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看着手中的调查结果,抬眼看向了一直沉默的王蒙,心中有些狐疑,问道: “子慎以为如何?” “陛下以为梁将军品行如何?” 此言一出,刘瑜便明白王蒙意思了,长叹一声,起身来到王蒙身边,他知道王蒙意图除掉梁琛已经很久了。 “梁琛毕竟也是有功于社稷的,朕于心不忍。” “陛下,臣知陛下心向礼乐,素有仁义,也不愿让有功之臣寒心,但臣希望陛下能够赏罚得当。 梁将军素日所为早已触犯众怒,陛下须知有罪不罚,便会乱了礼法,礼法乃是社稷之本。 臣望陛下三思而行。 陛下还记得温夫人吗?” 王蒙是最了解刘瑜的,他知道刘瑜的志向与仁义,也知道刘瑜的软肋,良主难遇,他舍不得让刘瑜失望。 王蒙清楚当刘瑜询问他的那一刻,刘瑜就已经做了决定,他不过是给刘瑜的决定提供一个强有力的支撑罢了。 刘瑜想起缠绵病榻之上的邵玖,长叹一声,想起自己要护她一生的诺言,可自己终究是要食言了。 “罢了!将梁琛及其同党都依律处治了吧。” 梁琛谋害皇妃这件事很快就在朝堂之上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梁琛同党相继得到了惩处,牵扯之广,几乎撼动了半个朝廷,足见梁琛势力之大。 梁琛在狱中承认了自己很多罪行,甚至包括私铸兵器,意图叛乱,结党营私,侵占良田,戕害人命,谋害朝廷命官等数十项罪名。 却唯独不承认自己对温夫人下过毒。 梁琛最开始被大司马姚羌带人抄家的时候,满脸错愕,只顾喊冤,他怎么也不承认他谋害过温夫人。 梁琛在见到王蒙的时候,忽然明白过来,谋害温夫人不过是个借口罢,一个可以让他下狱的借口。 至于他是否有对温夫人出手,并不重要。 “王子慎,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梁琛知道自己被设计了,也不再喊冤,只是目眦尽裂,眼神之中充满了仇恨,恨不能生食其肉。 王蒙只是轻轻一笑,和梁琛相比,他实在是太气定神闲了,完全不像是身处在牢狱之中,看向梁琛的目光也是一种尽在掌握之中的平静。 “梁琛,难道你不该为你所做的事付出代价吗?攻打北凉献城的时候,你做过什么!” “那些都是他们应得的,谁让他们胆敢抵抗的,我不过是成全他们而已。 王蒙,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说你们儒家那套仁义道德了,陛下吃你那套,我可不吃。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酸儒书生罢了。 攻城略地,抢夺货物和女人,杀掉反抗的男人,我们祖宗一直是这么做的,凭什么你一来,就要改了我们都规矩! 城是我打下来的,我强些金银珠宝怎么了?这些将士跟着我出生入死,难道还不许我犒劳他们了吗?” 梁琛说得理直气壮,一直以来他都不怎么服气王蒙这个军师,他一来就给他们定下各种各样的规矩,让他们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抢夺财物,享受女人了。 王蒙甚至要求他们将抢到的珠宝上交,不允许他们动百姓是财物,违抗命令的人,杀无赦。 军中对王蒙不满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太子偏偏信任他,支持他的决策。 明明是他们这群人跟着陛下出生入死才打下了如今这块地盘,如今却要被一帮不出力的儒生分夺胜利果实,梁琛自然会不满。 仗着自己是有功之臣,梁琛做了不少违背律令的事情。 “梁将军,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 “我南征北战二十余年,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儒生评价对错了!” 梁琛从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错,弱肉强食,这是祖宗传下来的法则。 在草原上,部落之间抢夺女人和财物实在是太平常的事了,草原部族,一到冬天就缺衣少食,为了生存,他们必须去抢夺食物。 这种生存方式早已融入了他们的血脉中了。 “梁琛,这二十余年来,你可曾想过为什么而战吗? 你们每到一个地方,就抢劫、杀戮,所到之处呼号遍野,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百年来,你们只为眼前的利益而战,为了贪图享乐而战,你们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好好治理你们打下来的城池。 百年来,中原有多少城池被你们杀得只剩一个空城了!一时兴起,屠/城的事,你梁琛从没少做。 献城不过是你这二十年军旅生涯中被屠戮殆尽之一罢了。” 王蒙平静地说着梁琛自以为正确行为背后的残忍,或许是因为亲眼见过太多的杀戮,提起这些都时候,王蒙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王子慎,你我从来都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不该出现在魏国的,你我注定是敌人,不死不休的敌人。 你们儒生口口声声说在乎百姓,可是当初衣冠南渡,将中原百姓留下来的不也是你们世族吗? 那些世家骄奢淫逸,可比我们会享受多了,难道你以为他们会在乎那些老百姓的生死吗? 本质上,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这世界上,有什么人会真的在意那些普通人的生死呢?命如草芥,他们不就是用来抛弃、杀戮的吗?” 梁琛毫不留情戳破了世家的伪装,他看不惯王蒙一副自以为是,似乎这天下只有他在心系百姓。 王蒙笑了笑,他承认世家的腐败堕落,当年他也曾入南朝,想要一展雄伟抱负,可是他失望了。 南朝那些世家早已在歌舞酒色中丢失了斗志,那些世家根本没想过要收复失地,重振华夏声威。 甚至因为他出生寒微,他的声音压根不会被人听到。 王蒙不喜欢南朝那些世家大族,可同样的他也不会喜欢屠戮杀害中原百姓的蛮族,身处乱世,王蒙同样感到无比孤寂。 “梁将军,烦请您说一说这些事情是否是您做的吧。” 梁琛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他并不以为自己做的这些有错,但他知道,落到王蒙手中,他的下场不会好。 王蒙去含章殿看望刚刚苏醒不久的邵玖,她的脸色苍白,却俯在窗台看花,海棠花开得正好,有几枝伸进了屋子里面。 “臣见过温夫人。” 王蒙拱手问安。 邵玖回过头,招招手,让他来自己身边坐着,屏退了身边伺候的宫人,两人对视了一眼,忽而都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整个含章殿,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一群宫人。 “听说审理得挺顺利的。” “嗯。应该不日后就会处斩,这次辛苦你了。” “子慎,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梁琛死有余辜,可某些人也该付出代价才对。” “自然。” “崔氏一族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件事由崔氏而起,崔氏自然难辞其咎,只怕难以保全。” “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人,崔氏一族毕竟是贞淑妃的娘家人,陛下恐怕不愿严惩。” “这从若不是牵扯甚大,别说崔氏一族,就是梁琛,陛下也未必愿意处理,咱们陛下就是心太软了。” “他那不是心软,是太重情了,陛下见到了这百年来的乱世,他不忍苛责于人,他想做儒家的君子明主。” 邵玖摇摇头,三年的相处,她早已摸清了刘瑜的脾气,这个表面上雄才大略的人,内心深处反而充满了不安。 他太想做一个明君了,以至于他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容忍,让那些人明白自己的苦心,他从不愿伤害自己的身边的人。 这或许是件好事,刘瑜的确是这百年来唯一不嗜杀的君主,无论是臣子,还是百姓,他都极尽宽容。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应该谢谢你,了却了我很长时间的一件事情。” “没想到你也是个会记恨的人,我还以为你真的没什么在乎的。” “当年是吕茨将我掳到北朝的,他暴虐成性,不知有多少姑娘死在了他手中,我不是圣人,没办法不去恨他。” 邵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她在吕茨处的经历,那段日子太过黑暗了,是邵玖此生怎么都不愿意回忆的存在。 “陛下或许可以帮你,如果你愿意的话。” “这世上我最不敢赌的就是我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陛下不是周幽王,她不会为了一个美人去杀一个朝中大将。 男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是可以轻易牺牲一个女人的。我不确信,陛下是否可以为我主持公道。 毕竟一个美人,一个将军,很明显地选择不是吗?” 王蒙陷入了沉默,他不得不承认邵玖的担心有道理。 “陛下心中是有你的。” “或许吧。陛下心中有没有我不重要,吕茨一死,我想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邵玖落下来泪来,吕茨的事情就像一块巨石押着她喘不过来。 那碗羊肉汤,从宫人,到崔氏一族,再到梁琛,又到梁琛一派中的吕茨。 吕茨作为梁琛一派的中流砥柱,犯下的罪行不小,这次也跟着梁琛一同倒台了。 “温夫人,廷尉府传来消息,说是吕茨要见夫人,否则不肯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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