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早知道她有此问，当即将那封娘子的事和迎春说了。 原来，这封娘子一家和那柳家却是和其他几房下人都有所不同。 封家是因为封珹得了自由身，又考了秀才，因此出息了，那柳家孤儿寡母，却是出身非同一般，也算是乡下当地的一所富户，因是做生意的，本来祖上挣下一桩家业，只是到了她这一辈，谁知道丈夫一病故去了，她孤儿寡母被族中不容，竟扣了克夫的帽子，赶出来不说，还被卖到了牙行。 “所以，他们虽然也算自卖自身一类，可到底不是自己情愿的？嬷嬷的意思，他们屈居林府或许还能忍耐，但是跟了我，却未必甘心，因此担心他们的忠心？姑父难道不知道这些吗？” 迎春皱眉，按理来说，如果林如海知道这些内情，不应该会送这样麻烦的人家来给她。 “姑娘别误会。若是他们当真另有二心，林大人岂能不知，只是我们下人们私底下聊得更多些，因此多少能揣测些。倒不是说他们不好，只是能更进一步，谁人不想呢？” 这也正是迎春所想的。 她点点头，示意李嬷嬷继续说下去。 另一边，香客来来往往的前院山道上，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紧了紧系在下巴处的头巾扣，同时紧张地四下看看，显然很是有些担心被人看到自己。 大约因为本来就走不惯这山道，加上此时又有些分心，她脚下一个踩空，竟差点摔倒。 “夫人小心。”曾四娘赶紧伸手，刚好扶住这娘子，好险松了口气，笑道，“夫人这是第一次来吧？没事的，咱们大明寺附近都是知名的，慕名过来的女客也很多，夫人不必有什么顾忌的。” “多谢娘子。”这少妇低声道了谢，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手臂从曾四娘手上抽出来，目光从她的粗布衣裳上扫过，又看了眼她另一手牵着的小姑娘衣服袖肘处的补丁，眼里有一抹嫌弃一闪而过。 “娘！那种人你还扶她干什么！就该让她自己摔倒！看她还嫌弃不嫌弃我们！呸！真是不识好歹！”曾小妹看着她快走几步，远远把他们甩在身后的样子，气哼哼道。 “闭嘴！胡说些什么！”曾四娘戳了她额头一下，随即又皱了皱眉，也看向那少妇的背影，有些纳闷地自语道，“奇怪了，这女子的脸我总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她既不认识我，想来也没来光顾过咱们曾记。到底是哪里见过呢。” “那样鼻孔看人的千金贵妇人，就算来买过东西，又怎么可能正眼看我们这样的。不认得也正常啊。”曾小妹哼声道，显然还没有消气。 “小妹怎么了？哟！这小脸都气鼓鼓的。四娘，等久了吗？没出什么事吧？绣橘呢？怎么来了贵客也不知道去叫我回来。”迎春回来时，刚好便听到了曾小妹还在嘀咕，于是笑着捏捏她的小脸蛋。 “莲姐姐！你回来啦！我和娘刚到，也没有什么事情，所以没让绣橘姐姐她们去叫你。”曾小妹见了迎春，先是把自己小脸从她爪下抢救下来，这才嘟嘴抱怨道，“姐姐不知道，刚才在路上，我和娘……” “这孩子！怎么这点小事也记仇。”曾四娘无奈好笑，在一旁听着小女儿叽叽喳喳地给迎春告状，也很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自家女儿和墨莲居士一向关系亲厚，她也知道。 墨莲居士喜欢的就是自家女儿活泼好动的性子，况且本来也因为女儿腿伤，狠狠约束了好些时日，此时见迎春并没不耐之意，便也不加阻拦，只是听着她在旁愤愤不平地将刚才的事说了，一边和绣橘一起，手脚利落地把手上的四层食盒打开，将里头带的十几样点心一一拿出来，在屋内小几上几乎要摆成个小山。 “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迎春听完小家伙的叙述，也重重点头，很是替曾小妹抱打不平的样子， “四娘明明是好心帮她，还因为太着急了，匆忙把食盒塞给你，搞得你猝不及防，差点摔了跤，这样大的代价，她不光谢得敷衍，眼神还特别瞧不起你们的样子，实在太过分了！这样的人，下次就不该扶！” “是吧是吧！娘还说我不该小心眼，帮人本就不该图人回报呢。可是我也没有想要她回报呀！被人帮忙后心存谢意，不是应该的嘛！” 曾小妹气哼哼道，因为有了迎春这样一个“同盟军”，她气得通红的小脸终于平静了些，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满，说话间还颇为得意地看了眼曾四娘，大有一种“你看吧我就说我没错的莲姐姐也这么说呢”的意思。 “是的。不过四娘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助人为乐本身就是一份功德，我们帮忙之前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值得帮助，所以只要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能帮还是要帮。至于对方是否道谢，没有必要太放在心上。 她若道谢，自然是值得开心的，甚至还能因此交个朋友呢。可若是对方没什么谢意，那也只当时给自己积功德了，佛祖在天上自然看着咱们积善心，至于这人这么不识好歹，也不值当咱们为她影响心情。 你看，这么好吃的糕点，若是带着坏心情吃，味道都不好了呢，岂不是咱们自己更吃亏了？” 曾小妹懵懵懂懂地听着，一边接过迎春随手递给她的点心吃了，末了点点头：“莲姐姐说的对，这样想的话，她不感激我们，我们也积了功德，也是赚了呢。而且那个人确实也不值得咱们浪费气力去想，横竖以后也见不到了，根本没必要在吃点心的时候去想她！哼！” “哦？小妹怎么知道以后见不到啦？若是她日后还来上香，岂不是还会遇到？”迎春好笑追问，一边也是为了岔开话题。 “莲姐姐考我呢？咱们大明寺虽然香火十分灵验，也有不少人常来上香，但是那些人来时眼里都是认真的，穿着打扮都很朴素，再好的料子也很少戴着什么首饰，娘说这是为了表示敬畏。 可是今日这个夫人虽然戴着头巾，但是我看得真切，她还戴了耳环，手镯，虽然藏得很好，可是袖子里还隐隐有条坠子穗露出来。这哪里是来上香的嘛。根本不虔诚，今日又险些摔了，才不会再来第二次呢。” 迎春点头，眉头微皱。 之前她就发现了，曾小妹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平日里最擅观人识人，大约是店里从小跟着曾四娘长大，一直看着她与各色人等说话做生意的，不自觉就学得了这些。 虽然小孩子可能话说得不大周全，但是迎春对她的话却还是颇有几分相信的。 “对了，莲姐姐，我听绣橘说以后莲姐姐要常来这里居住啦，是真的吗？”曾小妹说着，忽然想起了今日来时曾四娘嘱咐的话，于是好奇问道。 “是啊。不过不用担心，我不会天天盯着你功课的，以后还是每隔一天去一次。”迎春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 “好了，你来时不时说路边那片竹林看看吗？去玩吧，天快黑了，只许玩半个时辰啊。”曾四娘惊讶道，又看了眼曾小妹，后者立刻缠着绣橘带她出去。 绣橘看了眼迎春，见她点头，便带曾小妹退了出去，顺便把还在旁边收拾东西的张嬷嬷和浣墨也领了出去。 “小妹说的那个香客，四娘想也见了吧？四娘觉得，可有什么不对的？” 迎春心头微跳，总觉得不大妥当，可惜心里问了小贝，这家伙却又说不清楚，只模糊说着能检测到一股不安的磁场，可具体是谁，发生了什么事，又根本探测不出。 迎春如今已经知道，只要不是原书重要NPC的，小贝又没有直接接触，也无法探知更多信息，只好放弃，转而询问曾四娘。 “倒也没什么不妥的，除了小妹说的那些，其他的，我也没有瞧得太过仔细，只是觉得这人的手很是奇怪，” 曾四娘之前并没太在意，现在一时也想不起来太多的细节，努力回忆了半天，慢慢道， “明明穿着体面，首饰也很尊贵，可她那双手，看着却不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居士怎么这么问呢？是有什么不对？” “没有，只是听小妹这么生气，有些好奇。这丫头平时就是个爆炭脾气，但是也不轻易这样的，我也就忍不住多问几句。四娘不用太过挂心，若是日后想起什么，再说就是了。” 迎春心里更加疑惑，只是没有证据，暂时也不想多说什么。 既然她这么说了，曾四娘也就不再多想，重又提起今天来的重点：“对了，我先时见居士此番来带了好些马车拉行李，怎么那传言竟说的是真的么？” 反正曾四娘铺子就在山下，以后横竖也瞒不过，迎春也索性直接承认了： “如果四娘要说的是我放话要出家的传言，我确实有这个打算，只是空明大师总说我尘缘未了，让我三思。四娘若是得空，回头帮我劝劝大师吧。” “大师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我怎么好劝的。”曾四娘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顿了顿又道，“况且我才刚欠了大师一个偌大的人情，此时实在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 “偌大的人情？这话怎么说？”迎春故作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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