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邵玖也想做到和光同尘,只是后来世事变幻,她终究选择了自己的道路,若是不曾到北朝,或许她亦不过是江南的小女儿,可如今,她却需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这份责任没有人逼她承担,她不是和亲的昭君,不过是深陷异国他乡的可怜之人,她可以顾影自怜,却不能眼见着生灵涂炭。 刘瑜去城外巡视了,估计要好几天才会回来,临出发前的晚上,来看过邵玖,说了一会话,拉着她的手,对于她救助舞姬的事颇为赞赏。 邵玖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琼之心善是好事,可这深宫之中,太过心软,恐就未必了。” 刘瑜想起自己近日听到的一些流言,忍不住想提醒邵玖两句,只是看着人低头翻书的模样,知晓她心思橙明的性子,未必懂得那些阴私的事情。 “或许吧!只是妾这性子是改不过来了。” 邵玖还真不在乎这些,她自幼生长在书院,身边的亲友待她也是至诚之心,再加上读圣贤书,父辈的教导,更让她养成了清静橙明的性子。 “没事,孤会护着你的。” 刘瑜对着邵玖单薄的身子,总会无端升起许多怜爱的心思,特别是在昏黄的灯光下,这份怜爱更添了几分暧昧。 “妾又不是小孩,哪里就需要殿下来保护了?殿下若是有这闲心,多去关心关心城中百姓饥寒,才是正事。” “琼之真是无趣,烛影摇红之下,说这等扫兴的事。” 刘瑜心中也常惋惜,邵玖不是那等风月美人,两人相处,也不复最初的相顾无言,却也不似其他美人一般风月无边。 软玉生香之外,却有一颗清明自在的心。 刘瑜也是风月之人,自然尤爱风流灵巧的姑娘,这后宫中有许多恣意张扬的姑娘,他都是喜欢的,只是时间一长,难免千篇一律了。 “自打那贱人来了之后,殿下十天有八天是歇在她那里的,剩下的两天,不是在太子妃处,就是在宇文处,真是狐媚惑主的贱人!” 崔良媛愤恨地将手中的鲜花糅个稀碎,一面嘴里骂着,太子妃那里她不好多说什么,可她邵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被掳掠来的贱人罢了,也敢和她争宠! 原本崔良媛是不在意的,至少邵玖初入内宫时,她并未将人放在眼里,想着不过和内宫其他美人差不多,太子也就图个新鲜罢了。 可眼见着两个月过去了,早由秋入冬了,殿下不仅没有将人抛在脑后,反而越发宠幸了,发展到如今,竟隐隐有独宠的势头来了。 她不是不能容忍太子宠幸其他人,但她绝不能容忍太子独宠一人。 “她不就会写诗词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还是个奴隶吗?” 玟儿知道自家主子现在怨气很重,也不好劝,知道劝也不中用。 崔良媛入东宫多年,虽说没有子嗣,地位却不低,除了太子妃外,谁敢给她脸色瞧,可偏偏如今来了个邵昭训。 “主子,邵昭训虽在北朝没什么根基,但奴婢听说,殿下有意要让太子詹事王蒙收她为义妹了,您可别忘了王先生可是太子殿下的亲信。” “哼!不过是个汉人罢了!我听父亲说,这人甚是讨厌,专与荻族贵族作对,早晚有一天得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崔良媛愤恨地说着。 “主子既这么恨,奴婢倒有一个法子。” “什么?” “娘娘应该知道这位邵昭训是药不离身的,身体弱,又自然是不易受孕的,一个没有孩子的宠妃,又能有什么威胁了?” “这!” 崔良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她虽然恨邵玖夺了她的恩宠,却没想过要害她,毕竟邵玖现在是太子宠爱的人。 “主子不必担心,查不出来的,难道主子忘了赛美人了?” 一段已经被尘封的记忆翻了出来,那的确是位美得惊心动魄的姑娘,来自西域,颜色殊丽,使得人一见就难以忘怀,那是决然不同于邵玖的美。 可如今那位美人早已香消玉殒,这位美人出生不过舞姬一类的角色,原本是在凉州卖唱的,后来被殿下看中了,带了回来。 十分宠爱,当时别说是她,就连太子妃都得避让三分,可后来容貌被毁,不过数月就被厌弃了,没有子嗣傍身,又没有家世撑腰,再加上盛宠期间没少得罪人。 这一朝失宠,自然就被人揉搓,再加上自身抑郁,常年病着,早被刘瑜抛在脑后了。 再后来被有心之人设计,混入在赏给武将的舞姬里面,那位武将是个暴力之徒,不过一两个月,人就没了。 都说太子风流,可崔良媛知道,多情之人最是无情之人,这东宫之内,得过他宠爱的人可不算少,可大多数人都被抛在了脑后,没名没分的不知道有多少。 好一点的,还有个侍妾的身份,日子虽然苦些,却也不至于被欺负得太过,差一点的,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先缓缓吧。” 崔良媛到底还是下不了狠心,她总感觉这位邵昭训和之前受宠的那些侍妾不一样,别的不说,单说给位分这件事,就可见太子有多重视她了。 邵玖日子如常过着,只是太子妃常会召她,让邵玖给她讲讲后妃之道,这也是刘瑜叮嘱她的事。 太子妃还记得刘瑜离开前一夜是歇在她这儿的,当时刘瑜拉着她的手,少有温情地对她说: “你是太子妃,今后是要做皇后的人,不能再像之前做东海王妃一样,什么都不懂了。 身为皇后,不仅仅要治理好后宫,管理后宫的妃嫔,还要为天下人做表率,不说能协理国政,至少也得堪当一国之母。” 太子妃只得点头,光是如今东宫的这些事务就让她够闹心的了,东宫大大小小的事,内宫那么多妃嫔,数不清的宫人,光看账本都让她头疼了。 好在身边有几个得力的宫人,能帮助她处理一些,否则还真忙不过来。 以前只听说皇室尊崇,太子妃地位崇高,没想过这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实在让人累得慌。 “你读书少,以前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知道你不喜欢读书,也没劝过你,可如今不一样了,你作为太子妃,也该多读两本书,学习一下什么是后妃之道。 咱们内宫,这一方面的事务,恐怕还得是邵昭训,你别看她说南朝人,可咱们今后治国总不能老靠老祖宗的方法吧? 不管是内宫,前朝也是一样的,得多用汉臣,推行汉化才行。” 刘瑜说了这么多,太子妃只乖巧地点点头,至于听懂了多少,又听进去多少,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没有问太子,为什么一定要推行汉化,她怕她问了,太子会看轻她。 自打刘瑜成为太子以来,她便明显感受到,太子与她越来越不亲近了,两人也不像昔日那样玩闹了,她觉得太子威严日甚。 起先她以为太子是不喜欢她吃醋,所以她学着大度,对于太子宠幸的女人,她总是和颜悦色的对待,她开始尝试着讨好太子,可他们的关系怎么也不复当初了。 成为太子妃后,她也越来越看不懂太子了,她知道太子有大的志向,可她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会不满荻人的那些贵族,为什么要重用汉臣。 最开始她会因为这些事情和太子吵架,她想着,身为荻人,自然而然是要向着自己族人的,太子也是荻人,怎么可以帮着外族人呢? 太子骂她糊涂,渐渐地也不与她讨论政事了,直让她好好打理内宫就是了。 外人看着光鲜,只知道太子是最尊重太子妃的,无论任何人得宠,都越不过她去。 可她心里明白,他们夫妻间的情意早不复当初了,只剩下了表面的繁华。 自打邵玖来了之后,她能明显感受到太子的变化,她清楚,太子待邵玖是不同的,这份不同不是因为她的姿色,而是因为她的学识。 她知道邵玖才是太子找寻的知心人。 说心里不舒服是不可能的,哪个妻子愿意自己丈夫的知心人是其他人呢?她可以不在乎太子宠谁,却在乎太子心里有谁。 可越是清楚太子在乎她,太子妃就越是知道,自己不能动她,她不能让太子连个知心人都没有,更何况,她也是真心可怜这个南朝姑娘。 她很喜欢邵玖这个姑娘,人长得好,性子也是温柔善良的,对她这个太子妃,也是从心底尊重的,这和其他的妃嫔是因为权势畏惧是不一样的。 只可怜这么好的姑娘,却孤苦无依,一个人在北朝,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外人只见得她独得盛宠,可她却从邵玖的眼中看出,她是孤独的。 两个孤独的人总是能格外产生共鸣。 她以前只听太子提起邵玖学识了得,如今才知道原来才女之名是如此名副其实。 她擅长经典,讲课时总能引经据典,最重要的是她讲后妃之德,从来不是要她贤良淑德,善待后宫嫔妃,竟是要她以天下百姓为先。 “殿下心中有太子,自然是夫妻之间伉俪情深,却只是夫妻之间的小爱,帝王恩宠是最不可靠的。 殿下身为天下之母,又何必拘泥于小情小爱,可化小爱为大爱,惠及天下,这便是北朝百姓之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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