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裴熠都没有爽约,不仅如此,还给她带了束海棠花,替她插在香案上的花瓶里。 “这几日天气好,我见花园里海棠开了,你在这关禁闭,想来是看不到的,便摘了些新鲜的,好看吗?” 戚玦点了点头,毫不客气地吃着他带来的点心。 这两日的相处,两人熟悉了不少。 有裴熠在,吃喝玩乐一样不差,她这禁闭关得好不快活。 对面东厢房的戚玉珩,早已经无聊得要上房揭瓦了,戚玦还有闲工夫和裴熠下棋玩。 “阿玦姐姐,你教我射箭吧?” 戚玦正捻着棋子思索,就忽听裴熠道如此。 “世子想学射箭还愁没有老师吗?怎么会看得上我的雕虫小技?” 戚玦落下一子,裴熠的眼神在棋盘上游移片刻,道:“这局我若是赢了,你就答应我,成吗?” 戚玦却道:“不必赢我也能答应你,不过世子总得告诉我为何吧?” 裴熠视线低垂,盯着棋盘:“不瞒你,我也学过射箭,只是此次父王奉命南巡,恐要在戚府待上几个月,平日里教我的师父并未随行,一来一去,都大半年了,只怕技艺生疏,而且……” 他抬头,黢黑的眼睛看着戚玦,认真道:“而且我身子弱,便是盛夏也得裹着帔风,习武原是为了强身健体,家中并不求我勤学苦练,我也不大练得,只是我这般一无所长,在盛京中难免遭人议论,我瞧姐姐比我还清瘦些,你既练得,那想必我也是成的,若我能从姐姐身上学个六七分,也算能有个一技之长。” 戚玦一愣,心道难怪,这样的盛夏也总是帔风不离身,只可惜小小年纪,竟就这般陈疾缠身。 裴熠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总像只雪白的幼犬:“阿玦姐姐,你便带着我吧?” 他本就生得白,带笑的时候,脸颊总会微微鼓起,看着很好捏……戚玦忍住了上手的冲动,道:“世子过誉了,世子若是想学,我自当随时恭候。” “多谢。”裴熠粲然。 其实以靖王世子的身份,裴熠对她不需这般礼遇,但他似乎毫无皇室的架子,倒更像个模样好看的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戚玦想着,这样也好,至少在她教裴熠射箭的这段时间,戚夫人不好再把她如何,如此一来,她活到裴熠离开眉郡应该是没问题了。 …… 五日后,戚玦刑满。 来接她回去的人是裴熠和小塘。 戚玦一出门就看见裴熠站在祠堂的庭院中,披着那身云兽纹玄色帔风。 而小塘已经换上了戚府丫头的衣裳,头发整整齐齐梳着,不似那日狼狈,倒瞧得出是个小美人。 “姑娘可受苦了?”小塘关切道。 戚玦摇头,小塘却还是眉头紧锁:“姑娘原是因为我才遭罪的。” 见此戚玦只得劝慰:“不必放在心上,这地方我三天两头便要被关上一回,若要怪便怪戚玉珩吧,若是他能机灵点,也不必我出手了。” “说谁呢!”只见东厢房那边,戚玉珩三蹦两跳过来,不服气地撅着脑袋:“我要是不机灵,怎会看出五姐有这般本事,独独只找五姐帮忙?” 见裴熠也在,他一笑:“世子怎么也来了?可是来找我的?” “有你什么事?”戚玦毫不犹豫道。 “阿玦姐姐,伸手。”裴熠温然而笑。 戚玉珩探着头:“什么好东西?” 戚玦依言,把手给他,却见裴熠放了个什么玩意儿到她掌心,轻飘飘的,有点凉。 裴熠手移开,她定睛一看,原是朵还带着露水的海棠花。 这些天裴熠每天都会给她带新鲜的海棠花,今天是最后一天。 瞧清楚了东西,戚玉珩呲了声:“就这?” 戚玦将花簪在髻上,瞥了眼他:“就这也没你的份儿。” …… 祠堂在戚府最北处,无论是戚玦回梅院,还是戚玉珩回福临院,都是顺路的,几人便顺着连接戚府各处的长廊往回走。 忽然,一物突然朝戚玦迎面扔过来,她眼疾手快接住,是一张弓。 一抬头,只见戚瑶气势汹汹,下三白的眼睛带着几分杀气。 “四姐这是做什么?”戚玦道。 戚瑶不多言语,道:“同我比试。” 戚玦更是觉得莫名。 戚瑶补充:“竹亭还是花园?少废话,同我比试一场。” 见状,戚玉珩耳语:“完了,四姐这是不服你的射艺,要同你比试,我劝你最好别让着她,也别赢她,当心她急了揍你。” “不去。”戚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去?”戚瑶眯眼,一抬手,身边的丫鬟便将一柄剑塞到戚玦手中。 “既不肯比试射艺,那便在剑术上胜过我,便你说了算!” 话音未落,戚瑶便一剑朝戚玦刺过来。 简直莫名其妙! 但此刻逃也是不能够了,戚玦只得拔剑挡之。 剑刃相接,震得戚玦手心发麻。 戚瑶的剑法走势霸道,戚玦连退几步,几乎只能凭借些下意识的反应去应对。 也不知戚瑶哪来的好胜心这么强,剑法狠得像是要取她性命一般,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极强。 一个格挡不及,戚瑶的剑刃便横在她脖颈上。 她冷着脸:“你死了。” 虽是不服,但戚玦的确输得彻底。 戚瑶道:“现在,同我比射艺。” 正此时,只听一人拊掌道:“好!” 只见戚卓身边,一个中年男子,带着几分笑,清瘦的脸上带着几分儒雅,裴熠与他相貌上有几分相似。 裴熠正色,拜道:“父王。” 几人便也随之行礼。 靖王并未应裴熠,只是对戚卓道:“不成想戚兄的女儿们这般骁勇,颇有几分昭阳公主当年的风范。” 昭阳公主乃大梁祖帝之女,骁勇善战,文武双全,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 戚卓的眉头却是微微蹙着,却还是客气道:“不过是些花拳绣腿,能入王爷的眼,是这两个孩子的福气。” 戚玦悄悄观察着靖王,听戚玉珩说,靖王从前勇武过人,统帅宁州军,多年前在和南齐的一场恶战中,被齐人俘虏,他逃出生天后,日夜兼程赶回盛京呈报南齐军机,这才让梁国得以打赢当年一仗。 只不过自那之后,他便自请释了兵权,做了个人尽皆知的闲王。 不知为何,靖王的眼神有意无意扫视着戚玦,缓缓,指了指戚玦,道:“这是?” 戚卓解释:“一个小丫头罢了,不值一提,还是世子殿下,小小年纪看着便气度不凡。” 靖王不回应,问戚玦道:“你叫什么名字?” 看了眼戚卓,她垂眸道:“臣女戚玦。” 却见靖王饶有兴致,问道:“你这剑法,是同谁学的?” 她如何知道?! 戚玦虽腹诽,却还是飞速编着瞎话:“我从前在市井长大,这些不过是跟着街上那些卖艺人学的些小花招,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哦?”靖王淡淡一笑:“可你这小花招,我从前,似乎只在军中见过。” 戚玦心中一沉,心中的疑惑又多了几重,脸上却是雀跃:“兴许那卖艺人是个解甲归田的旧兵,那倒是我走运,竟误打误撞学了些军中招式。” 对戚玦的瞎话,靖王不做评,只是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戚兄,走吧,刚说着要去尝尝戚兄珍藏的美酒,看这两个小丫头比试,竟差点忘了。” 戚卓附和着,同靖王一并走了,走前还回头冲戚玦轻轻摇了摇头。 …… 梅院。 裴熠倒是早早告辞了,只剩戚玉珩和戚瑶这两个,一个喋喋不休追问,一个撒泼叫骂要挟,戚玦不堪其扰,干脆栓了院子的大门。 她折了根树枝,戚玦在院中比划着回忆方才的招式,每个动作都像是刻在骨头里一般,一招一式间,几乎无需思考便能流畅衔接。 她的射艺,剑法,还有这副毫无练武痕迹的身子,以及对过去全然空白的记忆,让她越发觉得自己迷影重重。 看着自己指关节处被弓弦勒出的新茧,她一点点抬起手对着阳光,烈日透过指间,手指边缘泛着粉嫩的颜色。 陌生又熟悉…… 小塘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 “姑娘快进屋吧,别中了暑气。” 戚玦敷衍地答应着,被小塘拉着进屋。 “姑娘想什么呢?” 戚玦随意编了个理由:“我在想怎么找机会打败戚瑶,好好出口气才是!” …… 转眼便到了中秋。 今年因为靖王一家在,中秋家宴办得格外隆重,就连戚玦也极其难得地添了件新衣。 一大早,厉妈妈便让小塘和琉翠仔仔细细给戚玦换上了新做的石青色花素绫广袖对襟卦,并雌黄色彩绣提花绡百迭裙,梳的是双垂鬟,发髻上别一支累丝琥珀钗,又配了支素色茉莉缠花压住这一身艳色。 戚夫人这次还真是破费了。 虽说平日里戚夫人不喜欢看她打扮精致,不过今日,自然是要越华美越能显得忠武将军府家资雄厚了。 反正不是使她的银子。 戚玦正想着,厉妈妈已经催她快些用完早膳,好去给戚夫人行礼了。 “妈妈没给我煮面么?”扫了一眼桌上的早膳,戚玦问道。 琉翠给戚玦递着筷子,道:“姑娘是想吃面么?只是眼下去煮,只怕要误了请安的时辰。” 戚玦摇头,接过筷子,道:“不必。不过今日不是中秋么?怎么不吃面?” 这话把琉翠问懵了,戚玦又看向小塘,小塘也是一脸不解地和她面面相觑。 戚玦道:“中秋不是吃面么?” 琉翠噗嗤一声笑了:“姑娘是没睡醒呢,中秋吃的是月饼,谁家吃面?” “是么?”戚玦喝了口粥,没再说话。 …… 福临院。 今日戚玫因为那只叫阿雪的小猫走丢了,找了一阵,耽误了时辰。 被戚夫人拿住把柄,加上戚玫的态度实在太过油盐不进,从头至尾一副任凭处置的德行,目中无人的模样将戚夫人气得不轻,传了板子就要打她。 连随侍戚玫的透儿也被扣下了,免得她再去找戚卓通风报信。 戚瑶自是幸灾乐祸,煽风点火。 若是旁人,戚玉瑄兴许还能劝几句,但戚玫母女挑衅正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心里也憋着股气。 不过毕竟家里还有外客,不宜闹出太大动静,终究还是戚玉瑄把打红了眼的戚夫人给劝了下来。 挨了一顿打,戚玫面色有些发白,背心被汗濡湿了一片,在透儿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着,腰背却挺得直直的,尽可能不露出痛苦的模样。 分明只要拿出她在戚卓面前做戏功力的十中之一,戚夫人便不好重罚她,但她却像是非要同戚夫人针锋相对,简直送死一般。 透儿瘦小,扶着戚玫的手颤颤巍巍,在跨门槛的时候终究还是手一滑,眼看戚玫整个人便要栽倒在地—— 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戚玦拉住了她的手臂。 戚玫抬眼,疲惫的一双杏眼透着错愕。 待重新被透儿扶住,她才将手臂从戚玦手里抽出来,重新挺直腰背,没有说话,更没有要道谢的意思。 顿了顿,她哑着声音,道:“香梨在捉蜈蚣。” 戚玦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戚玫被透儿扶着,没看她,面色依旧淡淡的:“我去找阿雪的时候,看到伺候宁婉娴的香梨在捉蜈蚣,鬼鬼祟祟,见了我就跑,她的仇人只有你,你自求多福吧。” 戚玦有些讶异,她没想到戚玫会同她说这些,难不成,就只是因为她顺手扶了这一下? “多谢。”戚玦莞尔。 不料却听戚玫道:“我不过看不惯她罢了,同你没有任何关系。” 说这话时,戚玫苍白的脸上透出了几分红润的血色。 言罢,便继续艰难前行。 戚玦招呼琉翠:“扶着点。” 琉翠依言,恭恭敬敬扶着戚玫:“六姑娘,奴婢扶您回去吧。” 这次戚玫倒是没有拒绝。 正此时,只听一人声如洪钟:“戚玦站住!” 又是戚瑶。 戚玦赶紧嘱托琉翠道:“把她送回去,我先走了。” 不顾琉翠喊她,戚玦头也不回地翻身跨下了沿湖的长廊,一头钻进明月湖畔的假山丛中。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躲戚瑶那疯丫头,自从那日见了戚玦射箭,她就苦练射艺,四处寻她比试。 她可不想陪戚瑶发疯。 这处精心打造的石林沿着湖畔建,奇石环绕,相连成山,弯弯绕绕的,很快就甩开了戚瑶。 忽的,不知什么,一团粉色的东西自上落下,从戚玦眼前一闪而过。 定睛一看,是一朵秋海棠。 戚玦抬头,只见假山上,裴熠正抿嘴看着她,那花显而易见就是他扔下来的。 戚玦正感叹这孩子也实在生得太好看了些,他便已从假山洞中绕了出来。 “你怎么在此?”戚玦道。 裴熠拍了拍腰间的弓和箭囊,道:“约好了今日要一起练箭,我本在长廊等姐姐从福临院出来呢,还没来得及跟上,便见你往假山这边来了。” 裴熠今日也像是仔细打扮过一番的,只是初见时穿的绀青色换成了黛蓝,身上仍裹着那件玄色帔风,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太大差别。 她也十分奇怪,戚玉珩那般花枝招展,裴熠这么小的年纪,这样的性子,却为何总穿这些暗色? 正想着,裴熠道:“我知道你在躲四表姐,我方才便故意弄出些动静将她引开了。”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意虽浅,却颇有几分邀功的意思。 戚玦松了口气:“多亏你了。” 裴熠声音软糯,轻声细语时总让人有些撒娇的错觉:“咱们快些去吧,不然晚宴开始,咱们又得去侯着了。” “这怎么出去?”戚玦环视着假山。 这假山丛地形复杂,进来容易出去难。 裴熠便直接拉着她的手腕道:“随我来。” “你认得路么?”戚玦道。 潢州在大梁南境边陲,眉郡又在潢州最南端,这样的边陲之地,许多规矩便不似盛京严苛,例如这府邸,依山傍水而建,又扩建过几回,便有许多偏僻之处,几次将戚玦绕得晕头转向。 裴熠胸前帔风的坠珠随着他的步子一晃一跳,他道:“我不在祠堂的时候,觉得实在无趣,便自己四处走动,许多地方便也熟悉了。” 说来惭愧,来戚府四个多月了,她对戚府的熟悉程度竟还不及裴熠。 …… 为躲避戚瑶,他们在花园寻了个僻静之处对着个木桩练习起来。 戚玦发现,裴熠很有天赋,力气也比戚玦大些,只是可惜,体弱单薄,不能久练。 问及,裴熠只说是幼时雪天受寒,一年四季都格外怕风,稍不注意便要着凉,一旦如此便要断断续续地病上半个月,实在折磨人,所以平日里无论严寒酷暑,都得裹着厚厚的帔风。 练习了片刻,戚玦见他额上出了些汗,便让他先歇下了,生怕他万一出汗又受寒,又要着凉。 二人寻了块宽阔的石板坐着,半边辫子被她撇到身后,原本就娇浓的长相,薄薄出了些汗后,更是白得发亮,发红的眼眦与唇被衬得愈发浓艳。 只可惜,本朝人崇尚雅致,对女子的相貌也以端方淡雅为上,譬如戚玉瑄的模样就是最好,美而不妖,恰到好处。而戚玦这样的,便是个妥妥的烟柳之貌,是个妖艳无格的狐狸相。 总之,简直是极其可恶的一张脸。 戚玦整理着弓箭,随手拨弄了下弓弦:“世子与玉珩他们年纪相仿,又都是男儿,怎不去寻他们一道,反倒总与我待在一处?” 裴熠的头发高高束着,几撮头发不安分地胡乱翻翘:“阿玦姐姐不想带着我吗?” “怎会?”怕他多想,她飞快否认:“只不过平素厌烦我的人多了,世子这样,让我觉得有些不习惯罢了。” 裴熠却是不解:“谁?为何要厌烦你?” 这个么……她还不如回答一下不厌烦她的人有哪些呢。 真想着,却见裴熠黢黑的眼瞳骤然一缩—— “小心!” 他伸手拉着戚玦起身,因为速度太快,两个人还没来得及站稳,便双双跌坐在地。 尚不及反应,她只觉耳畔一阵风过。 定睛一看,竟是猝不及防的一支冷箭。 裴熠不是不擅武吗?他是怎么发现的? 与裴熠对视间,他的眼神有些躲闪。 顺着冷箭的方向看去,戚玦不禁有些恼怒。 只见戚瑶拿着张弓,居高临下看着她。 戚玦起身:“四姐平日与我过不去也就罢了,怎么连世子的安危都不顾了?” 却见戚瑶只是横着下三白的眼,冷声一笑:“我说呢,与我比试个射艺都要推三阻四,原来天气尚未转凉,依旧是草木丰茂的时候,你这是忙着择高枝而栖呢?” 说罢,还看了一眼她身边的裴熠,下巴高高抬着,全无半分旁人对皇室中人的敬畏。 忽而,她的声音骤冷:“只不过我们家可容不下这种攀高结贵的居心叵测之辈。” 闻言,裴熠笑意尽散,他笑与不笑的时候差别很大,此刻周身带着让人望而却步的威慑:“人既相识,便有千百万种关系,怎戚四姑娘却偏生便要用最阴诡的心思来揣测旁人?” 戚瑶却只是眯了眯眼:“世子殿下,臣女对你并无意见,不过并非我胡乱揣测,而是戚玦本就阴诡,世子若不信,臣女祝你们万古长青就是,不过还望你们最好一直都清清白白的,否则臣女虽不能将世子如何,但一定会清理门户。” 面对戚瑶莫名其妙的寻衅,戚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生气,她沉声:“四姐,脑子别太脏了。” 戚瑶却冷嗤一声:“当着旁人的面,你难道不该绞着帕子含泪哭一哭吗?我还以为你不会站直腰杆说话呢。” 她抱着臂走近了几步,而裴熠却已经悄无声息挡在了戚玦面前。 戚瑶却不情不愿地鞠了鞠:“臣女多有不敬,给世子赔罪,世子若是不忿,便以不敬皇室为由发落臣女。” 说罢,她又拔起插在地上的箭:“只不过,这箭没箭头,杀不了人的……戚玦,天长地久的,我一定会赢过你,你躲不掉的。” 言罢,她便扬长而去。 看着戚瑶的背影,戚玦无语至极。 这人是不是有病? “要处置她吗?”裴熠冷不丁问道。 “什么?” “我可以罚她。” 看着裴熠认真的模样,戚玦没绷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我真的可以罚她的。” 戚玦笑够了,却反问他:“你是不是不常罚人?不然你刚才就要昂着脑袋说‘大胆戚瑶,藐视皇室,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哪还要问旁人要不要罚的?” “姐姐怎比我还熟练些?”裴熠闷声嗫喏着。 “不知道,兴许是从话本子里看来的吧。” 裴熠抿着嘴,思索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不在盛京长大。” 戚玦一愣:“从何说起?” 作为当朝亲王的独子却不在盛京长大,戚玦不大明白。 “姐姐想知道吗?”他抬眸问她。 见他面色略有黯然,戚玦反问:“你想说吗?” 他想了想:“晚些时候吧。” …… 那厢,福临院。 待姑娘们散了,安排家宴的事也多半交托给了戚玉瑄,戚夫人便得空与靖王妃坐在正厅中闲话家常。 二人为一母同胞的亲姐妹,眼角眉梢有几分肖似,只不过靖王妃比戚夫人要年轻许多,看着堪堪二十岁出头,眉目舒展间,透着几分娴静。 靖王妃身边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正是小郡主。 那孩子穿得一身粉嫩,手脚上带着金镯子,胸前还吊着一只长命锁,正是刚会站的年纪,站在椅子上,伸手去够靖王妃头上的簪子。 那簪子纯金所制,做成个芍药的样式,花蕊是极细的银丝所制,衔着珍珠,靖王妃每动一下,那珍珠便跟着晃动起来,正是盛京时兴的灵动样式。 靖王妃摘下簪子,交给了伺候郡主的妈妈。 郡主小猫一般地,咿咿呀呀去抓那上下摇晃的珍珠,引得戚夫人和靖王妃直笑。 谈笑间,戚夫人捧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杯中尖茶,道:“果然是好东西,也到底是盛京,不似我们这穷山恶水的。” 靖王妃莞尔,又缓缓叹了口气:“其实有时候,我还羡慕阿姐些。” 戚夫人捏了捏小郡主的脸,调笑道:“你便哄我开心吧,盛京那样好的地方,又有满儿承欢膝下,风光无限地做着王妃,羡慕我做什么?成日里光是那些庶出的就能将我气死。” 只见靖王妃拉着戚夫人的手摇了摇头:“羡慕阿姐有那样一双好儿女,又同丈夫举案齐眉。” 见靖王妃面有愁容,戚夫人眉头一皱,遣散了伺候的人,只留了高妈妈和郡主的乳母。 “怎么了这是?”戚夫人顿了顿:“可是和世子有关?” “不关那孩子的事,我虽为继母,但世子对我十分敬重。” 靖王妃摇头,苦笑道:“也没怎么,王爷平日对我很是礼遇,相敬如宾,不过,也只是相敬如宾而已,成婚多年,王爷心中始终记挂着故人……说到底,我是王爷的继室,半路夫妻,情意不过尔尔。” 戚夫人一愣:“妹妹说的故人,可是王爷的原配李氏?” 靖王妃轻叹,摇了摇头:“阿姐可知白萱萱?” “你是说南安侯养女,盛京二才之一的白萱萱?”戚夫人回忆着:“是了……当年她本要嫁王爷的,只是后来被齐国威帝瞧上,指名要她和亲,彼时先皇刚登基,社稷不稳,便也只能应允。” 靖王妃眼里不自觉含了几分苦涩:“若是如此便也罢了,只是后来,齐威帝撕毁合约,两国交战,白萱萱被齐国人架在战车上,用以威胁王爷,她便自戕于阵前……此番情意人尽皆知,有这样一个人在,王爷的心早就随着白萱萱一起死了。” 戚夫人想宽慰她,可又不知从何下口,只能缄默。 靖王妃续道:“即便是王爷后来娶了南安侯的另一个亲生女儿,也依旧十分冷漠,连带着对先妃所出的世子也格外疏离……先妃辞世不到一年,父亲便为了权势要我把我嫁过去填房,当时我以为自己此生算是完了。” “那王爷待你可似待先妃那般?”戚夫人顿时心急。 靖王妃宽慰道:“他待我虽不似传闻冷酷,对满儿也算亲近,可他是个在原配妻子的棺材面前,都能不掉一滴泪的人,我实在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能捂热这副心肠……兴许眼下这般,便已经很好了。” 听闻此番,戚夫人也只能徒劳地劝慰了几句。 正此时,有丫鬟来报,说是宁婉娴来了。 二人收敛心绪,又恢复了平日的端庄。 只见戚夫人眉头一展:“这便是我同你说的那个丫头,很是可心。” 说话间,宁婉娴款款而来。 虽仍是一身素雅,但也比前些日子明丽得多了,一身白色罗纱襦裙,透着淡淡的紫色,衬得人清瘦间带着几分温婉清逸,便是靖王妃见了,也有几分移不开眼。 宁婉娴盈盈一拜:“婉娴见过王妃,见过伯母,不知王妃在此,是婉娴叨扰了。” “无妨。”靖王妃淡淡道。 在宁婉娴面前,戚夫人显得格外和蔼,似是这般就能缓解她心中的愧意。 她朝宁婉娴招了招手,示意她在身边坐下:“可是有什么事?” 宁婉娴神色乖巧,又起身,来不及阻拦,便恭恭敬敬地给戚夫人磕了个头。 “这些日子,伯母的照顾,婉娴没齿难忘,只是婉娴身份低微,不能在中秋与几位妹妹一同给伯母磕头请安,婉娴心中不安,今日来此,是为告罪,更是为表感激。” 戚夫人忙让人将她扶起来:“你有这份心意,下了学便到福临院来坐坐吧。” 宁婉娴起身时,眼里已含着几分泪:“婉娴心中想要孝敬伯母,可这般,只怕叨扰伯母,也怕被旁人以为我谄媚……” “怎会?”戚夫人替她擦着眼泪:“伯母喜欢你还来不及,哪个蹄子敢嚼舌根,你只管同我说!” 宁婉娴满眼感激:“伯母厚爱,是婉娴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大过节的,本不该让伯母见眼泪,是婉娴的错……” 话音未落,又要下跪,戚夫人赶紧拉住。 一旁,靖王妃却是一脸冷淡:这丫头,心思实在太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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