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邵玖病重期间,有一个传言流传在内宫中,有人说邵昭训的病是遭人诅咒的结果,这个流言,最开始还不显,后来却越传越厉害了。 刘瑜得知这个流言已经是在邵玖苏醒后的第二天了,那天午后,他留在太子妃宫里,太子妃说起最近的宫里琐事,便提起了这一桩。 对于诅咒之事,太子妃是信的,本来没有听到这个流言的时候,她以为邵玖是因为那事,可是仔细想来,邵玖入内宫也不是一日了,之前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如今想来,她也觉得邵玖这一场来的太奇怪了些,邵玖是重情义没错,却也没到相思成疾的地步,她不是那般的轻薄人,如此以来,平白无故的便病倒了,难道不是因为有人作法的缘故。 当然这其中的内情她是没有对刘瑜细说的,只是提起流言来,看看刘瑜的态度,刘瑜沉吟了片刻,反问太子妃这么想。 “妾也觉得邵昭训病的太奇怪了些,虽说邵昭训素来病弱,但这几个月来,人参燕窝的养着,也不像以前咳嗽得那么频繁了,眼见着身体渐渐痊愈的档口,突然病了,而且是病重,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实在是……” “孤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诅咒一事太过玄妙,本属于无稽之谈,暂时还是先不要调查了,免得人心混乱。” 刘瑜对于诅咒之事本来处于信与未信之间,不管邵玖的病是否因诅咒而起,但若真有人行此污秽的事,也可见人心险恶了。 “那邵昭训的病……” 太子妃没想到太子会这样轻飘飘地揭过,不由有些替邵玖委屈,毕竟平白遭了这一场无妄之灾,她其实是希望太子能查一查的。 但刘瑜有自己的考虑,且不说邵玖已经醒了过来,就是诅咒之事本身就说玄之又玄的事,身为储君,对于这些神鬼之事,是需要小心应对的。 “让医师好好给她看看,至于流言,你想办法压下去,要不然就找出流言的出处,总之,奴记住,诅咒之事只能是流言。” “殿下是不信诅咒的事?” “不是不信,而是不能去信。” 刘瑜语重心长的说,他看着太子妃,目光严厉,他希望太子妃能明白他的心思,可是太子妃只是愤恨不平的答应着。 刘瑜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知道他不能对太子妃要求过高,太子妃本身就是信佛之人,对于诅咒之事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如今有这样的传言,自然是会相信的。 邵玖是在午后听翠微说起的,翠微低声对她说起如今内宫流言的时候,她有些难以置信,但见翠微一脸气愤的模样,分明是信的。 “你是打哪儿听来的?” “如今内宫传的沸沸扬扬的,就昭训不知道。也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也太可恨了。” “不过是些子虚乌有的事,做不得真的。” 邵玖没放在心上,手里的书册又翻了一页,又低头看了起来。 邵玖听翠微说了这一个消息后,心中有些疑惑,想着这流言是怎么传起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是针对她的,可是明面上看她却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还是说有人要借她的手…… 邵玖一时想不出头绪,不过她很清楚,所谓的诅咒,不过是无稽之谈,她是半分都不会信的,但她知道自古以来,诅咒之事都是一件利器,只怕背后没那么简单。 “翠微姐姐,这件事你暗中替我访查一下,流言是从什么地方起的。” “昭训……” 翠微有些奇怪邵玖态度的转变,她其实是想让昭训去向太子妃或者是太子告状的,毕竟这件事邵玖可是受了委屈的。 但自家主子的脾气她从来都没有摸清楚过,看起来文弱,却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身处内官之中,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了。 邵玖的病没那么容易好,久卧病床也十分无聊,刘瑜恐她病中费神,叮嘱她宫里的人这几天都不让她碰那些经典,无奈她只有仰着头看着头顶帐子上的花纹,一时竟模模糊糊谁了起来。 模模糊糊的时候,她好像见着刘瑜进来了,似乎对她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恍惚间,似乎又在门口看见的沈郎,一时有些激动。 她想上前对沈郎说几句话,诉说衷肠,可是刘瑜把她拉着,不让她过去,她挣扎着想让沈郎救自己,但沈郎只是看着她笑,甚至脚下起了青云,将人越浮越远,她想追上去,却拜托不了刘瑜钢铁般的臂膀。 邵玖急得落泪,只得看着沈郎消失在自己面前,一下子脱力瘫倒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心如死灰,抬起头的时候,只见刘瑜对自己怒目而视。 刘瑜目眦尽裂,怒发冲冠地瞪着自己,满脸怒容,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刘瑜,一时间吓着愣在了原地,连泪都忘记流了,只是呆滞地看着刘瑜。 “邵玖!你背叛了孤!” 邵玖想解释什么,可是喉头发不出声音,急地直掉眼泪,只好连连摆手,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有一个念头,以为刘瑜说得也不算错。 “孤要杀了你!” 刘瑜抽出佩剑来,剑直指邵玖,邵玖仰头看着刘瑜,她从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如此的可怕,刘瑜俯视她,眼神中满是怒意,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从刘瑜身上所传来的杀气。 眼看着那剑劈了下来,邵玖想躲开,但是身体已经失去了力量,心里害怕的很,眼睁睁的看着剑落了下来,马上就要到自己眼前的时候,失声含了一句, “救命!” 邵玖醒来的时候,刘瑜正坐在自己床边看奏章,因为刚刚的梦境太过真实,此刻的邵玖还有些心有余悸,见刘瑜看过来的时候,梦里那副活阎王的面目就浮现在面前,吓得她打了一个冷颤。 刘瑜注意到邵玖打了一个冷颤,还以为是因为冷风从窗子里灌进来的原因,回过头去让宫人将窗子关紧些。 “怎么哭了?是做噩梦了吗?” 刘瑜伸出手想要给邵玖试泪,邵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想要往后退,但还没付出行动,刘瑜的手就碰上了她的脸颊,此刻她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了。 在泪眼朦胧中,看刘瑜很耐心的用帕子给她试泪,一点一点的,完全不在乎她病中的蓬头垢面,心中竟然会闪过一丝异样。 刘瑜的姿容雄伟,一副英俊潇洒的相貌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无论邵玖心里的心思如何,这张脸她都不得不承认是很有男子气概的。 此刻温柔地给她擦脸,一举一动都那么小心,倒别有一种英雄柔情的风味,邵玖知道刘瑜在战场上是以一敌十的英雄,如今这样的英雄这样小意地服侍自己,她如何能不感动了。 只是感动之余,想起梦中他那副凶恶的面容,尽管自己从没见过刘瑜发怒的样子,但潜意识的她知道刘瑜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柔情,邵玖又有些害怕。 “好了,别怕了,都是梦,一切有孤在了!” 刘瑜绞干了帕子给邵玖擦完了脸,见邵玖还是一脸愁容,不由满心柔情,将人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 他并不知道邵玖心中所想,但面对梨花带雨的美人,他所有的英雄气概都化为了桡骨柔情,一心一意都在美人身上,只要美人能一展笑颜,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邵玖趴在刘瑜的怀中,刘瑜的怀抱很宽阔很温暖,能够带给人足够的安全感,但她的心仍然在砰砰的跳动着,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感动刘瑜对自己的柔情,却又担心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所钟情的原不是他,会是怎样一番血雨腥风,她想告诫自己不要沉沦于君王的恩宠,却又沉迷于这个怀抱带给自己的温暖。 她心里清楚,作为君王的妃子,她的心中是不该有别人的,可是她又做不到忘记前尘往事,她总觉得内宫的高墙只能困住自己的人,不能困住自己的心,她的心仍旧是自由的。 在彷徨中,邵玖将刘瑜搂地更紧了,似乎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中去,她迫切的需要一个怀抱,即使是看起来并不牢靠的温暖,她也愿意沉沦下去,她真的太累了。 “殿下,我想回家!” 邵玖诉说着自己的心愿,在这样孤寂的时刻,哪怕自己紧紧拥抱着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她的心仍旧冷的厉害,她在害怕。 邵玖觉得,一个可以不害怕死亡,但一定会害怕孤独,以前的邵玖觉得自己可以忍受孤寂,在异乡的土地上,在蛮族的手中辗转时,在屈意逢迎中,她以为自己早就拥有了对抗孤独的能力。 但其实她从来都没有,以前她不畏惧孤独,是因为她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机中,她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感受孤独,那时的她已经丧失了感受孤独的能力了。 可是如今这种能力回来了,她应该感谢刘瑜的,让她恢复了感受孤独的能力,她又一次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在孤独中,似乎连死都是一种解脱,邵玖环抱着刘瑜的脖子,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几乎是带着哭声,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自己的心愿 “殿下,我想回家。” 邵玖想起了太史公在《屈平贾生列传中》的话,“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她想回家,回到父母身边,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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