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路（1 / 1）

桃花寨内，梗着脖子疼的呲牙的岩小昭揽住伍珂玥的去路。

“越晧哥今早告诉我你决定出寨了。”

“是啊，”伍珂玥手上拿着冯若的剑，她想在抄近道在冯若一行人北上之路上拦住冯若。既是为了还剑，也是为了和冯若痛痛快快比试一番。

伍珂玥没留意到岩小昭略显低落的语调，豪气的拍了拍岩小昭的肩笑哈哈道“走之前叫上小虎他们，一起吃顿饭就当为我送行。”

伍珂玥希望自己的离开不要留下伤感，可是她话音落下后，岩小昭并未捧场的回复她。

气氛陡然变冷，这在她和岩小昭的相处中极其罕见。岩小昭性格舒朗，他在的地方总是欢笑满堂，与伍珂玥在一起的时候，更是想方设法接她的话，接住她所有好的不好的情绪，逗她开心。

此刻岩小昭的情绪一低落，伍珂玥心中也挂上愁绪。伍珂玥看向一旁，像经历短暂窒息后一样深吸一口气。

转头的那个呼吸间，她抑制住情绪，笑着踮脚凑向岩小昭的脸“怎么，这么舍不得我，必须要当我的小跟班吗？”

岩小昭没有回她的话，眼神静静对上她带笑的眼。

伍珂玥弯起的眉眼一僵，整的人都被钉在地上。

岩小昭这样的眼神伍珂玥很熟悉，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捕捉到这样的眼神，岩小昭善于隐藏，他从未毫不遮掩这样看过她。

那眼神呼之欲出的答案穿透她。

伍珂玥退开一步，接听见岩小昭声音中透着从未有过的郑重“我和你一同出寨。”

“岩小昭，你别闹了。出寨不是儿戏，你可知一旦出寨，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

岩小昭低不下头，只能睨她一眼“你在寨中活了多久，小爷就在寨中活了多久，你知道的小爷都知道。”

“还是说”岩小昭的声音突然间又沉下来“你觉得烦了，不想我待在你身边？若是你烦我了，那我便一辈子待在寨中。”

“怎么会，”伍珂玥觉得岩小昭像是献祭了自己给她，出寨这样的大事，他还没有自己的想法便已经跟着她的决定而定下了。她想了想开口“对你不公平。”

“没什么公不公平，千金难买我乐意。”

岩小昭看着伍珂玥那副为自己可惜的模样，心脏像要跃出体外一般剧烈跳动着。他想，不如就现在。

原本没打算在此刻说的话此刻丢了克制，“伍珂玥。”

伍珂玥抬头看他，岩小昭忍着脖间的疼痛低头与她对视。

“别为我可惜，从小到大，我一直清楚，你不会一直待在寨中。你像风中的鹰燕，桃花寨只是暂时的歇脚，寨外更有天高海阔待你展翅。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不是因为我痴迷学武，想要和你单打独斗。我不喜舞刀弄枪，苦练武术，只是为了有朝一日你成了战场上挥斥方遒的将军，我能有合适的理由跟在你身后。”

“伍珂玥，我喜欢你。别为我可惜，喜欢才是千金难寻的东西。”

伍珂玥听见岩小昭剧烈跳动的心跳声，牵动着她的心脏也加速跳动，深埋心底的种子接受滋养，眨眼间含苞待放。在伍珂玥脑海中来回反复的岩小昭的声音，像是一只手，轻轻将其拨弄。

岩小昭趁着伍珂玥还未回神，留下一句“走之前叫我。”匆匆跑开。

伍珂玥红着一张脸，过了很久才回神，她甩了甩发昏的脑袋，觉得那个隐入阳光落荒而逃的身影一定带着什么神通。

十里村外，冯若马车被人群层层包围着。

一对中年夫妇冲在最前面，女人将阿瑶紧紧抱在怀里，如释重负般用脸蹭着阿瑶的小脑袋。她身旁的男人也显然送了一口气，将母女两人揽在怀里。

跟在他们身后的另一对夫妇见到阿瑶没事，也放下心来。目光看到坐在车辕上的春春，脸色一变。男人气的脸色涨红，怒斥道“你长了胆了，竟然背着我们偷偷将阿瑶带走。”

春春吓的躲揪住冯若的手，小声辩解“我是为了让阿瑶能好起来。”

春春爹本就在气头上，春春不说话还好，一说他脾气更上来了“你还敢说，今日是阿瑶没事，若是有事，你看我和你阿娘还会不会要你这个儿子。”

春春娘拽着春春爹的袖口，让他别训斥的太过了。

春春觉得自己没有错，心里的委屈藏不住的化成眼中的泪喷涌而出，紧咬的嘴唇抵挡不住汹涌的情绪，下一瞬立马张嘴嚎啕。

冯若无措的将抽噎的小人抱在怀中，笨拙道“不哭不哭了。”

春春爹还在一边斥道“你有什么可哭的。”

阿瑶爹拉过春春爹“张大哥你别再说了，孩子小也是一片好心，阿瑶没事便是了。”

阿瑶娘抱着阿瑶道“是啊。”

阿瑶像是被春春爹吓到，眼中也晕出泪来“阿瑶没事，张叔叔不要凶春春了。”

听着阿瑶软软的声音，春春爹的脸色明显缓和许多，目光中满是慈爱。

阿瑶指着冯若“这些哥哥姐姐就是春春帮我找到的来我治病的。”

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到冯若身上，春春娘上前把自家涕泗横流的小胖孩抱走，不好意思的朝冯若笑了笑。

“姑娘，我家阿瑶的病真的能治？”阿瑶娘忙问道，眼中都带出泪花。

冯若不好随意回答，转头去找李涤流的身影，李涤流挤出人群温声道“能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李涤流那道声音吸引，他们中有的替阿瑶高兴，更多的人还是抱着怀疑。

阿瑶的腿是在她尚在襁褓中时，被倒塌的院墙砸坏的。

阿瑶家和春春家相邻，两家关系也素来要好。两家大人做事时经常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照看。

时值夏日，大雨将两家相邻的那面院墙冲得有些不稳，两家为了赶木工，决定等过一阵在修缮院墙。雨后，两家孩子被放在阿瑶家院中晒太阳，春春当时正在学步，趁大人一时没觉察走到了院墙下。

阿瑶哥哥为了护住春春被院墙砸在脑后丢了命，一旁玩耍的阿瑶被砸伤了腿。

这几年来，春春爹娘和阿瑶爹娘寻医问药无数，钱袋子掏空阿瑶都不见好，这一群年轻人张口就来，让人实在不敢轻信。

“阿瑶的腿是后天成疾，加之你们经常帮她按揉，能恢复。”李涤流走到四人面前道。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见过的医者话从不说满，李涤流的话像是颗定心丸。

春春娘先回过神，忙道“好好好，莫要站在此处，先带公子和两位姑娘回屋。”

阿瑶爹娘的腿此刻不争气的发软。

春春爹接过阿瑶，春春娘放下春春，“你在后面跟着阿瑶爹娘回来。”

围在车旁帮忙找人的村民们自行让开道路，春春爹、春春娘在前面为马车引路，

春春走到阿瑶爹娘身边拉着他们夫妻二人的手，“阿瑶就要没事了。”

夫妻略显疲惫的向春春笑笑，阿瑶娘对春春道“谢谢春春。”

春春不好意思的抿唇，爹娘说过很多次的，阿瑶哥哥是为了救他才去世。阿瑶一家人的恩情，是春春一辈子都不能忘的。

到了阿瑶家中，春春爹将阿瑶放在摇椅上，迎着李涤流等人进屋。

春春爹娘的两双眼睛长在李涤流身上似得，李涤流笑道“两位不必如此着急，治好阿瑶的腿非一日之功，我们会在寨中停留几日，将下针、按揉的方法教给几位。”

两人的稍微放松些，春春娘心细，多问了句“阿瑶要受许多罪吧？”

李涤流摇头“备上八棱麻，针灸前提前捣碎敷在身上，痛感便会减轻。”

“如此可会影响用针的效果？”

“不用药自然更好，只是阿瑶的病不是一两日便能治愈，用药也无妨。”

春春爹点头。

阿瑶爹娘这时带着春春回来，阿瑶娘期盼的看着春春爹娘。

见两人点头，阿瑶娘一下软了身子，放声恸哭起来。

哭声中的悲怆让人心颤，除了春春和阿瑶还有李涤流，所有人都将目光从夫妻二人身上移开，希望自己的存在不会影响到他们亟待宣泄的情绪。

冯若将视线往旁边一转，意外发觉李涤流的目光静静落在门口处的两人身上。那是一种带着忍耐的观察，就像是他在尽力记住并且一同感受汹涌的情绪。

阿瑶爹蹲下身抱住阿瑶娘，高大的身躯弓着背，隐隐抽动。

几年来，所有人都劝慰他们夫妻二人，可长子意外离世，幼女半身不遂都是摆在他们夫妻二人面前的事实。他们悔恨自责，活着的每一刻都像受凌迟。

此刻，他们身上的罪孽终于被洗去一些。

他们的孩子，终于不用代他们受过。

哭声渐渐止息，其他人的目光才敢看向两人。

阿瑶爹娘跪在李涤流脚下，春春爹娘、春春也跪在李涤流面前。

“谢过公子。只要能治好阿瑶，我们夫妻二人愿为公子当牛做马。”

春春爹也道“我张家所有人亦是如此。”

冯若与平乐退到一边，李涤流站起身扶起两人，又将春春一家人扶起“治病救人是李某的本分，诸位不必如此。若论起来，帮到阿瑶的是春春，若非在路上遇见他们二人，我纵有治病之法也无济于事。”

春春爹娘欣慰的看着儿子，阿瑶点头开心道“阿瑶是最有福气的，有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叔叔婶婶，最好的阿爹阿娘，还遇见了最好最好的哥哥姐姐们！”

所有人都被阿瑶的话逗笑。阿瑶爹将脸上的泪一抹“李公子，反正大恩不言谢，您的恩情我们记一辈子，只要用得到我们，您一定说。”

李涤流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