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回国前,林初柠不是没想过也许这辈子还会有和贺随重遇的可能,但心底一直觉得几率会很小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可没想到造化弄人,居然在她刚回国后的一个小时就遇上了。 眼前的这张脸和她刚才在飞机上梦到的那张脸慢慢重叠在一起,可林初柠却只觉得恍然,六年的时间,即使眉眼几乎一模一样,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年少时的青涩淡然褪去,现在是成熟稳重,却更冷漠沉郁。 过去他看自己的眼神,虽然表面平淡,但林初柠总能在对视的时候,找到炙热的、宠溺的、温柔的痕迹,可此时此刻,坐在车里的男人,深邃的眼眸里只有无波无澜的冷漠。 短短几秒钟的对视,彷佛按下了慢速播放被无限拉长,林初柠握着手机的指尖不自觉缩紧,嘴唇无意识翕动,想着是该假装若无其事地跟他打个招呼,还是干脆破罐子破摔佯装没认出来,车里的人却已经淡淡地移开视线,淡声和站在车旁的司机说话,像是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怎么回事?” 男人回道:“那位小姐说要打电话叫交警过来决定事故责任怎么判定。” “不必折腾,老爷子那边还在等。”宴随声音很淡,“你和她互相留个联系方式,之后所有维修费用你给她转过去。” “好的宴总。” 得到宴随的吩咐,钟余的态度也不再如刚才那般嚣张,礼貌地拿出手机对林初柠说:“小姐,刚才不好意思了,这次事故我这边负全责,你报一下手机号,等之后维修费用出来了,我赔给你。” 林初柠满脑子还是钟余刚刚叫出的那一声‘宴总’,闻言下意识报出自己的手机号。 她离得不远不近,听得真切,是‘yan’总,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字,也许音调会听岔,但绝对不是贺总。 钟余拨出电话又挂断,说这是他的手机号,之后维修费用出来再联系。 林初柠点点头,视线下意识又往后车座那边看去,这一次,却只看到那张锋利冷硬的侧脸被缓缓上升的车窗彻底隔绝。 林初柠在原地站了几秒,很快收回目光,转身回到车上。 “怎么样?我车没被撞报废吧。”见她回来,孟言晞便紧张地问道。 因为相信林初柠处理这种事情的能力,所以她就没下车去添乱。 林初柠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没有,就是车屁股那里刮蹭了一小块,有个地方凹陷进去,其他都还好。” “那就好。”孟言晞松一口气,想到什么,又问:“那维修费后面那车主负责吗?” “对,那司机留了电话,说到时候维修费用出来直接联系他就行。”说到这个,林初柠才想起来刚才留给对方的是自己的手机号:“等会儿我把那司机号码给你。” 孟言晞不甚在意地摆手:“没事,到时候我把维修单发给你,你联系他也行。” 林初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发动车子跟上车流。 另一头,迈巴赫车内。 钟余轻踩油门跟着前方的银色跑车往前开,等到终于下了高架,他刚找到机会超车,正要转动方向盘,后座上的宴随突然开口阻止:“不用超车,就跟在后面。” 钟余讶异地抬头看向后视镜,犹疑地问:“可是宴总,您刚刚不是说老爷子……” 他话没说完,宴随冷冷地瞥过来一眼,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让钟余哑声,恭敬地应了声是,便放慢车速跟在后面慢慢开。 宴随视线掠过前面那辆跑车,想起什么,“你刚刚下车后,跟她说了什么?” “啊?”专心开车的钟余突然被cue,起初还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对上宴随的视线,才反应过来:“哦,您是说刚才追尾的那位小姐。” 钟余把自己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给宴随听。 听完,宴随唇边闪过一丝了然,轻嗤一声,“难怪。” 钟余一头雾水:“啊?” 宴随却没再说话,淡淡地收回视线,转头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 难怪什么?难怪林初柠会气到说要打电话叫交警过来处理。 他了解林初柠,即便她一贯骄纵高傲,大小姐脾性说风就是雨,却又不是个对任何小事都斤斤计较的人,只是小小的追尾而已,以她的性格,哪怕是不赔偿也没关系。 但钟余却不仅说她是新手,还摆起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教育她,这对于从十几岁就开各种豪车上路,对自己的车技十分自豪的林初柠来说,不外乎就是严重的人格侮辱。 因为即便是他,当年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他觉得高中生开车太危险,忍不住说了她两句,林初柠便气得三天没跟他说话,最后还是他主动低头,哄了她好久,两人才和好如初。 想到这,宴随眼底的温度霎时淡了些。 一直到车子开进江庭府的停车场,宴随下了车,才像是不经意地说了句:“她不是新手。” 刚把心放回肚子里的钟余猛地听到这句话,顿时战战兢兢起来,要是他没理解错,宴总口中的‘她’还是刚才那位小姐吧? 所以这话的意思是—— 他们认识,并且关系可能还不一般?! 钟余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 * 林初柠先开车带孟言晞去她刚订的酒店办入住,把行李箱放到房间,两人才又出发去吃饭。 吃饭的地方是以前林初柠还在南城时,他们那一圈子的人聚会常来的高档餐厅,名字叫江庭府。这家餐厅实行会员等级制度,越高的楼层只有等级越高的会员才能预定,林初柠多年不在国内,早已没了任何会员资格,好在孟言晞作为南城名媛之一,是这家店的高级会员,两人预定到了八楼的包厢。 等上菜的间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闲聊。 说着林初柠这些年在国外的生活,说着孟言晞的工作。 当年高考完被送出国,林初柠反抗失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按林铭川的安排在国外上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起初选这个专业只是因为她从小学画画,本身又很喜欢穿各种极具设计感的漂亮衣服,后来学着学着发现很有意思,加上比赛获奖让她很有成就感,索性就一直学了下去,顺便攻读了硕士学位。 孟言晞则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大学修读了编导专业,毕业后靠着家里的人脉资源,自己创办了工作室,当起了导演和制片人,去年凭借着一部青春小众电影获得了最佳新锐制片人奖,在网上也小火了一把。 两人聊着聊着,林初柠不自觉又想到刚才在高架上发生的事情。 即使六年不见,林初柠并不觉得自己会认错贺随那张脸,除了她那超群的记人脸能力,最关键的是,贺随的五官不仅突出还极具辨识度,她不认为这世上会有人长得和他相似到接近百分之九十九的程度。 可让她疑惑的是,刚才那个男人,不姓贺,看上去似乎也并不认识她。 想到这,林初柠憋不住了:“言晞,我问你件事啊。” “什么事?” “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可能有两个人会长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孟言晞愣了一下,“双胞胎?” “不是双胞胎。”林初柠一口否决了这个可能性,因为她知道,贺随并没有任何兄弟姐妹,顿了顿,又继续道:“而且双胞胎也不一定会一模一样吧,总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那几乎是不可能了。”孟言晞毫不犹豫地下了结论,随机想到自己工作接触到的那些个明星,又改了口:“除非是整容,而且是十分高超的整容技术。” 整容倒不至于,林初柠心想,虽然那人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像面瘫,但五官和骨相绝对是纯天然的,这一点她还是可以确定的。 照这么看,那位宴总十有八九就是她认识的那个贺随,虽然林初柠很好奇这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的贺随不仅改了名字,还摇身一变成了矜贵清冷的宴总,但她更在意的是,他刚刚的样子好像完全不认识她。 难道这六年她的变化很大,大到不过六年不见,就完全认不出来了? “言晞。”林初柠憋不住话,心里想什么就忍不住说了:“你觉得我和六年前相比,变化大吗?” 孟言晞:“你指哪方面?” “各方面。”林初柠顿了顿,还是特地补充道:“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脸,有变到那种——认不出来的地步吗?” 孟言晞放下筷子颇为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给了肯定的回答:“变化是挺大的。”她带着玩笑的口吻,揶揄道:“刚才在机场我不是都差点没认出你吗?美到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了。” 虽然知道她这是逗趣的彩虹屁,但林初柠还是忍不住翘起唇角,嘴上笑骂了一句‘你少来’,不过心口刚才那一点郁结和失落的情绪倒是被愉悦和释然替代。 孟言晞被她勾起好奇心,忍不住问:“你突然问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干嘛?” 林初柠脸上表情未变,平静地哦了声,没对她隐瞒:“我刚刚看到贺随了。” 当年她和贺随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孟言晞也是知情人之一,包括她最初因为和圈子里那些人的一个无聊赌约才去主动追求贺随,到后来两人在一起,乃至最后她不告而别出国,把贺随给甩了,孟言晞都一清二楚。 林初柠如此坦然直白,语气淡定得像是在说一件跟她毫无干系的事情,倒是对面正在喝水的孟言晞听到这句话后,震惊得差点呛到自己,声音也变了调:“什么?!你说你看到了谁?贺随?” “对啊。”林初柠语调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反倒对她的震惊表示嫌弃:“你干嘛这么大惊小怪,又不是什么大事。” 孟言晞没注意她后半句话,心里还在奇怪,明明林初柠下飞机之后就一直跟自己在一起,可她什么时候看到贺随,而自己却毫无印象? 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孟言晞忽然福至心灵:“所以刚才在高架上追尾咱们的那辆车,就是他的?” 孟言晞心里隐隐已经知道那人到底是谁,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她正要开口,林初柠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对,不过开车的是他的司机,不是他,而且……” 林初柠略作停顿,“他现在好像改名了,我听到他的司机叫他‘yan’总。” 孟言晞倒是对此并不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似的,但她不确定林初柠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忍不住试探道:“那你怎么确定他就是贺随,而不是你认错人了?万一只是长得很像呢?” 林初柠十分理直气壮:“你刚刚自己说的啊,除非是整容,不然不会有人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吗?” 转回头,她眉梢一扬,带着点小得意:“再说了,贺随那张脸,我是绝对不可能认错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孟言晞也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尤其是她那句‘不可能认错贺随的脸’,更让孟言晞觉得自己的顾虑应该是多余的,最重要的,她也没办法否认林初柠的猜测。 见林初柠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她也不再藏着掖着或是试探,点头承认了:“你确实没认错,他现在的名字叫宴随,宴,是宴会的宴。” “宴……”林初柠皱眉,想到什么,愣了愣:“是宴家?” “对。” 宴家家大业大,是南城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之一,而宴氏作为百年企业,最早是以房地产行业发家,后来随着公司越做越大,涉猎产业也越发广泛,如今已发展成集地产、酒旅及奢侈品等产业于一体的综合性集团,也是南城的龙头企业之一,只是宴家人行事向来低调,虽然家族中大部分都是声望颇高的人物,但鲜少在公众面前露面,林初柠也只是听过,实际和他们家族的人并没有过多交际。 可林初柠怎么也没办法把当初清贫的孤僻少年,和宴家人联系在一起。 孟言晞看出她的疑问,但也只能无奈耸肩:“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一年前因为工作上的事见到宴随时,孟言晞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后来她鼓起勇气问起,宴随没否认,她才确定他真是以前的贺随。 林初柠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有好奇,有疑惑,但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她,这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管是,贺随为什么会变成宴家人,还是,他没认出自己,都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这么想着,林初柠忽然就觉得心情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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