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闻言一怔,侧头看她。 白梨枝垂着眸子,望着自己面前的地面,脑海里骤然响起方才端木归的那句话—— “慕清,你看她,身怀那么好的资质,不专心修炼,维护正道,反而跟魔宗勾勾连连……” 她抬手,几乎不需刻意操纵,掌心焰便蓦的燃烧起来。 赤金色的火光照亮两人的半张脸,白梨枝看着燃烧得热烈的赤焰,良久,轻轻道:“我以前总觉得,这与生俱来的天灵根,是上天赠予我的礼物,借着这么好的资质,我几乎不需付出任何努力,便可获得足以叫旁人艳羡的修为。” 于是时间久了,她便也将自己所获得的一切视为理所应当,却也忘了,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这与生俱来的修为所带给她的,是更为沉重的东西。 是刻苦修炼,是维护正道,是旁人对她理所应当的更高要求。 那一瞬间,她好像突然懂了,懂了那日选择成为丹修时其他长老眼里的震惊与无奈,懂了奉先长老对她的倾囊相授,更懂了铸成大祸后门中弟子的指责。 那是因为——她不该只是那样。 得到了那么多旁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她的一生,注定不该平淡如水。 “我任性太久了。”右手成拳收回掌心焰,她低垂下眉眼,掩下眸底清冽的光,“我不能永远躺在我的天赋上,懈怠不前,我应该……成为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修士,不对,不是应该。” 她突然抬头,对上了慕清的眼眸,眸光清亮,像是穿透乌云的第一抹晨曦,“是——我本来就是这样。” 她本来就该成为一个非常厉害的修士。 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没有喜欢上渊崖以前,过去那个自己的模样仿佛在此刻忽然清晰,迷雾散尽,终于得以看清前程与往昔。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踏入扶黎宗的时候,那时的她不过凡人出身,第一次得见仙门的缥缈与清幽。 她上山时,头顶常有御剑的师姐飞过,但见翻飞的白色衣袂,蝴蝶一般舞动,远远看去,她们像人间话本子里穿着霓裳羽衣的仙子。 踏入外门时,有不少师兄在练剑,三尺青锋在阳光下泛着明亮的光泽,她看到长剑划过空气,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那样的恣意与潇洒,也曾叫她神往。 对呀,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梦想过成为一位强大的修士,而不是……一个耽于情爱的少女。 …… 少女说这些时眸底光芒无限,恍若烈日灼灼,对上她的眸子,慕清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那一瞬,时光好像倒回到多年以前,那时也是这样的她,梳着两个漂亮的麻花辫,眼里像是装满一整个盛夏的阳光。 她对他伸出手,笑眯眯的说—— “等我以后再长大些,我还想做整个修真界最厉害的丹修呢。” “别丧气啦。” “忘掉那些东西,也别怀疑自己,嗯……以后我们都好好努力,一起成为修真界最厉害的修士吧。” “好不好?” 她不知道,在那以后的很久,每当他置身一片绝境,总会不自觉的想起那日她说的话。 一起成为修真界最厉害的修士吧! 那时的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像一个明媚灿烂的小太阳,用三言两语的炽光,驱散了漆黑的夜晚。 让他得以借着那缕光,孑孓独行于漫长黑夜。 …… “慕清?”察觉到他的失神,白梨枝一愣,歪头看他,“怎么了?” 慕清闻言一怔,很快就回了神,转过头来,看向不知名的方向,“没事。” 无人瞧见,他的耳垂处攀上了几缕红晕。 - 这厢端木归在慕清那儿吃了瘪,满身狼藉,扁着嘴,霜打了茄子般的回到覆月峰。 彼时,长景刚好练完剑回来,一眼便瞧见了衣衫褴褛的端木归,耷拉着脑袋,身后围了一圈宗门弟子。 “长景师姐。”周遭人见了她,纷纷行礼。 长景环顾四周,眸光扫过周遭战战兢兢的弟子,最后落在了端木归身上。 “你怎么回事。”看到端木归灰头土脸的模样,长景不自觉蹙了下眉,“怎的如此狼狈。” 不提还好,一提端木归便愈发生气了。 “还不是那白梨枝。”端木归咬牙,有些愤愤道,“她一个丹修,居然是天灵根……不对!是明明是火属性天灵根,却去修了丹。” 白糟蹋了那么好的天赋。 长景听说过白梨枝的事,听闻她曾是那一届入门弟子中少有的天灵根,与她同为天灵根的,便是如今的宗门大师兄,慕清。 资质相同,如今修为却早已是天差地别。 端木归越想越气:“真是浪费了她身上的灵根,早知今日便该使出全力,再狠些手,趁慕清没来的时候,将她的灵根抢过来。” 端木归的如意算盘打得颇勤,心里头明镜儿一般的晓得,他是天玄宗的人,又是宗主的儿子,那白梨枝不过就是这扶黎宗的一个普通弟子罢了,还是个戴罪的,她的亲传师尊也早已过世。 今日就算是将她杀了,这扶黎宗的人也不会为难与他。 可谁知道呢。 这丹修看起来比他预计中强上那么一些,竟然……能挡下他的招式。 甚至还在有意模仿他的法术。 端木归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看得出来,那女子似乎学过一些防身的剑术,但因其丹修,没参加过几次比武,故而没什么对战经验。 她的一攻一防都无比青涩。但说来蹊跷的是,他怎么都找不到她的漏洞。 并且肉眼可见的是,她的每一次攻击都比上一次娴熟更多,以至于分明她的术法与剑艺搭配生疏无比,但……却又让他寻不出错处。 毫无疑问,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 她可能会以无法相信的速度迅速成长。 这样的弟子若是天玄宗的人,那势必会得到不少长老的青眼。可是……她是扶黎宗的人。 端木归抿唇,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长景侧头,瞅了瞅端木归,若有所思,“少有你想要却没要到的东西……怎么,看你这模样,是没打过白梨枝?”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惊得端木归整个人直直坐了起来。 “怎么可能没打过!”他声音顿时拔高了好几度,“那可是丹修,小爷我单手能撂倒两个!” 长景没说话,眸光再次在他身上上下扫了扫。 显然完全不信。 端木归咬牙,“要不是慕清突然出现,我早就杀了她了。” “慕清去了哪儿?”长景闻言眉头一蹙,“他不是还在负伤吗,不好好呆在自己院子里,怎么会突然去了丹草峰。” 一提到慕清,长景的脸色就变了。 端木归这会儿倒是冷静了下来,轻哼一声,道,“负伤?我看他修为好得很,一出英雄救美演得可真是十分精彩。” 他被那些藤儿绑得严严实实,吃了不少苦头。 “亏你还专门从玄天宗调人来。”端木归嗤了一声,道,“我看他眼里可只有那个丹修,半点都没领你的情。” 这话透着几分讥诮,长景抿唇,没搭理他,提着剑便往外头走去了。 端木归撇了撇她去的方向,不自觉勾了勾唇。 “来了这么久,还没拜会长老。”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扶黎宗弟子道,“走,带我去见见你们的长老?” 旁的弟子忙点头称是。 …… 白梨枝这边正忙着给慕清配药,前些日子为了帮慕清修补元气,她下了不少的猛药,这几日慕清伤势恢复了些,该把药效强些的草药都撤下来了。 以免补得太过,反而对身体不好。 这厢慕清倒也乖巧,坐在一旁,白梨枝给什么他吃什么,半点也不担心她下毒。 作为医者,白梨枝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除了…… “你的耳朵为什么这么红?”白梨枝歪着脑袋,看他。 慕清挪开眸光,神色平静,“有点冷。” 白梨枝看了看外面正当灿烂的阳光,又看了看慕清。 也许……伤者畏风? 这般想着,白梨枝默默点了头,自己说服了自己。 “我给你暖暖吧。”说罢,她的掌心顿时燃起了一团火焰。 不知是不错觉,慕清看到火焰神色变了变,末了转头,看向旁的不知名的地方。 还不动声色的往远处挪了挪。 看起来并不喜欢烤火。 白梨枝耸肩,搞不懂这个闷葫芦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于是道,“那你歇会儿吧。” 话落,又去忙别的去了。 正当这时,一只通体雪白,却长着蓝色眼睛的鸽子骤然飞进屋中,白梨枝抬头,正好瞧见鸽子的落在慕清肩上,“咕咕”地叫了几声。 白梨枝认得那鸽子,蓝眸白羽,是专门为长老们传信的信鸽。 在旁人听来,这鸽子不过是在“咕咕”叫,唯有指定的收信人,才能听懂鸽子再说什么。 白梨枝把药罐放好,配完最后一副药,转过身,慕清肩头的鸽子已经飞走了。 “长老召我去议事。”慕清起身,接过药囊,动了动唇,“我去了。” “好。”白梨枝乖巧点头。 慕清转身踏出一步,脚步未曾落地,他蓦的又收了回来,转过头,看向白梨枝。 “保护好自己。” “好。”白梨枝笑了笑,对他挥了挥手。 慕清蹙着眉,眸光深深的望着她,若非白梨枝确定他无法掌控小院周遭的结界,她都要担心这慕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没事的。”白梨枝笑得见牙不见眼。 慕清抿唇,这才转身离去。 直到慕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丹草峰,白梨枝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院子里,手中月夜骤然出现。 “长景师姐。”她单手抱剑,对着虚空之处拱了拱手,“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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