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容玥始终守在门外,得知叶欢无碍后,便回了瑟音坊。 叶欢落得一身伤,又因高烧昏迷不醒,待医师处理好后,徐壮壮将叶欢暂时安置在有律司的病房。她派捕快去通知叶欢的家人,不多时,叶骄和季千赶到。 母子俩见到躺在病房里的叶欢,皆是嚎啕大哭,徐壮壮自觉地给两人让了位置,目光却一直落在叶骄身上。 好在叶欢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等烧退了即可,季千和叶骄同时舒出口气。 叶骄红着眼睛走到徐壮壮身前,他抬手给了徐壮壮一拳,不痛不痒。 “你不是有律司老大吗?怎么就把我妹照顾成这样?”叶骄撅起嘴,透出一股子傲气,“我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徐壮壮你就等着完蛋吧!” 对于叶骄的蛮不讲理,徐壮壮早已体会至深,她甚至一度为叶骄的天真着迷。只是如今,徐壮壮不知再以何种身份面对叶骄,毕竟她亲手将叶骄的心仪之人送入大牢,而她自己,亦是对叶骄情根深种。 喜欢一个人,是见不得他难过的。徐壮壮盯着叶骄气鼓鼓的脸,一言不发,任由叶骄打骂。 往日叶骄撒泼,徐壮壮定是百般哄着,将狗皮膏药精神发挥到极致。但今日的徐壮壮沉默得诡异,饶是叶骄再傻,也察觉出其中古怪。 叶骄收起小拳拳,自上而下打量徐壮壮,“害怕了?” 徐壮壮仍是不说话,反而垂下头,微不可察地叹出口气。 叶骄眨眨眼,以为自己震慑到了徐壮壮,让徐壮壮对自己的官职心生担忧。思及此,他不禁生出愧疚之情。 虽然他不喜欢徐壮壮这种老实人,但徐壮壮对他的好,他每一桩都记在心里。就拿徐壮壮有事没事送画来说,不知给叶家添了多少财富。 叶骄将手背到身后,喃喃道:“我吓唬你的,你别往心里去。” 徐壮壮瞥了眼叶骄,叶骄嘴巴抿起,下巴凹出一个坑,脸上全无方才的盛气。她感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忙说道:“你别多想,叶摊主的事我确实有责任。” 叶骄抬眸,眼底尽是无辜,“我也不是故意把话说得难听的。” “我知道。”徐壮壮眼珠子一转不转,眸中尽是叶骄。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每与叶骄相处一刻,她的亏欠之情就越重。 “我先走了,你和伯母在这陪着,有事喊门口的捕快就好。” 徐壮壮是第一次主动离开叶骄,叶骄瞧着徐壮壮脚底生风的模样,眉心微蹙。 “给你妹妹倒水!” 季千的命令唤回叶骄的思绪,他赶紧应道:“好。” 叶骄走到桌前,拎起茶壶倒水,心中却仍是忘不了徐壮壮的怪异举动。 ----- 徐壮壮一路上走得极快,不足一刻钟便回了徐府。 有律司于她而言,现在是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大牢里有她一同长大的挚友,有她朝夕相处的同事,有她正在追求的心上人,而这三人偏偏因一件事凑齐,随时随地会将她炸得体无完肤。 徐壮壮已然冷汗涔涔,在见到徐府门前的那辆马车时,她愈发心虚,却还是硬着头皮迈进家门。 “老陈,老陈,你消消气。”徐福笑呵呵地给陈枚敬茶,“我女儿也快下值了,一会儿啊你当面问个清楚。” 陈枚对徐福的殷勤置之不理,她冷哼一声,道:“犬女怎么说也是和令爱一同长大,什么品行再清楚不过,怎么就无缘无故进了有律司大牢?若不是犬女的随行护卫回报,我还不知道要被欺瞒到何时!” “是是是。”徐福额上布了一层汗,眼睛时不时瞄向门口。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陈枚会突然造访,来的时候周身罩了一层黑云,只是一瞧,就令人心生寒意。 得知是徐壮壮把陈丰盈抓进有律司后,徐福陡然心惊,忙把陈枚安顿下来,端茶劝说,可谓是耗尽了毕生的文采。她一个商贾之家的生意人,若是惹了振国侯,日后还怎么在宁城混下去? 好不容易李家倒牌,徐家能有机会往上搏一搏,此时出了岔子,徐家怕是要再等上几年才能扬眉吐气。 正发愁时,大堂内忽地出现一道身影。 “娘。”徐壮壮向徐福行礼,接着又向陈枚作揖,“陈姨。” 徐福眼前一亮,忙催促道:“壮壮,你怎么回事?怎么还给世女抓牢里了?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赶紧查清楚给世女放了,你看看给你陈姨急成什么样。” 一连串的话语,无一不是在给徐壮壮施压。 徐壮壮对上陈枚黢黑的眸子,突然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笔直,一字一句道:“今日抓捕世女,于私是我的过错,但是于公,我无错。” 徐福瞪大眼睛,高声道:“什么错不错的,你陈姨都上门要人了,赶紧把人放了!” “娘。”徐壮壮轻吁口气,“你先回房,我想单独和陈姨说。” 徐福知道徐壮壮的倔脾气,明明一家子都精通算计,偏偏出了徐壮壮这么一个老实人。徐壮壮咬定一件事,不查明真相誓不罢休,今日她把话说到这份上,证明陈丰盈当真犯了事,而且还不是小事。 可惹了振国侯也不是小事啊! 徐福正想着如何打圆场的时候,陈枚开了口:“老徐,你先走吧。” 徐福一愣神,随后又道:“老陈,壮壮她不懂事,她……” “孩子都长大了。”陈枚抿口茶,“听你女儿的,我和壮壮单独聊。” 徐福没了再待下去的理由,临走之前,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徐壮壮一眼,而后派人合上了门。 陈枚依旧严肃,她见徐壮壮低着头,说道:“壮壮,起来。” 徐壮壮一动不动,“陈姨,我有错,这是我该得的。” “你这个孩子,就是倔。”陈枚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茶盏轻撇茶沫,“阿盈犯了何事?给我讲讲。” 徐壮壮捏紧袖口,心中挣扎许久,才道:“世女强抢良家少男,私下淫.乱,行鸡.奸之事。今日伙同有律司二司掌司,派人绑架瑟音坊的玥男,图谋不轨。” “胡扯!”陈枚将茶盏甩到徐壮壮身前,几滴茶水溅到徐壮壮脸上,虽然不烫,但却激发了她心中的内疚之情,脸蛋随之烫了起来。 陈枚起身在大厅内踱步,靴子踩在垫子上发出咯吱声。良久,她才问道:“证据呢?” “玥男亲口指证,世女找的打手对此供认不讳。”徐壮壮顿了顿,又道:“不过世女现在尚未招供,与二司掌司互相推脱,暂时收押在三司大牢内。” 陈枚只觉眼前一阵眩晕,脚步不稳,猛地坐到椅子上才不至于栽倒。 “陈姨。”徐壮壮起身上前,见陈枚紧闭着眼,卡在喉间的话尽数吞了回去。 陈枚猛吸一大口气,又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解徐壮壮言语的冲击。她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 徐壮壮垂下眼帘,思索片刻道:“陈姨,我有愧。” “不必。”陈枚撑着桌子站起,她看向徐壮壮,一字一顿道:“是阿盈的错,你不必有愧。” 徐壮壮脑中如雷击一般,刹那间一片空白。 待她回过神时,陈枚早已离开徐府,徐福气冲冲地扯住她的耳朵,拉着她一路走到祠堂。 “给我跪下!”徐福手中拿着木棍,呲目欲裂,“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是振国侯!是整个振国侯府!好不容易李家没了,徐家能在富商竞选中冲到第一,你倒好,给我捅个这么大篓子!” 徐壮壮跪在垫子上,眼前是列祖列宗的牌位,上方刻着先辈的成就。 宁城第一纸商,宁城第一布商,宁国第一美食家…… 世代商贾,成就斐然,到了徐福这一代却处处被人压着。她寄希望于徐壮壮,徐壮壮却剑走偏锋,入仕为官,彻底偏离徐家的轨道。哪怕先祖产业丰厚,也架不住头脑愚钝,徐福尽力而为,虽说徐家没跌出过前三,但于世代第一而言,着实有不小的差距。 徐壮壮忽然笑出了声。 徐福一棍子打在徐壮壮背上,骂道:“笑,你他娘的还有脸笑!我徐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蠢货,你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问问你自己,你对得起谁?啊?” “掌事!”徐福的正房黄小蝶哭着踏进祠堂,双臂展开拦在徐壮壮身前,“掌事,不能打啊!” “谁准你进祠堂的?”徐福推搡着黄小蝶,黄小蝶身娇体弱,一下摔到地上,“徐家的祠堂什么时候轮到男子进来?赶紧滚出去!” 徐壮壮跪着回身,将黄小蝶扶起来,“爹,没事吧?” 黄小蝶摇头,脸上布满泪水。他摸索徐壮壮的脸,道:“壮壮,给你娘道个歉。” “我没错。”徐壮壮道,“爹,我没错。” 徐福眼中简直能喷出火来,她喝道:“来人,还不把大良人带走!” 家丁应声上前,架着黄小蝶离去。黄小蝶一直回头叫喊:“壮壮,壮壮……” 徐福听得心烦意乱,便把气撒在了徐壮壮身上。她一棍子打到徐壮壮肩上,“还不跪回去!” 徐壮壮再次面向牌位,心中不禁升起悲哀。 自古以来,徐家牌位能够供奉在祠堂的只有女子,有资格踏入祠堂的也只有女子。 “娘,是男是女,有区别吗?” 徐福正忙着教训徐壮壮,冷不丁听到徐壮壮问话,竟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道:“女子生来就比男子高贵,徐壮壮你是不是活傻了?你别岔开话题,我再问你一遍,你错没错?” 徐壮壮闭上眼,“我问心无愧。” “行,行。”徐福气得手不住发抖,棍棒一下接一下打到徐壮壮身上,“我让你问心无愧,老娘今儿不打死你!” 痛感不断袭来,徐壮壮始终挺直腰板,宁折不弯。她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夜已深,徐府祠堂灯火通明,不断传来击打声。 直至天明,仍有一人下跪,浑身青紫,血痕遍布,双目却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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