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枕流手里捏着司曦的书信,半信半疑地再问:“当真?” “我要做的事还很多,所以,我短时间内不会成婚,”宋云书捕捉到他眼里还没来得及迸发的雀跃,温柔地笑了笑,“赵枕流,也包括你。” 有些被藏在窗户纸下的东西轻易地被温柔刀戳破。 她不多问,他也不必扭捏。 赵枕流一僵,撇嘴道:“我知道,我现在也没想和你……有什么。” 但只要她的身边还没有别人,那他就还是有机会的。 他坚信自己能等到她某一日回心转意。 赵枕流低声道:“反正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要是那天你想通了,回头看看我就好。” “不用了,赵枕流,我找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你该走了。” 她披着一件大氅,亭亭玉立地站在树下,语气轻得像在叹息花又凋零了。 今年的秋天格外的冷。 赵枕流慢慢感觉到了从骨头缝里泛起的凉意。 脑海里的光团小乙蹦跶着发出尖叫。 【宿主!这是送上门攻略对象啊!你这是干什么!】 他张了张嘴,仓促地拉起她的手,将信件塞进她手里,勉力笑道:“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说起这种话来了?我还给你,你也别说了。” 信件是他从冯引阑那儿忽悠过来的,今早刚送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封。 仓促用浆糊粘合的信封上还带着点不知从哪儿沾染的血色,早已经干涸,暗红的色泽映着粘在封口出的干花,是肉眼可见的用心。 他认出这做信封的手艺是宋云书教的,又从冯引阑那儿打听出是司曦的,心里莫名其妙的发慌,索性就拿过来做戏质问了。 她的指尖有点凉,抓着信件,一点点地从赵枕流手里抽出。 只是她也并没有多看信封一眼。 “枕流,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从不会轻易开这种玩笑。” 赵枕流第一次觉得她的温柔也是绵软的针,精准的、一阵阵地往他心口里扎,叫他闷闷的难受,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一会儿,他终于还是挫败地垂下了头,小心地问:“你不要我了吗?” 他眼巴巴的样子看着像是即将要被遗弃的小狗。 “宋云书,我好不容才有机会从庐江来扬州,我们才见了一面,当真不要我了吗?” 宋云书扭过头去:“你骗了我三次,我从前告诉过你,事不过三的道理。” 赵枕流急匆匆地解释:“我没骗你!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那些往事对我来说并不值得留恋,我只想当作没发生过,所以才——”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公堂上我什么都不知道差点被算计进去。” 宋云书闭了闭眼,叹道:“我告诉过你的,别人没有责任为你去承担风险。你想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但不要牵扯到别人。” 赵枕流嗫嚅道:“可你……你不算别人。” “我不是别人你还瞒着我?”宋云书揉了揉眉心。 赵枕流一哽:“我——” 宋云书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多说:“好歹认识这么久了,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你为那些灰暗的过往而觉得困扰,你觉得我大概会不能接受你的身份过往。” “但是赵枕流,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是至交,可你并没有问过我的意愿、我是否愿意与你分担风险,就自顾自地做下了决定。” “开堂前周主事说你会是这事的矛头,我又问了你一遍,你还是不肯直言。” “既然如此,我们之间那点信任也不必再浪费了。” “不是浪费——”赵枕流上前一步,看着她的眼睛,目露哀求,“云娘,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我发誓!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宋云书默了默。 慌张得一批的小乙也赶紧劝说。 【你看你看,他都跟你发誓了诶,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他计较了好不好?】 【我跟你讲哦宿主,攻略值马上要满了,你现在让他走咱们就功亏一篑了……】 【……宿主你别不说话,我也求求你行吗……】 【……】 赵枕流比她高很多,看她的时候得低头,靠得近了,苍绿与蔚蓝色的瞳孔水汪汪的,又是紧张又是哀求,弱气得不像话。 宋云书难免想起初见时他桀骜不驯的样子。 她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 赵枕流受宠若惊,眼中光芒熠熠。 宋云书轻声道:“不要这样,站直了说话。” 赵枕流当即站直身子,像节笔直的青竹,傲气地顶天立地。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还是水汪汪地看着宋云书。 宋云书退后半步,微微抬起头看他,这才满意地笑道:“赵枕流,你有没有想过,竹下斋这地方或许本就不适合你,所以来了这么久,你还是这副没长大的性子。” 意气用事,小孩脾性。 赵枕流还在想着劝说她的话,闻言脑子一空,下意识反驳:“怎么会?!” 有喜欢的人,可以钻研喜欢的木工,还能月月拿到不菲的工钱。 这对几年前的赵枕流来说已经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还是长清书院年年行测第一的才子?”宋云书叹道。 那也是从前淮山告诉她的了。 少年时的赵枕流又傲气又爱搞事,一天到晚除了爬树摘果子就是下水摸鱼,倒也不干什么坏事,但就是作为长清书院的一股清流而存在。 但他偏偏能在念书的事情上静下心来。 淮山是众人公认的师兄,却也自认比不上赵枕流的才气。 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做了竹下斋的工匠,纵然算得上是技术总监,可到底是埋没了读书时的才华,宋云书从前也会觉得可惜。 只是赵枕流自己不觉得,她也需要人才,也就一直没说过。 她承认,她之前是有私心在的。 赵枕流的脸上果然浮现出回忆的神色,看着有些复杂:“但我如今过得不错,念书左不过是为了那点子俸禄,然而入仕艰难,或许还不如现在来得快活。” “不必用俸禄工钱这种理由来说服自己,你在竹下斋这几年,我自认待你不薄,想来也有盈余,大可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有一滴雨落下,点在她的眉心上,凉飕飕的。 宋云书伸手拂去,抬眸望天,只看见一片苍茫无际的云海。 “入仕算一样,你也可以去游学、从商甚至参军……天底下有很多路,你来竹下斋实在太早,我不愿你一生桎梏在此。” “说来说去,你还是生我的气,不想要我了,软磨硬泡的想让我走。” 赵枕流死死咬住后槽牙,却藏不去话中的怨气。 宋云书蹙眉:“别这么孩子气。” 赵枕流不依不饶:“你说实话。” 宋云书倒不反驳,坦然地承认了:“我心里暂时过不去这个坎,但你想留在竹下斋,也不是没法子。” 赵枕流这才面露喜色:“要怎么做?” 宋云书语调轻慢:“我在扬州,你回庐江;我回庐江,你就去会稽,诸如此类。竹下斋如今遍布扬州之地,你可留在任何一家铺子里,但我不会再见你。” 不复相见,她说得绝非气话,更像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赵枕流嗓子干涩得很:“……那若我离开呢?” “我仍将你当朋友,竹下斋你随时可以来,我扫榻相迎,你只当回家。”宋云书温声告诉他,“竹下斋始终在这里,你大可将这作为你的依仗。” 雨滴开始密集起来,凉风吹起细雨,割裂灰蒙蒙的天。 穿着大氅依旧让宋云书感受到了寒冷。 淋着雨说话多少有点中二伤感文学的意思,她觉得完全没必要。 见赵枕流黑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宋云书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想往屋檐底下拖,但他到底是人高马大的男子,她还真拉不太动。 宋云书轻“啧”了一声。 赵枕流回过神来,眸色黯黯:“我知道想去做什么了,过几日我就回庐江,然后从庐江开始,如果顺利的话也许你就会原谅我了。” “枕流,不是原谅,是我希望你能真正的长大。” 宋云书拉不动他,选择放弃,自顾自地往屋檐下小跑而去。 回过头见他还在愣神,无言地揉了揉额角,朝他招手:“别发呆了,过来躲雨,有什么话非得在雨里说?” 赵枕流迟钝道:“哦。” 但他还是一动不动。 宋云书:“……” 再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哦不,落汤小狗似的,生了病还不是得她来照顾。 宋云书正要过去拽人,却见那人兴冲冲地转过头来,眼睛再次如星子般明亮起来。 “那是不是只要我‘真正的长大’了,你就原谅我了?我就能回来了?” “你先过来躲雨,别的事——” “我懂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准反悔!说好了!” 青年的身影在雨幕里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大门。 宋云书挽留的手停滞在原地。 她看了看自己的尔康手,更加无言,若无其事地收回来,理了理袖袍。 ——到底谁跟你说好了?! ——说好了什么?! 【宿主,你的鸡汤好像很有用诶,咱们要不给其他攻略对象也来一碗?】 宋云书一愣。 【什么鸡汤?】 【就是你刚才忽悠小憨货的话呀?你们人类不是俗称为“心灵鸡汤”?】 【……少看些有的没的。】 【……好嘛,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他的攻略值满了。】 这话终于让总是怼它的宋云书安静了下来,小乙松了口气。 宋云书望着越发稠密的雨帘,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还说自己不是小孩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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