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取景方在缪州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风景区。
虽然条件简陋, 但起码好山好水好风光。
周末剧组放假。
导演接到个电,应和了几句,朝人招手:“找几个人跟我去趟市里。”
原来是当合作企业和政府有个商务招待, 谈到这剧的文旅效益,还有某集团的投资意向云云。
请导演过去聊聊,顺便把主创团队也一并带。
导演点了男主角几人。
论剧组里最年轻漂亮的面孔,那当然非钟意莫属。
让人去喊:“让钟意收拾一下, 跟着一起去。”
钟意自打从星澜解约后, 再没有去过这类的应酬。
加前阵子拍落水戏, 气色不太好, 断断续续还在咳嗽。
她拿生病搪塞:“我病还没好,怕传染给各位领导和老总,要是咳起来止不住……咳咳……也实在不太好看……要不,让哪个演员替我一下……”
音未落, 钟意又撕心裂肺咳了一阵。
实在是病骨支离,摇摇欲坠, 让人瞧着不太好。
导演转念一想,刚才电里也没一定要带谁出场。
换个人也是一的。
等导演带着剧组的一帮人到场。
费尽心机攒局并且满腹自喜的李总助骤失稳重, 一个箭步过去接人, 瞬间脸色不妙。
要命了。
万事俱备, 东风没来。
席间觥筹交错。
酒一杯杯在敬,大家妙语连珠,哄堂大。
周聿边坐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年轻演员,也只见他意兴阑珊, 寡言少语。
举杯微, 那意远不达底。
等李总助硬着头皮,起剧组的情况和演员, 拐弯抹角提到钟意。
导演道:“钟小姐是剧里的三号,只是她最近病得有些厉害,出不了席,不然今天也能跟着一起过来见见周总……”
周聿脸还挂着商务范的淡,捏着酒杯的的手指却有些发。
他嗓音冷清:“这位钟小姐生什么病?在医院还是……”
导演没把钟意的病当回事,慢悠悠解释:“前阵子钟小姐拍了场落水戏,这几天还一直在剧组带病拍摄,老听见她咳,周总,投资的事情……剧组经费吃紧,演员很辛苦,要是能有贵司的鼎力资助……”
“投资的事当然好。”周聿翩然起,语气不容置喙,“方导,不如先去剧组看看。”
这酒宴还没结束。
导演看他神色从温润转为冷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好,当然没问题。”
钟意跟组里的演员爬山去了。
剧组拍摄太累和生病的原因,她最近一直懒在房间休息。
心情也不太好。
仔细想想——她卖卖,有什么资格跟金主冷战闹脾气呢?
人就是这,道理懂。
但情绪一直梗着心头。
无论如也没办法迫使自己低头。
恰好剧组一拨人约着去爬山。
钟意跟着一起出门散心。
婷婷留在酒店煲汤煮药,没跟着钟意去。
看见周聿和李总助从天而现,婷婷也是吓了一跳。
结巴:“周,周总,你怎么来了。”
周聿脸色微冷:“她生病了?”
“是,钟意姐过敏,前几天还发过一次高烧,一直在吃药……不过这几天好了,就是有点咳嗽。”
婷婷手里就端着个中药罐,是当老中医那抓的止咳偏方。
“她人呢?”
“她跟着剧组爬山去了。”
他神一凛:“生病了也爬山?”
婷婷支吾:“还,还好吧,钟意姐一直没出门,今天想出去走走。”
周聿眉头深皱:“去哪里爬山?”
婷婷指指不远处的莽莽大山:“山有瀑布和景点,还挺好玩的。”
钟意他是接近中午才出的门,按照行程折返。
回来估计得傍晚了。
山里信号很差。
婷婷给钟意打了几个电,发了不少消息也没有收到回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导演这会才知道。
这位年轻才俊的周总,原本是特意奔着钟意来的。
今天剧组有十几个人搭伴去山里玩。
游山玩水挺正常的事儿,等他玩完了自然会回来。
周聿眺一山腰的云霭,浓眉虬结,闷气似的扯扯领带。
语气冷凝:“去找找她。”
山里的气候总是怪。
明明刚才还是阳光灿烂,一转,太阳藏在厚重乌云后镶一层金边。
这种似雨未雨的天气。
总要见到人才安心。
她还生着病。
周聿带着李总助,还有剧组几个人一起山找人。
山里没有完善的景区管理,算是个半野生的景点。
沿路野林浓密,杂草丛生,青石砖砌就的石板路又窄又陡,在路口出好几个岔道。
不知道钟意他走的是哪一条。
一行人只能开去找。
越往爬,路越难走。
寻常人走到这,已经气喘吁吁,浑是汗。
周聿拾步而。
鬓边冒出潮汗,脸色始终沉郁冷清。
天边滚起几声闷雷,一阵急雨飘过。
一行人嘻嘻哈哈奔下山,正好和周聿和李总助迎面遇见。
这年轻男人撑着把宽大的黑伞,西装革履,气质清贵。
面料和剪裁乘的西服淋了半湿,发梢乌黑湿漉,衬得他面容格外冷峻,薄唇发,却半点也不显狼狈。
后还跟着个同西装革履的秘书。
好怪。
谁穿这么精英来爬山?
周聿眸光幽深,在偶遇的人群里寻觅钟意。
钟意没跟着这队人在一起。
“钟意?她刚还跟我在一起。”
“没有吧,刚还跟在我后面。”
出来玩的人太,刚才又被急雨浇湿,队伍稀稀拉拉拖长,不见头尾。
“刚才我跑得太急了,钟意可能还在后面躲雨。”
周聿眉心紧皱,脚步急迫了几,再往去找人。
只是路哪有钟意的影。
山腰雷声轰隆,雨下的更大了些,泼墨似的浇下来。
湿气弥漫,雾缭绕。
鸟儿抖着湿淋淋的翅膀,嘎从树杪下掠过。
现在在这荒山,周聿被雨一浇。
心里像烧得赤红的炭浇冷水。
“嘶”的雾缭绕,看不真切前。
周聿捋了把湿发,剑眉紧蹙,目光四处寻觅:“钟意。”
“钟意——”
她最好是没事。
*
刚才雨下得太急,钟意没赶大队。
索性停下,找块岩石遮挡的方躲雨。
剧组里的人似乎走了,她踮脚望了望,根本望不见人影。
似乎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她。
那声音渐渐离得近了,嗓音清润动听。
这个声音……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钟意抱手出神。
她不喜欢这个声音在耳边“随便玩玩”、“好好认错”、“摆正自己位置”……
可她有什么权利不喜欢。
最大的矛盾在。
路是她自己选的,人是她自己找的。
转过石壁,周聿仰头环视四周能躲雨的方。
冷不丁瞧见高处石缝下站着个人——穿着件色连帽衫,长裤帆布鞋,卡通棒球帽。
形纤瘦,眸清亮,脸色苍。
钟意瞪着睛,唇瓣微启,不敢置信望着他。
他沉沉松了口气。
挺拔形才微微松懈,深不可测的目光直直望着她。
钟意扶着石壁,站着那里,形一动不动。
神既惊且讶,愣愣完全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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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聿喉咙干涩,根本不出来。
好半响才找回声音,剑眉深蹙:“你下来。”
她全僵硬,甚至忘了之前的龃龉:“你,你怎么来了?”
他呼吸深重,声音泠如玉石:“生病了为什么跑山里来?下雨天独自掉队,知不知道很危险?你不要命了?”
明显压抑着沉重的怒气。
冷雨扑面,凉意沁入心底。
钟意抿直唇角,反唇相讥:“我跑到这来了,周总您还来专程来数落我?”
她压根不想见到他。
周聿深吸一口凉气。
心头不什么感觉,只是山中冷气吸入肺腑,既清且凉。
但心底好歹清透敞亮了。
他撑伞而立,姿挺拔,不动声色喊她:“你先过来。”
她站的方势高,面有积水,看着锃亮光滑。
稍有不慎就会摔下来。
钟意倚着石壁,硬硬拗着脸。
僵住不动。
只是几步之遥。
周聿扔了伞,大步迈来,薄唇紧抿,眉冷清。
伸手去抓她。
钟意明显感觉他的冷意。
细眉蹙起,执拗往后退了退。
尚未回神。
已经被用力按拥进一个水汽清冽的宽广怀抱。
那是被暖阳烘过带着暖意,又骤然经历雨水、山中雾、树梢绿叶、青草,一点沉郁的木质调,一点苦涩的草木调气息。
那是跟她耳鬓厮磨,在狭小的空间被撞击占有,被汗水和情潮包裹,最终拥抱她给予好眠的怀抱。
他胸口砰砰乱跳。
她能强烈感知他心跳的节奏,甚至一并扰乱了她的平缓节奏。
钟意喉咙一哽。
顺从被他抱着,安静闭了。
周聿把冰冷的嘴唇印在她额头。
她额头好烫。
他的嘴唇好冰。
“钟意,你能不能听点。”
他心绪沉沉,声音低沉喑哑:“什么时候这么有骨气?在你里,跟我低个头很难?比跑到荒郊野岭拍戏,生病强撑还要难?”
他浑湿透,水珠挂在漆黑睫尖摇摇欲坠。
一双深湛冷清又深邃幽静。
转又是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翩翩贵公子。
千错万错,是她的错。
她不听,她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她太有骨气,她自找苦吃,她不会低头。
她作为一个充气娃娃,为什么会有这么毛病。
连她唾弃自己。
钟意鼻尖一酸。
挣扎出他的怀抱,容带刺:“周总您还不了解我么?我就喜欢自讨苦吃,我就不喜欢过好日子,我就喜欢跑到荒郊野岭拍戏,我就喜欢下雨天往山里跑,您来干嘛呢?来看我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居高临下来教训我不听?”
“钟意!!”
他眉棱拧起,幽深的眸沉沉看着她。
语气冷厉,显然是已经动怒。
她为什么不想想。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从来没有哪个人,能让他周聿做到这份。
人不听的时候,就是这个世界最令人头疼的生物。
钟意甩开他,脚步蹬蹬往山下走。
迎面正撞李总助。
李总助拎着伞站在山石后背,皱着眉,把水汽模糊的镜摘下来,在袖口擦擦。
平素专业冷静的脸庞也显露一点苦大仇深的惆怅。
“钟小姐……伞……听您还在生病……”
这情景连李总助忍不住叹气。
他作为总裁办的首席秘书,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应该在办公室里风生水起,而不是在这荒山野岭的方爬山淋雨。
顺便帮老板打个圆场。
总裁能有什么错?
他当然没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山里的雨飘飘摇摇,又悄然落幕。
三人面色各自冷清。
别别扭扭下了山。
没回剧组。
山脚下又遇见来找他的人。
为了不耽误剧组拍摄,钟意一直没有去医院。
也就是让婷婷去附近诊抓了点药吃。
车子早就在山脚下等着。
周聿把钟意扔到医院去做全检查。
医院开了好几项检查,又安排了单人间,让钟意住院一晚。
两人进了病房——把的湿衣换下。
钟意换了病号服。
李总助派人送了套衣服给周聿。
自打从山下来。
两人各自冷着脸,谁也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