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请进。”高迩没想到班主任来的早，高奶奶忙活午饭，高庄去买东西，只能他出面招待班主任。 “你家里人都在吧？”刘鹏提着水果进门，虽然是家访，但高迩奶奶健在，他买了点水果登门，不会显得无礼。 “都在呢。”人在呢，鸡死了。 高迩领着班主任往客厅走。 “高迩谁来了？是你爸吗？”高奶奶听到院子里的聊天声，大喊问道。 “奶奶，我班主任来了。” 高奶奶来不及洗手，手背上粘着鸡血，冲到院子里：“老师来了？快进来，坐下，喝水，高迩给你们老师倒杯茶。” 高迩找出洗干净的杯子，放入茶叶，倒上开水：“老师，喝茶。”只倒了一杯茶。 孙佳伟颤颤兢兢，想喝水又不敢自己倒水，班主任坐镇，他不敢自由散漫。 高奶奶看穿孙佳伟，给高迩说：“帮佳伟也倒一杯水。”这孩子平时在他家跟在自己家一样，今天怎么会拘谨？ 高迩没有给他泡茶，端来一杯温开水：“喝吧，不烫。” 孙佳伟不敢喝，呜呜呜，班主任都没喝一口茶，他不敢先喝水，再忍一忍。 刘鹏看着高奶奶手背上的血痂：“高迩帮你奶奶处理伤口。”男孩子就是粗心大意。 高奶奶看看手背：“没受伤，我在拾掇公鸡，刚处理内脏，一会咱们吃鸡。”慌忙去了厨房。 刘鹏坐不住，他这个点来就是为了错过饭点，他是来深入了解学生学习生活，不是来吃饭的，高奶奶搞错了重点。 “你爸呢？”只能速战速决。 “买东西去了。”高迩坐在一旁，班主任不问，他不会主动挑起话题。 刘鹏觉得自己跟学生除了学习，没有其他可聊的，问问学习上的感受。 高迩只会说：“都行，还可以。” 都是糊弄的词汇，得不出有用信息，刘鹏也不问他，等一会跟他家长聊。 转头问起孙佳伟，学习怎么样，适应初中初中生活吗，在学校跟同学处得好吗，觉得每天作业多吗…… 哪怕有诸多不满不顺，孙佳伟也不敢说，撑着一张胖脸，诚恳的说：“都挺好的，一切都好。”觑一眼班主任脸色，补充：“老师和蔼可亲，同学团结友爱。”会用的成语都套上。 高迩听了想笑，是谁抱怨初中作业多、老师爱占用晚自习讲课、初中生心眼多？ 刘鹏喝口茶，明显想继续问。 孙佳伟终于敢喝水了，一口气喝完一杯，在刘鹏开口前说：“老师，我去厕所，水喝多了。” 刘鹏：“……”尿遁倒也不必如此明显。 高迩：孙佳伟是个直肠子，水到了他肚子里，不会转弯，直接排泄，比一般人跑厕所跑得勤。 高迩也战术性喝水。 场面一度成为喝水大赛。 刘鹏抿一口。 高迩喝一大口。 孙佳伟喝一杯……跑厕所。 “老师，我也去趟厕所。”高迩觉得上厕所也会传染，他被孙佳伟传染了。 刘鹏：“去吧去吧，赶紧去。” 孙佳伟跟高迩一起回来，刘鹏说：“少喝点水，我也没那么可怕。” 孙佳伟心虚，嘿嘿憨笑，喝水频率倒是减少。 敲门声再次响起，高迩起身开门，孙佳伟给刘鹏说：“老师，我去开门。” 刘鹏点头，他看出孙佳伟比高迩还紧张，给他透口气的机会。 开门的两人挤挤挨挨走着，孙佳伟深吸一口气，院子里的空气就是比客厅空气新鲜，紧张的情绪都被赶跑了。 高迩见他怂样：“你可以去厨房烧火。” 孙佳伟一脸惊喜，他怎么没想到？班主任又不会进厨房，最安全的地方。 高庄一手提着纯牛奶，一手拎着苹果香蕉等常见水果。 “你班主任来了吗？” “好一会儿了。”高迩不想跟人渣说话，简明扼要的说道。 高庄着急，脚下速度加快：“这孩子，会不会办事儿？班主任来了也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害他给班主任留下坏印象。 高迩不爱听他说教，只想顶嘴：“平时都不联系，这会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你电话多少？” 高庄急着见刘鹏，顾不上教育高迩:“凭我是你老子！”匆匆赶往客厅。 要不是班主任在，高迩根本不会出现在客厅。 “刘老师好，我是高迩爸爸，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让您久等了，我出去买了点水果，您别见怪。”伸出手，尽是谄媚。 高迩不忍直视，高庄的动作仿佛他是狗汉奸，需要巴结各种人，默默拿出盘子，摆上香蕉跟洗干净的苹果。 “我们家高迩让您费心了，要是孩子调皮闯祸，您尽管揍他，教鞭够用吗/不够用的话我再准备几个。”一腔父爱无处发泄，只好让老师好好教育自家娃。 “高迩在家不愿意听我的，希望老师您多多费心。”他管不住高迩，总要找个能管住他的人，要是不好好管教，让他变成无所事事打架斗殴的二流子，他会被气死。 刘鹏比较开明，第一眼见高迩就觉得是好孩子，当然入学成绩给他加分了，在班里也不是调皮捣蛋不服管教的那类孩子，很省心，学习上主动性高，不惹是生非，这种学生，哪个老师不爱？ 他的心自然偏向自己学生，“我也是当父亲做家长的，尽管我女儿还小，但我一直思考，为人父母该怎么样教育孩子，该怎样引导孩子度过青春期。” “我觉得家长不应该□□，该给孩子一定的生长交友空间，给他们一定的自主权，适当的时候加以引导，孩子不听话，咱们应该了解深层原因，而不是棍棒式粗暴教育。” 你生的是女儿，当然可以不用棍棒管教，以后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祸害的是婆家，不是娘家，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高庄表情失控，参杂着对刘鹏生女儿的不屑、自己两个儿子的高傲、想生气又不敢的憋屈，表情肌极度扭曲不协调。 “作为家长，也要反思反思自身，能跟孩子处成朋友最好。孔子都说吾日三醒吾身，老祖宗的话总归有他的哲理。你说是不是？” 还老祖宗的话，啊呸~你老子的话你都不听，还听不知道哪里来的老祖宗的话，脑子绝对有病，老子才不会错为什么要反省自身。 拿掉父亲滤镜，再看高庄，高迩突然看懂了大男子主义的恶劣，不知谁赋予他们的极端自负自傲。 一阵恶寒，他不想，也绝对不会成为高庄这种人，他要成为班主任这样的男人，引导孩子成长，跟孩子做朋友，更懂得反思自己的男人或者父亲。 从这一刻起，“父亲”这一角色，在高迩生命中有了不一样的注解。 刘鹏跟高庄站着，一番寒暄，刘鹏坐下，高庄屁.股才挨在沙发上。 “高迩爸爸，先恭喜你有了二胎。”刘鹏觉得不能直接跨入家访环节，得再说点。 此话一出，一室寂静。 高庄没接茬，不知道高迩班主任是在嘲讽他抛妻弃子，还是真心祝福他喜得贵子。 没想到已经生了，他跟奶奶都没听说，高迩死死看着高庄，咬牙切齿，心里冷哼。 害死他妈妈的高庄会遭报应，狐狸精也会遭报应，孩子也会遭报应，他们一家三口凭什么害死他妈妈之后还能逍遥自在？ “我去厨房看看。”高迩猛地起身，不敢在待在客厅，怕自己忍不住情绪外露。 站在墙角，鼻尖发酸，眼眶疼，泪水啪哒啪哒流，他妈妈去世了，负心汉又老婆热炕头，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谁还会记着他妈妈叫王娟，谁又会每年帮妈妈扫墓进香？ 没有人！ 最该心怀愧疚的人、最该记着妈妈活在罪责里的人，早已开始新的美好生活。 他赌咒，咒高庄妻离子散，后半生不得善终! 高迩暗恨自己弱小，想赶快长大，报复回去。 客厅呆不下去了，高迩躲在厨房门外，闻着灶膛里飘出来的烟火，轻嗅锅里冒出来的香气，太熟悉了。 刘鹏问得问题，高庄一句也答不上来，这次家访作废，还得再跑一趟，问问高奶奶，孩子是她在抚养。 “作为爸爸，不能只是把孩子生下来就好，教养是更重要的部分。”赶在开饭前，刘鹏离开了。 高庄的脸涨成猪肝色，他什么意思？ 是说高迩有妈生没妈养？ 不就是个臭教书的，有什么可神气的？放在几十年前，可是要住猪圈、遭批.斗的。 他妈的，在他面前装老大。 他当老大的时候，刘鹏还在穿开裆裤玩泥巴呢。 暗地里一顿输出，“妈，刘老师要走了，出来送送。” 高奶奶拉着刘鹏的手挽留：“老师，吃顿饭再走，已经做好了。”死活不让刘鹏走出家门。 不吃一顿饭，不好好照顾高迩怎们办？ 高庄劝高奶奶：“妈，刘老师家已经做好饭了，等人家回去呢。”家里的饭就是喂狗，他也不愿意给装大爷的刘鹏吃。 刘鹏：“孙佳伟，陪我走一走。” 孙佳伟茫然地跟着刘鹏离开，走出几米远，高家大门关上。 刘鹏问:“高迩跟他爸爸关系不好？他妈妈呢？”他发现高庄对自己的敌意，友好全是表面功夫。 孙佳伟对对指头，一脸为难。 “高迩父母离婚了？”但是他在电话中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了。 “王阿姨去世了，高叔叔再婚了。”孙佳伟觉得自己出卖了好兄弟，干脆出卖的更彻底:“高迩跟高奶奶一起生活，高叔叔的新家在省城，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希望班主任看在高迩可怜的份上，对高迩好一点。 吃饭的时候，高奶奶里里外外没找到高迩，问高庄：“我孙子呢？要吃饭了。” 高庄在刘鹏那里生了一肚子气，语气自然很冲：“他自己有腿，想去哪去哪，我怎么知道？” “回老家这么不情愿，你干脆回省城去，看见你，我也很烦。” 高庄不吃饭，收拾背包要走，高奶奶不拦他，安稳地吃饭。 听到大门撞击声，高奶奶放下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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