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卦摊不仅是给旁人看,来换点盘缠;更是给身边这些王爷的“眼线”看的。 景柠当然不信,能有蟊贼从驿站和这些侍卫们严防死守下,留不下一丝痕迹地将现银尽数带走,那得是多么手眼通天的蟊贼。但如果是他们“监守自盗”也就不奇怪了。 在云寄雪那番话和信封里几张信纸在前,景柠愈发确信,这是侍卫们得了王爷授意做出的局。其目的自然是试探,她到底还是不是云予鸢。 权衡再三,景柠还是在露一手与藏拙之间选择了前者。 此处暂住与歇脚的人不少,但大多是行脚商与外乡旅人,自然是认不出景柠那个王妃身份的。 再者,他们歇脚时无聊,能开个赌局赌盘中花生的粒数讨个热闹,自然愿意丢点小钱问些无关痛痒的事听个乐呵,出门在外,哪位商客不愿讨个吉利呢? 最为关键的则是,此处人流动性极大,景柠他们原定也只是在此处落脚一天。无论她算得准是不准,都是走后无对账的。 云寄雪听了她的打算也是兴奋非常。片刻后就告诉她,已在驿站不远处,那间草棚下的茶水摊里专门用帘子为她隔出来了一小间当卦摊。 茶水摊的摊主极懂和气生财,见云寄雪衣着不凡,也不曾刁难,爽快地答应了。 虽说已经做好了一些设想,但等真正落座时,景柠仍然有种试图溜之大吉的冲动。 即便隔着一层木墙,车轮碾过碎石路声、马匹嘶鸣声、鸡鸣鸭嘎声仍然清晰入耳,闹闹哄哄从不停歇。 景柠和求卦者问卦答卦时都要扯着嗓子才能勉强能听清对方所说。 “您一看就是做贵人生意的。四水聚财,往后铺子里摆上四杯水,常喝常续。” “夜梦不断,食不下咽?恐是阴气入体。不不不,无需添置什么摆件。南属火,多坐于屋门南方,吐阴泄阳,多唠唠家常即可。” “心神不宁,总有白影掠过?明日进洛安城时,自城东口入,左转七步向再西行百步,即可遇见贵人替您消去此灾。” 云寄雪在旁听得啧啧称奇,景柠心里却少不得捏着一把汗。本着少说少错的念头,她定了个一卦十文钱,只可卜十卦的规矩。 百文钱入账,景柠收起唬人的罗盘等物起身,摊主上前一步:“道长留步,不知道长可否为在下卜上一卦?” 像是怕景柠以规矩不可破为由拒绝,摊主又连忙补了一句:“在下求的是道长分文不取的一卦。” 不愧是见惯了世面的生意人,故意曲解有一手的。景柠笑了笑:“自然是可以的,占了您的摊位,这便算作租金了。但您店中挂饰不少,想来也是有高人指点过的。贫道万不敢班门弄斧。擅自指点,怕也是对那位高人的不尊不敬。不过,贫道倒是听闻过一秘方。若您不嫌弃,倒是可以试上一试,让这茶摊更热闹些。” 开什么玩笑,这位摊主可是长年累月驻扎在此,自己若只说些场面话怕是糊弄不过去;万一算得准了,他也是真能寻摸到王府里,说不准消息走漏出去,自己怕是永无宁日了。 摊主爽快一笑,作出洗耳恭听状:“啊哈哈,道长好眼力。不知道长可有何秘闻能助这茶水摊更为兴旺呢?” 景柠端出一副高深状,将摊主请到草棚后的空地上,寻块黑布将双眼蒙好。自己则靠在旁边大树的阴影下,将洛屿那个“醉仙酿”的传说娓娓道来。 末了,景柠看向云寄雪:“去将醉仙酿取来罢。”云寄雪会意,轻手轻脚从店中茶壶中倒了一杯清水,端到了摊主面前。 艳阳烈日下,摊主站了一会儿额上已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待云寄雪将水杯捧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抹了把嘴道:“清甜甘冽,好。” “如此,您可尝到了醉仙酿的滋味?”景柠微笑着望向摊主。 摊主将黑布一扯,看到手中茶杯便什么都明白了。他不由得失笑:“道长,您怎么也会这种把戏了。” 景柠不答话,仍然看着他轻笑。 摊主一拍脑门,瞬时顿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大旱之后,忽逢雨露,自然比得上任何琼浆玉露。谢道长指点了。” 很好,很上道。讲了半天故事也有些口渴的景柠自然而然地回屋内斟出杯茶水,入口前还不忘赞许地向摊主点了点头:“若是怕点了醉仙酿的客人尝不出其中滋味,您便让他蒙着双眼,抱着树走几圈便是。” 如此,景柠带着够一行人吃上一顿饱饭的铜板与摊主钦佩的眼神起身返程。 云寄雪则如同怀春少女般热情地盯着景柠吹捧,吹捧到绞尽脑汁挖赞美之词时,突然脑海中芒光一闪,问道:“阿姊,你让他们到洛安城找的铺子,似乎不是医馆便是书院啊?” “心乱,则病随其后。修身养性、心正心安、寻医问诊都能得平和宁静,福寿绵长。”景柠边走边解释着,脸上的浩然正气险些将她自己也骗过了。 两人进门时,正巧撞见了兑换现银归来的那名侍卫。回来的时机过于赶巧,景柠暗想,很难说不是因王爷试探出了结果,特意允他将“赃银”带回的。 不过这却让景柠松了口气,想来王爷已得出了让他满意的结果,往后的几日行程应当能安稳度过了。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第二日,他们的盘缠虽然没丢,但马倒是病倒了数匹。买马换马,盘缠用了大半出去,只能由景柠再次摆摊,以筹饭钱。 就这样,一行人由景柠养着到了西坪,还留下了一段“官道驿站里住着位神出鬼没活的神仙”之传言。 西坪李氏在本地名望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找寻能人异士的榜贴在各个显眼的街口都有张贴,进城路上也有不少人在谈论此事。 本可以拿着玉坠直接上门拜访的景柠却要众人找了个客栈住下。平日里她就在城中转悠,有时在正对热闹市井的茶楼饭馆能坐上一天。 云寄雪当她是担忧主动上门拜访会叫人看轻了去——这种事她行走江湖见的多了。有本事的人,装也要装出副恃才傲物的模样,待价而沽,等人来请。 毛遂自荐的八成都会被当成骗子给乱棍打出,心善的主人家或许不会做的这样绝,但在人家府上也得不到什么重视。 自以为摸透了长姊心思的云寄雪当即决定为姐分忧,日日混迹街头散布消息。 李府广请各路能人异士来为小孙子驱邪辟灾是真,榜还在城里贴着呢;而落月观弟子下山也是真,玉坠也在景柠脖上挂着,虎皮大旗就在眼前插着,不扯就是暴殄天物。 却不想这日让景柠逮个正着,幸好长姊没有怪罪,甚至还道了声谢。云寄雪心中正美滋滋呢,那头无人看顾的毛驴车却出了问题。 毛驴不知被什么惊到了,竟撒腿疯跑了起来,云寄雪见事不妙,衣服还未来得及换好便纵身飞出,追着毛驴而去。 待景柠追过去,已是人仰马驴翻的场面。不幸中的万幸,无人因此受伤。景柠向被毛驴掀了摊的商贩留下住处,好方便他们去索赔后,忙跑过去将云寄雪扶了起来。 云寄雪爬起来时嘴里还有一撮驴毛,正呸呸呸地吐着。看见景柠却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相反却是低头避开与景柠目光相接,嘴里还在小声地嘟囔着什么。 很快景柠就知道云寄雪这是怎么了。 原本围在她们身后瞧热闹的人群突然分出了一道豁口。 明明天色尚早,却有两排提着灯笼的家丁们从外围走了进来,齐齐立成了两排人墙,将中间留出条敞亮大道来,而路的尽头正是她们。 灯笼上正印着“李府”两字。管事儿打扮的中年男人在家丁们站定后缓缓踱步到了景柠面前,恭敬道:“原来是落月观的道长,在下是李府的王管事,不知您可愿赏脸,移步到府上一叙?” 这是云寄雪才缓缓抬起了手,手中攥着的正是从追赶毛驴时从墙面撕下的李府寻人榜。 从毛驴发狂到被云寄雪驯服不过半柱香的时候,李府的人得到消息的速度也是够快的。或者说,这次毛驴闹事便是他们知道自己落月观弟子身份后故意算计出来的呢? “没事就好,”景柠心思百转,面上却是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云寄雪的手臂以示安抚,随即转向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盛情难却,只是不知……” 景柠犹豫着向遭了驴灾的小贩们那处偏了偏头,意思很是明白——这善后没做完,我很难跟你们走啊。 王管事闻言笑了笑,偏头向身后人使了个眼色,立时有几位家丁走出人群,向商贩们赔偿。 未等景柠再开口说什么,王管事恭恭敬敬地向前又走近了两步:“道长,请。” “烦劳王管事了。”景柠点点头权作回礼,向前迈了几步,身后就围上了提着灯笼的家丁。 呦呵,押解护送阵?景柠一眼瞧出,这是那册无名书上写的,用来押送非“常人”的阵法。 这是生怕她们跑了,景柠起了些兴致,转身打算让云寄雪试上一试,能不能破了这些有些功夫傍身的人身阵。 可惜没等开口,王管事就转过了身来,从家丁手中接过了一盏灯笼,讨好道:“天黑路滑,叫这些人将灯笼打亮点,找得清楚些。” 伸手不打笑脸人,景柠颇为失落地收了起看戏的念头,道了声谢。 李府上下嘴都甚是严实,一路上说是死气沉沉也不为过。景柠瞧着不像请自己去做宾客赴宴,活像是等着吃自己的席。 云寄雪许是出于给景柠添了麻烦的愧疚,一路上都不敢开口。直到管家说临近李府了,才扯了扯景柠的袖子,问出个石破天惊的问题:“阿姊,他们怎么知道你是落月观弟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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