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意思,是觉得冯公子做到这等地步,可见其用心至诚,确为姐姐的良配。不过姐姐误会了,我自然还是要听从姐姐的意思的,就是那些礼,虽是送往贾家的,但并不是姐姐的贺礼。” 黛玉说着,略略有些蹙眉, “父亲要回京述职了。此次回京,再调往何处虽然尚不可知,但必定是要在京待一段时间了,因此要准备的东西皆须提前安排。” “姑父要回京了?”迎春吃惊。 “所以我等在这里,不只是为了问一问姐姐对于冯公子的意思,也是想先告诉姐姐一声。若是要同我们一道回京,只怕……” 黛玉抿了抿唇,“冯公子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怕也是听到了风声,担心就这么回京姐姐会受制于人,因此想着先把名份定下,届时贾家就是再不喜姐姐,也要顾忌几分冯家。便是真要做什么,冯公子要护你,也才能名正言顺。” 迎春心头一颤,看着黛玉没有说话。 “姐姐,这次和他请姐姐疗伤解毒不同。那只是他个人的身家性命交与姐姐而已。可现在,”黛玉沉重道, “他是要以冯家声誉为注,陪姐姐打这场仗。我知道姐姐有自己的主意,可他如此不惜一切,姐姐当真不动心吗?” “我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一次这个问题。”迎春干巴巴道。 “姐姐上次回答得很干脆。”黛玉抓住她胡乱摆弄茶点的爪子,“这次姐姐怎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 “你是个聪明人,何必如此盘根究底?”迎春无奈。 “姐姐难道就是个笨的了?且姐姐向来是个干脆的,怎么这回,却这般犹豫了?”黛玉捂嘴笑。 迎春哑然。 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况且冯紫英对她来说,的确是两世里给她最多温暖的人了。 可是…… “可是你是个胆小鬼。你害怕。”小贝的声音凉凉传来,带着点空间里特有的空洞回音, “你有没有想过,你就算拿到足够积分,离开这个红楼世界了,又能怎样?你还是怕得要死,一辈子小心谨慎,只敢对人好,不敢受人好。红楼和别处,有区别吗?” “你这是狡辩。”迎春没有被它套进去, “你别以为这么说了,我就会放弃那些好不容易赚到的积分。况且,红楼世界这样封建桎梏的地方,怎么比得上现代自由。” “现代世界不用上班学习?看不到的压力难道真就少些?你真以为去了现代世界,你就不用小心谨慎从头努力了?不过是换一副躯壳继续孤独一人而已。哼!胆小鬼!”小贝甩甩尾巴,不理她了。 “姐姐在想什么?”看她迟迟不说话,黛玉有些担心地问。 “我在想初见太妃时,我是不是吓到你了?”迎春找了个话题,随口问。 “姐姐是说当时你把那几位夫人说得脸色发白,差点没气死的事?”黛玉好笑,回答却颇有些超出迎春的意料, “吓到什么?吃惊是有,不过姐姐从来不是胆大无脑的人,你做事,自然有你的想法,我虽然意外,不过却不担心。” 迎春还在想刚才小贝的话,闻言不禁随口问道:“怎么说?” “姐姐还来考我?”黛玉失笑,只当迎春是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这才找了这些事来说,也就顺着她的意思,笑着回忆当日的事, “姐姐虽然看似不羁,其实做事从来都有打算,我既然知道姐姐是谨慎的人,又担心什么呢? 不过姐姐当真是观人与微,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原来那天说话的那几人,其实不过是色厉内荏,并无多少分量。比如那位……说是太傅的儿媳,却没说是谁的妻子……没甚权势……难怪姐姐敢……” 黛玉后面的话迎春听得颇有些恍惚,因为小贝同时在她心里大声嘲讽起来。 “哈!听见了嘛?林妹妹人家是说话是婉转喵!翻译成白话的意思就是:你胆子小得很,那天敢怼那几个对你冷嘲热讽的女人,根本就是早知道人家老公没什么地位,不然你根本不敢那么厉害吧。 哈哈哈哈……说白了,什么不羁是表象,是伪装,你本质就是个谨慎的胆小鬼!胆小鬼!你就是个……喵!” 看着迎春忽然起身,快步冲出去两步,一把捏住小贝的尾巴,然后提着这小家伙的后脖颈坐回软踏上,黛玉目瞪口呆。 “姐姐这是怎么了?小贝方才一直乖乖待在窝里吃它的小鱼干,并没做什么呀?”被小家伙的双色眼眸水汪汪地看着,黛玉实在有些不忍心。 “没什么。天热,我怕这小家伙中了暑气,给它也理个发。”迎春说着,随手从旁边司棋她们做针线活的小篮子里取出把剪刀,在小贝身上慢慢比划着, “妹妹你说,我是给它把毛全部剪了,还是剪一半?不然,只剪了脑袋试试?” 听着屋子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喵叫,院子里,司棋和绣橘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 最终还是林如海先让了步,他轻咳一声,扬声唤了句“玉儿”,里面的声音果然立刻便戛然而止。 片刻后,门帘晃动,却是一只脑门上被红绳束了个小小的“马尾辫”的猫咪飞快地跑了出来,用不属于它那猪咪一般身材的速度,一个急冲,窜进了林如海的怀里。 “怎么了?你又做了什么坏事了?嗯?” 林如海无奈抱住小贝,低头揉了揉它的脑袋,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纤长的手指却是非常巧地绕过了那长毛扎起的发辫。 “姑父。”迎春也和黛玉一起走了出来。 迎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行礼,然后瞪了眼他怀里的小贝,“丢人!还好意思说我!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怂样!” “我本来就不是人!丢什么人!倒是你自己!恼羞成怒!喵!”小贝气哼哼地骂完,脑袋一摆,埋进了林如海的怀里。 “父亲是来找姐姐说事的吧?”黛玉好笑地看着小贝死死揪着林如海衣服不放的小爪子,无奈上去哄道,“小贝乖,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听话。” 小贝却似乎听不懂一般,继续抓着林如海的袍子不放,任由黛玉和司棋两个一起去拉,它的爪子却纹丝不动,大有一副袍子在我在袍子亡我亡的架势。 “倒是不知道它几时和父亲这般要好了。”黛玉两个知道迎春有多宝贝这只猫,此时见始终拉不下来,又怕伤着猫步敢当真用力,费了半天力气后,终于作罢。 “看来这孩子和姑父有缘,既然如此,就劳烦姑父替我照顾一会吧。我刚才和这孩子玩笑,大约是当真吓着了。”迎春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似乎很是为难地给林如海行了一礼, “姑父说的事,方才玉儿也和我说了,不如且让我想想,待得明日,我想清楚了,自当禀明姑父,不叫姑父为难。” “也罢。”林如海眸色深沉地看了眼迎春,又低头戳了戳小贝的脑袋,“有它在,的确也不好同你谈事。我这两天都得空在家,你不必勉强,随时来书房找我,不必通报。” “多谢姑父体谅。”迎春深深一礼,看林如海抱着小贝转身欲走,又忽然开口, “姑父,这些时日,多谢你照料迎春。我知道我不是个省心的,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迎春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在此谢过了。” 看她神色郑重,目光诚恳地看着自己,林如海心头微酸,摆了摆手:“我当你和玉儿一般。日后这话不必再说。” 等到他和黛玉都离开了院子,迎春眨了眨眼,迅速收敛了情绪,回头吩咐绣橘:“立刻去把我之前说过的东西都整理好。司棋,笔墨伺候!” “姑娘?姑娘这么着急做什么?”司棋不解,一边快步跟着迎春进了屋,手脚麻利地铺纸磨墨,一边问。 “小贝托不了太久,姑父那么聪明,很快就会想到我是在用小贝拖延时间,避开和他谈冯紫英的问题。到时候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等下和绣橘从后院西侧门走,你估摸着我们走了一刻钟了,再把这信送给陈青禾家的,”迎春一边说着,一边蘸了墨,略一思索,快速写好一封信,同时对司棋吩咐, “让她交给姑父。若是她问,你就和她说你收拾屋子时发现我不在了,怕姑父责难,因此烦劳她转交。” 司棋瞪大了眼睛:“姑娘这是要离家出走?” “什么离家出走。我这分明是留书出走。”迎春吹干了墨迹,小心折好装进信封里,递给司棋, “时间仓促,我是断没想到冯紫英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本来还打算徐徐图之,现在看来没办法了。 他做得太绝,姑父一向欣赏他,是不会眼看着他把自己这样架在火上的。所以我必须走。否则,我无法交代。” “可是姑娘,我不明白,你带着绣橘,又一路上让她收拾那些东西,难道这一走,姑娘就不再回来了吗?”司棋皱眉,觉出了不对。 “回?回哪里?姑父待我太好,让你也以为这里是我家了吗?”迎春失笑,摇了摇头, “做人不能恩将仇报。你不明白吗?冯紫英把他自己置于如此境地,就等于也将我抛到了风口浪尖上。我不论做什么,怎么做,冯家都势必要对我不满的。我还留在林府,岂非让他们连姑父和玉儿也迁怒上了?正是因为他们待我至此,才更不能连累啊。” “姑娘说的,我虽不全懂,却也能理解姑娘的心思。可是姑娘,我呢?难道姑娘一心只想离开,竟不为我考虑了吗?”司棋说着,眼睛便不由湿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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