天干物燥,太阳日日在天上挂着,初夏的时节只要不下雨,一旦烧起来了火势便蔓延的极快。 眼睁睁的看着火蛇卷上柱子,房梁……里头终于有人醒了跑出来,还没喊出声,洛水扔出去的石头直接将人给砸晕了。 另一边书房的火势则是像院外扩散起来,洛水站在屋子前边,仰头微微笑着,芙蓉面映照着火光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火势又大了些,这会儿直接照亮了半边天,洛水瞧着院子里被她砸晕倒地的几个人,差不多也到了时候,小姑娘拂了拂衣袖……轻轻一跃便消失在了墙头。 直到洛水又蹿进了巷子里头,才远远的听见巡抚府里头有人拼命喊叫着,“走水了!快来人啊……” 喧闹声渐起,后院已烧了不少房屋,即便是救了火,只怕到时候也烧的七七八八了。这些与洛水都毫无干系,她如今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衙门这块地方倒是比巡抚府好找些,光明正大的正对着街头,洛水往四周瞧了瞧……她看见了牢房便在后边那处地方,外边正守着两个狱卒打瞌睡。 这会儿,她突然有些犯难,“到底是将哪处烧了好呢?” 琢磨了不过片刻,小姑娘还是奔向了衙门里头,同样在书房里头丢了火折子,甚至有书卷之处都被洛水大方的给了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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