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烟瞪过薛宁远之后便不理他了,垂下头看着脚下。 幸好议章哥哥需要她保守秘密。不然她会愧疚的。 薛宁远这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她反正是说不过他。 哎。还是像谢公子那样话少的,比较讨人喜欢。 周议章微侧身子,将虞烟挡得更严实两分,方开口招呼一声小郡王,寒暄两句,便道:“容我先行一步,送家母和世妹回府。” 薛宁远唔了一声,转眸轻佻一笑:“我不过闲来无事,出门走走。虞家小娘子为何总躲着我,便是嫁人做了新妇,也是要见客的。” 呸。她才不要见他。 周议章转过身来,握了下她的手。虞烟在他的目光中得到些许安慰,相伴着快步走了出去。 薛宁远站在原地,没有跟来。他的目光炽热,有如实质,虞烟即便是背对他,也很不自在,上了马车整个人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虞樱掀了帘栊坐到她身旁,拧眉瞧她,不悦道:“我和舅母待了半日,你就让人欺负了?” 虞烟有苦说不出,水汪汪的眼睛轻轻一眨,虞樱没办法,心软下来,把周议章托她带的蜜饯交到她手中:“吃一颗,甜甜嘴。” 没有胃口。 虞烟叹口气,漂亮的眉毛拧起:“四姐姐。嫁人成婚后,能不见外人么。” 虞樱愣了愣,以为她又叫谁三言两语蛊惑哄骗了,凶巴巴瞪她:“想什么呢。过日子少不了人情往来,哪能关起门来自己过。” 虞烟哦了声,手指摆弄着袖角,十分遗憾:“那太可惜了。” 虞樱瞧她似是失落,脱口便道:“不过也说不准。若是夫君格外疼惜,门第又高,自然只有旁人讨好的份,有得用能干的老仆帮衬,也费不了什么心思。” 虞樱瞥她一眼,嘴比脑子更快,说出了真心话:“比如……罢了。姓谢的你大约只认识这一个。” 嗯。而且还没见过面。 “姐姐你不要乱说。”虞烟严格地纠正,以示她见多识广,“姓谢的我知道两个呢。” 虞樱默了默。她说这些哄这笨蛋做什么。 又补几句:“烟烟,若夫君为人正派,来往的亲友必然是些好的,不会挑剔为难你。像我方才说的,找遍京城也挑不出两个。” 先挑明来说,即便伤她的心,也比让信了假话,呆呆的犯傻来得好。 虞樱嘴边便有个现成的例子,但想到虞烟鲜少四处会客,未必见过谢世子,便略去没提。 ……说了也没可能。 再说,其他贵女心生爱慕,多为了谢世子这个人。哪有她五妹妹这般,奔着不用往来交际去的? 小姑娘得不到的东西,最好不要放在面前让她眼馋。 虞烟垂着头,虞樱侧眸看去,只能看到她眼睫低垂,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虞樱作为姐姐,放柔了声音,宽慰道:“你放心。找个贴心的夫婿,还是很容易的。” 虞烟靠在车壁上,又快睡着了,忽然又被虞樱拍了拍手,吵走了瞌睡,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她的声音甜濡,这一声乖得不行,虞樱又想捏捏她的脸颊,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庄重守礼,才没有动手。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精致美人。漂亮笨蛋。 虞烟头一歪,香香软软靠在虞樱肩上,脸颊的软肉微微鼓起,猫儿一般轻蹭。 虞樱动了动手指,眉心轻折。 她又不是打坐入定的老僧,摸摸怎么了? 柳下惠来了也忍不住。 这般想着,虞樱严肃地摸上她的脸。 好软,白白嫩嫩,捏着十分舒服。 ……未来妹夫真是好福气。 - 回到虞府,虞家大爷恰好自官署归来,邀周议章到书房叙话,留周家母子在府上用饭。 虞烟取了簪子,让珠珠备水,想要沐浴后舒舒服服睡一觉。正这时,虞峣踏着晚霞到了她院中。 虞峣看到她便叹气:“最近无人逼着你念书,怎的还如此困乏?”说罢狐疑地打量她,但她胃口不错,不像有恙在身。 虞烟摸了摸鬓边的发丝,嘟囔道:“夏日燥热,哥哥你不困吗。” 虞峣噎了噎,他困,但每日至少比她早起一个时辰,去国子监念书。 虞烟从开蒙起便没有爱书的癖好,懒怠得很,夫子一生气,便打得她眼泪汪汪,哭声比谁都大。 周议章那时不忍心,还帮她抄书完成课业,比他这个亲哥哥还贴心,对她纵容得很。 虞烟忽地想起一事,坐直了身子,把谢公子的话如实带到,还催促道:“哥哥记得按时去。” 虞峣那股无名火苗又烧了起来,冷哼道:“你还怕我去迟了,让他久等不成?” 谢兰辞那张脸骗得不少女子为他神魂失守,芳心大乱。 真不是个好东西。衣冠禽兽!穿上喜服也只有一张脸能看,心肝黑透了。 虞烟真没想到这一点上来,捏了捏锦帕,谢公子有伤在身,还须得静养,让人家久等本就不好。 但还是自己哥哥开心最重要,她轻声:“哪有。哥哥去听了那些歹徒的下场,回来说给我听。” 虞峣沉默下来。 得罪了谢兰辞到这个份上,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死无全尸都是轻的,便是他不出手,谢家族人也不会容许有人如此冒犯他。 罢了。等他见过谢兰辞,给妹妹编一个说法就是。 反正他说什么,烟烟就信什么。亲近之人说的话,她向来深信不疑。所以未来妹夫一定不可城府过深,否则他的傻妹妹岂不是要被人哄得团团转。 唯一的妹妹生得如此貌美,又天真至此,虞峣不得不多操心一些,以免她遇到些巧言令色,徒有容貌,别有居心之人。 虞峣提醒道:“接下来这几日勤勉一些,待诗会那日,你在画舫上远远看上一眼,若合你眼缘,我在把人带来见你。” “琴弦断了。”虞烟双颊微红,补充道,“不是想偷懒,是真的。明日便去穿弦。” 虞烟指若削葱,白嫩如玉,指尖淡粉,煞是好看。弹出的曲调未必动听,模样的确是十成十的好看。 虞峣在这事上对她很放心。去岁开始,她像是开窍一般,技艺精进不少,虽说和京中有名的才女无法相比,至少旁人见她抚琴,不会一味摇头,遗憾地点评一句败絮其中。 “至于周议章,他……”虞峣沉吟,不知如何开解妹妹。 周议章以往殷勤得很,这两月冷淡下来,周夫人又变本加厉地折腾虞烟,说不准人家母子已经在家中详谈过退婚之事。 平心而论,周议章青年才俊,哪怕家世不显,底蕴不深,亦有许多高门想招其为婿,为人行事妥帖,比同年的探花更清俊两分。 而且以前对虞烟千依百顺,无有不应。不过,正因如此,现下的转变才愈发可疑。 如果妹妹对他尚有留恋,也不稀奇。 虞烟很拎得清她和周议章的关系,立时道:“哥哥放心。我不是非他不可的。” 虞峣很是满意。他的妹妹善解人意,听话可爱,拿得起放得下。找一个可靠温和的妹夫,绝不是问题。 - 晚霞渐淡,虞翎换了一身衣裳,难得能见到周议章,在镜前端坐许久,好不容易挑好簪环,打扮过后,满意一笑。 近身伺候的丫鬟嘴甜,当即夸道:“姑娘出落得愈发好看了。今日尤为貌美。” 虞翎唇边的笑倏地冷下,启唇道:“是么?” 丫鬟还不知犯了她忌讳,又道:“姑娘这簪子是春日宴赢来的,衬得您格外出众。旁人想要还没有,五小姐哪回得过彩头?” 虞翎轻飘飘地看她一眼,抚了抚发上玉簪。 虞烟腹内空空,哪能和她相比。如此一想,方才的怒气消弭于无形。 行至半途,看到她朝思暮想之人立在假山旁,虞翎下意识驻足,看他抬头望了眼身后小径,虞翎转身躲到树后,隐匿了行迹。 羞赧地立于男子身前,眸中情意缠绵,欲语还休。而那个男子,正是周议章。 周议章等的人很快就到了。 珠珠唤了声周公子,周议章道:“在镇国寺待了半日,五妹妹回府后可有说什么?小郡王像是把她吓坏了。” 虞翎讥讽地提起唇角。 她就知道虞烟不是恪守本分的。 这个五妹妹人不聪明,身边的奴仆只知忠心,也没有心计。 虞翎猜想,再问两句,便能挑动珠珠吐露实情,把虞烟和小郡王如何不清不楚的事说出来。 但她没等到周议章的追问。周议章拿出一本琴谱,交给珠珠:“五妹妹找寻多日无果,你拿回去,再替我带话,让她不要心急,免得手疼。” 虞翎趁他们说话时,悄声走出,做出一副刚行至此地的模样,巧笑嫣然,像是随口一提:“五妹妹自小娇气,这些日子练一练针线工夫,便闹着说手疼。也是,前些年罚抄祖训,她都假手于人,自己在一旁躲清闲。周公子大可不必忧心,她哪会让自己吃苦。” 周议章抿唇不言。 虞翎说的桩桩件件,他全部了然于心,怎会不知呢。 虞烟幼时犯错,读书又慢,祖训的字她都认不全,抄了两三遍就哭得不像样,眼睫沾了泪,变成一络一络的,脸蛋湿漉漉,小声说她知错了。 他看了不忍心,便帮她完成了。 虞烟什么也不干,坐在一边揉着手心,一边给他鼓劲,张口就是哄人的好话。 女红一道,他并没有希望自己未来妻子精于此道。她在长街上随便哪个摊上挑个荷包,他就视若珍宝。 周议章神色疏远,道:“五妹妹还小。她不会的,自有人细心教养,容她慢慢学会。” 虞翎是聪明人,一瞬便听懂他未尽之意,面上顿时失了血色。 周议章的意思是她多管闲事,是他心甘情愿迁就虞烟。 哪怕平日里做出端庄娴静的模样,究竟是十六七岁的小娘子,被心上人刺了一句,再想强撑,也笑不出来。 到厅中用饭,虞翎显而易见的低落失神。幸好厅中以屏风相隔,不会再看见周议章伤人的眼神,简单用了几口,便提前告退回屋。 虞樱看着虞翎离去的背影,转头说起小话:“苦夏吃不下东西的,现在又多了一个。” 虞翎小口吃着碗中饭菜,苦不堪言,拦住虞樱:“够了够了。” 一进屋,虞翎的脸色霎时扭曲,戾气乍显,拔下玉簪啪地拍在桌上,光润碧绿的簪子立时出现了一道无法修补的裂痕。 丫鬟见她如此生气,抖如筛糠,面如土色,连忙给人使眼色,去请林妈妈过来。 “去通县的人还没回来么?一群废物,连个男人都找不到。” “还是说我的好妹妹勾了个乡间野汉,籍籍无名,连个名姓都没有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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