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王阿姨周末一大早就来敲她家小卖部的卷闸门，敲得砰砰响，吵得白女士起来开门迎人进来，没多久又来唤祝萱起床打扮去相亲。 祝萱大嚷一声，还让不让人活了，这几周没睡过一次懒觉。 而后认命般掀开被子起床洗漱，换衣服的时候，想起方文静前几日刚去中药厂打工，正兴奋着，早就把想去旁观相亲的心思扔到一边去了。 下来见到红光满面的王阿姨，祝萱心里升起一个问号，到底是有什么极大的好处能让她高兴成这样？ 王阿姨告知一声相亲地点和包间号，就推祝萱出门赶快去。 祝萱觉得头上好像有无数只乌鸦在叫，但都不足以表现她此刻的沉默。 叹气一声，搭公交来到伊河路，走五百米路，到一栋古色古香的园林式酒家，大门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南园酒家”。 南园酒家坐落广市城西，与荔湖公园相邻，有些茶位就在一艘艘船上，吹着微风，三两人在船上叹茶食糕点，好生逍遥。 大部分广市本地人都会选择在大厅，比较经济实惠，点三两件蒸笼和一壶茶，就是一个上午或者下午，听听每日粤曲，消遣时间。 祝萱跟着旗袍美女服务员来到壹号船的等候处，踏上了搁在岸边的最大的船艇。 船头站着一个戴着草帽的师傅见人到齐，就挥着船桨破水划行。 船开动时，有些晃荡，站在船尾的祝萱有点提心吊胆，没坐过船的她，总是担心翻船，人掉进水里。 待船离岸有一阵距离，算做稳当时，她才走到中间，掀开草编的帘子。 映入眼帘的是位梳着大背头、穿着灰色西装套装的大叔，留着一小撮胡子，皮肤皙白，手腕间戴着一块名牌机械表，举手投足间彰显贵气。 祝萱以为走错船了，又倒回外边看船编号。 没走错，是壹号船。 船里的人端着一杯茶，轻吹热气，慢慢抿一口，看着尬笑的祝萱倒回艇内。 对方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神情淡然。 祝萱觉得好尴尬啊，笑几声掩饰一下刚刚的行为。 坐在空位上，与大叔四目而对，更加尴尬了。 “你好，祝小姐。” 男方嗓音极有磁性，还倒了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 祝萱也回了句“你好”，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端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刚好有一些口渴，想再倒一杯，对方却抢过茶壶，帮她倒茶。 “祝小姐，还不知道我叫什么，那我先毛遂自荐一番。鄙人姓金，名汶，三十五岁，离过一次婚，有一个10岁的儿子。家中父母还算开明，哥哥早就在港市成家立业，不打算回内陆。”对方便冲茶边说道。 祝萱怔怔地看向茶杯，没有回话。她就知道隔壁王神婆不老实，说话藏一半。 她回过神，望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好意思，相亲之前，不知道你离过婚，且还有一个儿子。我可能不太能接受。” 她的态度很坚决，不做继母。头婚的她可以有很多选择，为什么想不开去帮人养孩子。相亲结婚的人，能有多爱？ 金汶毫不在意，双手交叉，用一种诙谐的口吻，说：“估计你心里在恼我，离异带娃的这个人，十分不要脸，跑来跟青春貌美的小姑娘相亲。” 没见过穿得商务范的人一本正经地自贬，她还以为这是在谈判什么大生意，就很意外，戳中了她的笑点。 “臭不要脸的很乐意逗美人一笑。” 祝萱收住笑意，面上没有任何神情，默不作声。 有点过了，显得油嘴滑舌。 壹号船驶向停泊处，早有服务员在岸上等待，一靠岸，两位年轻小伙端着一大托盘上船摆菜。 祝萱的眼睛看不过来，桌面摆得满满一桌，大半都是她想吃的菜，暗暗吞口水。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自作主张点了一些。尝尝看，合不合胃口。”金汶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祝萱开吃。 “哪里，我看都很好吃的样子。肯定合胃口。” 点的都是南园酒家的拿手菜，像郊菜鲜虾肠、马蹄糕、茭笋皇、珠河大鱼头等独具地方特色的菜式，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三尺。 祝萱早饭都没吃，就来相亲了。肯定不能跟他客气，敞开肚皮吃个痛快。 金汶吃得很少，就下了几次筷子，大多时候望着坐在对面吃着正欢的女孩，两边脸颊鼓鼓囊囊，像个啃坚果的松鼠，一举一动都可爱极了。 他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把人装进口袋里带走的冲动。 “祝小姐，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上一段婚姻虽然以失败而告终，但我永保持对爱情和婚姻的向往。我相信我会是最懂你的人。” 金汶把自己桌前的一道广式红肠粉放到祝萱面前。 祝萱低头喝汤，不敢对视，不想给话。 这人太精了！她的确最喜欢吃红肠粉，可她才夹过两次，是其他菜里次数最少的。 跟洞察人心的老狐狸过招，平时能说会道的她怂了。她承认是她道行太浅了。 金汶见人依旧不说话，眼里闪过一丝志在必得，放缓攻势，不紧不慢地道：“祝小姐，如果你担心跟小孩相处不来，是不是应该相处一段时间来下判断。可否给个机会试试相处看？” 他家的小孩最是听话懂事，成天喊着要个妈妈。要是真能成，那可皆大欢喜。 祝萱差点被汤水给呛到，猛咳嗽，眼泪汪汪。 天啊，她要下船！上贼船了！ 金汶抽出一张纸巾，想递给咳嗽的祝萱，但好像迟了一步。 祝萱眼疾手快，从桌面拿纸巾擦嘴，完全不给对方一点机会。 祝萱清了清嗓子，礼貌婉拒道：“金先生，很愉快跟你共进午餐，我暂时没有改变想法，请你另觅良缘。” “祝小姐，不如给彼此一段时间去适应。谁最适合，年轻小姑娘未必懂得。我等得起。”金汶仍不放弃，紧盯着祝萱，幽幽地说道。 祝萱看着对方眼眸里自己的倒影，像是砧板上的肉，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顶着不适，她提出告辞，忙不迭走到船尾，直到脚踩地面，才松一口气。 金汶通过窗口，望着走远的人影，喃喃自语。 ＊ 祝萱一回到小卖部，就告诉白女士相亲的事情。 白女士本来还笑着，听到男方离过婚还有个儿子，温温柔柔、没发过火的人，气汹汹地冲去隔壁破口大骂。 附近的邻居都吓坏了，不敢上前规劝。 “王梅花，你给老娘滚出来。怪不得萱萱相亲，你最上心，给萱萱介绍一个离婚带娃的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啊！你上我家小卖部拿过多少回东西都是赊账，谁家做生意愿意让你赊这么久的啊？平时上我家拿东西，你拿少了吗？！我家萱萱头婚，犯不着找离婚的！你以后上门一次，我就打一次。我把话撂这里了。” 白女士温婉的形象一去不复返，梦碎多少单身汉。 祝萱目瞪口呆，没想到两人就这么崩了，白女士会当众像泼妇一样骂街，也是很不可思议的。 不争气的她又不自觉地流泪。 隔壁紧锁着门，理亏的人根本不敢开门跟白女士对呛。 白女士宛如斗胜的公鸡高昂着头打道回府，见到抹眼泪的祝萱，没好气地道：“哭啥哭，咱相多几次亲，盖过去不就得了。” 本来停止哭泣的祝萱，听到还要去相多几次亲，又开始真情实感鬼嚎。 “就不能不去吗？”祝萱弱弱地伸出脚脚试探。 白女士直接击碎她的幻想，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这么晦气的事，得去多几次冲淡一些。不然你以后婚姻不顺。你一定给我去。我去托人，给你安排起相亲。” 祝萱朝天花板“啊”了一声，生无可恋。明明生活安逸得很，怎么想着要把她嫁出去啊！ 两母女正对话着，隔壁的王大勇提着几盒新鲜出炉的糕点上门替母道歉。 原本王大勇下班去炳记饼铺排长队买来儿子爱吃的盲公饼和葡挞。 谁知回到半路被赶过来找他的邻居说了他妈干的缺德事，脸憋得通红，急匆匆拎着热乎的糕点跑回家。见家门紧锁，转头去了隔壁小卖部。 白女士火气稍降，仍没给好脸，不耐烦地说：“大勇啊，你下班不回你家，上我家干嘛？” 王大勇把手拎着的糕点放到收银台，一副很不意思的模样，结结巴巴地道：“白姨，这...这...饼我刚买的。我妈...那人...我做儿子的，也没法子。实在对不起萱萱！” 说完，王大勇朝两母女鞠了一个躬，大喊：“对不起。” “大勇，又不是你干的，你道啥歉，让你妈过来道歉。” 白女士真觉得这孩子可怜，摊上这么一个妈。人又老实过头，过于愚孝，管不住他妈。要不然当初娶的老婆怎么会被他妈欺负得卷包袱跑人呢！ 祝萱看见大勇哥眼睛通红，心里很是复杂，叹息道：“大勇哥，你先回去吧！我没关系。” 白女士呵斥一声，“怎么没关系！不过，大勇，你先回去，不关你事，你妈惹祸，轮不到你擦屁股。” 王大勇驼着背，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家。刚想拿出钥匙开门，王梅花先一步打开门，“大勇回来了啊！” 王大勇神色冰冷，进去后，重重地关上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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