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冷思冰一怔。 温如月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至冷思冰的面前,目光凛然,神色轻蔑,仿佛是要将他压倒在墙根,或是踩在脚下一般,“我说,梅世凡他不是凶手!” 冷思冰顿了半晌,回手将清风剑收于鞘中,又抬眼凝视温如月,淡声问道:“你怎知?” 温如月冷哼一声,“他若是凶手,第一反应该是说,‘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而不是‘不知道,我都没进过武器库,’所以,换位思考一下便知,梅世凡应该是真的没进过武器库。” “仅凭这个?”冷思冰冷冷道。 “当然不止,”温如月轻哼,继续补充道,“梅世凡的宝剑我昨日便注意到了,那颗宝石早就掉了,好几个弟子都看见了,只是大家都不屑于帮他捡,所以,这宝石出现在武器库里,定是有人捡到后故意嫁祸给他的。” “昨日何时?” 温如月回忆了起来…… 昨日黄昏时,训练场上,就在温如月正和梁若水坦白完留在战红门不走的原因时,不远处,梅世凡就又开始嚣张跋扈地欺负人了。 那时,张学官要五舍的弟子们两两练习,梅世凡恰好和当初他嫁祸摘花一事的那位瘦弱少年一组。 那瘦弱少年名叫团儿,个头儿也不高,戴着打着补丁的布帽子,一看就是个被卖来这里的穷苦人家之子。他总眯着眼,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对谁都好似是亏欠了什么。 当时分舍比武时,团儿因根本就不会武功,便直接放弃了比武,去了五舍,与梅世凡分到了同一学舍。 能和团儿练习,梅世凡可是期待了很久,他一个阴笑,“唰唰”几下便挥动起凌厉的宝剑,将团儿打得落花流水。 毕竟是刚刚习武不到一年的瘦弱弟子,团儿怎可能敌得过自幼习武的梅世凡,梅世凡没用两下,便将团儿逼去了训练场的围栏边。 如此,梅世凡还嫌不够,还挥着宝剑继续击打团儿的手腕,将他的执在手中的双刀都击落在地,团儿好似快要吓哭了,抖动的双腿一弯,差几寸就快要跪在地上了。 倏然间,一个黑影赫然闪现,那是一舍的弟子孟贤,一袭黑衣,气宇轩昂,俊秀的眸子散着正义之气,上扬地山峰般的双眉令人无端生畏。 孟贤腾空一跃,玄铁剑一挥而下便是一道寒光,当即打掉了梅世凡的凌厉宝剑。接着他挥动利刃,一剑横架在梅世凡的颈前,四周尘埃四起,刹那间吸引来了场上所有弟子的目光。 “欺负比你弱的有意思吗?”孟贤一脸正气,扬声道,“有本事来欺负孟某!” 梅世凡蹙着眉,怒瞪虎目,虽未应声,不过嘴却鼓得好似一只受气包。他缓了缓,向旁迈了一步避开孟贤的玄铁剑,蹲下身抄起地上的宝剑,睨了一眼孟贤便拂袖而去。 围观的弟子道:“这梅公子,欺软怕硬,活该!” 孟贤收剑入鞘,狭眸道:“没事。大家都散了吧。” 温如月和梁若水此时也刚好赶来,见到方才的一切,二人忙跑去安慰团儿。 温如月与团儿的关系颇好,甚至经常指导团儿的武功,只因在他身上看到了她的妹妹小瑶的影子。 小瑶比温如月小上两岁,同温如月一样,都是温伯伯抚养长大,她们自幼相依为伴,而团儿正和小瑶的年龄相仿。 一看就是穷苦人家,温如月实在不忍他来年排在后五,重蹈小瑶的覆辙,于是就像指导小瑶一样,指导起团儿的武功,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胜出,离开这个鬼地方。 又或者,是因小瑶已故,温如月心中缺失了一个保护的对象,故才对团儿照顾有加。 见到是孟贤挺身而出,温如月带着团儿一起去拜谢他,又听闻孟贤对于梅世凡这种惹人烦的纨绔子弟痛心疾首,温如月宛若找到了同路人。 而孟贤亦是如此,一句“见外了”,令二人从此以兄妹相称。 温如月一五一十地将昨日训练场梅世凡欺负团儿一事讲给冷思冰听,称那时便见到梅世凡剑上的宝石落了地。 冷思冰转眸望向人群中的团儿、梁若水和孟贤,冷声问道:“她说得是否属实?你们是否见到那宝石?” 三人纷纷点头,“对,宝石确实是掉了。” 冷思冰闻言,顿了许久,又将目光移向了温如月,冷哼一声,道:“他差点挟持你做人质,而你却还要救他?” 温如月却不以为然,“我只是客观分析,陈述事实罢了。”她显然是对冷思冰这种胡乱冤枉梅世凡的作为感到不满,即便梅世凡不是什么好人,但比起夺人性命的凶手,也要好上万倍了。 温如月面上泛起浓烈的恨意,眼眸微眯,对冷思冰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尖酸刻薄,针锋相对,“而且,小女子我看不惯你们这些当官的滥杀无辜,或者说是,徇私舞弊!” 郝特护主心切,最听不得这话,他顿然怒气冲冲,眸色猩红,若不是还用剑抵着梅世凡,他可能就要直接杀去了温如月的身前。 他瞪着怒目,放声斥责道:“放肆!大人刚刚还救了你!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 温如月斜眼睨着郝特,不屑地怼道:“哦,救了我又怎样?救了我,我就得以身相许,回报他是怎的?” 冷思冰抿了抿唇,没想到温如月这看似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嘴巴真是比刀子还厉害,刚那几句讽刺的话语,对于为人公正的他而言,真是句句戳中心尖。 他合上眼努力冷静少许,对郝特摇头示意,“无妨,”之后,他又似是憋着恼意地呼了口气,对温如月道,“所以,你想说什么?是想说本官包庇凶手吗?” “哼,”温如月一声嗤笑,“冷大人,这么多人看着呢!即便您是战红门的门主,也不能随意就冤枉一个好人,对吗?” “你觉得他是好人么?好人会挟持人质?”冷思冰道。 冷思冰的话语令场上有些尴尬。 “呃……”温如月顿了许久,撇了撇唇角,更正道,“我是说,也不能随意就冤枉任何一个人,对吗?” 冷思冰坚定道:“当然,本官对于惩处奸人恶事一向是公正严明。” 温如月冷笑,“公正严明?真好意思说啊,我可没看出来!”说着,她抱起双臂,扬起下颌,轻蔑的目光向冷思冰投去,又似是透着对他所作所为的痛恨,“那既然如此,恕我直言,您就应该拿出铁证,再抓凶手!” 冷思冰眼眸微狭,斟酌片刻,又环顾了下围观的弟子们,若此时他还说处事公正严明便是打了他自己的脸,所以最终还是妥协了,吩咐道:“郝特,放人。” 郝特也犹豫了半晌,还是无奈地放开了梅世凡。 梅世凡却不知好歹,不屑一笑,伸手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得意地说道:“想不到你温如月终于说了句公道话,”他说着脸色又沉了下来,紧咬着牙,额角青筋跳动,“但别以为这样,本衙内就会放过你!” 温如月睨了梅世凡一眼,“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不放过?” 语落,梅世凡轻嗤一声,冷着脸扭头而去。 温如月刚准备离开,只听冷思冰声色俱厉道:“温如月,你留下!到本官房间问话。” 温如月一惊,一听是要去冷思冰的房间问话,她心中暗暗叫糟,但毕竟对方是门主,官职在此,她再不情愿也只能听从。她撇了下唇,漫不经心回道:“哦,好……” 语落,冷思冰朝着卧房而去,却又忽地莫名其妙颠了两步,原来是差点踩到一只花圃中窜出来的硕鼠。那硕鼠灰溜溜的跑走了,估么着也被冷思冰吓得不轻。 方才,冷思冰有那么一刹那神色的扭曲,只是很快又掩饰住了,许是不想让人察觉到他怕老鼠一事。他装作仅仅是不小心被绊了一下的样子,随手掸了掸衣袍上的纤尘。 温如月见状,露出了一丝诡异之笑,这点她可要回去就记在“小聪明”上,以此继续谋划弑杀门主。 ** 冷思冰的卧房在战红门的最北边,那里安和而平静。屋子宽敞通亮,有三间房的大小,外观辉煌壮美,朱红墙砖琉璃瓦,好似宫殿。 房间内,清淡的檀木香气充斥着整间房,中堂八仙桌后的墨竹字画赫然醒目,而西侧的书案后更是置着一整面墙的书籍,惹人眼球。这间屋子一点也不像是个武官的住处,倒像是个文人世家子弟的书房。 冷思冰端坐在八仙桌旁,大喝一声:“跪下!” 他那双狠戾的眸子怒视着温如月,就好似是一柄锋利的剑刃抵住了她的咽喉。 温如月显然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撩起衣裙,双膝跪地。 冷思冰厉声道:“温如月,你是觉得本官看不出梅世凡不是凶手吗?” 温如月闻言一怔,抬起眼帘,她忽然意识到,难不成冷思冰也看出来梅世凡不是凶手了吗?那又为何还要关押他呢? 她实为不解,又忽而对冷思冰这捉摸不透的作为心中生出一丝畏惧。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不服气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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