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璐璐教着小腰果往相框里摆照片时,焉莱对愣在门口的陈实说。 “她是我女儿小腰果。” 前些天恰逢小腰果五岁生日,她托管璐璐为她拍了五周岁纪念照。 那孩子的眉眼和焉莱并不像,但很像另一个人……他虽没见过,但找焉莱时却不得不揣摩过无数次照片的戴从生,小腰果就是她回绝他的理由吧,如果现在他们是男女朋友,这个从天而降的孩子,对他而言就是晴日一声雷,但他们什么都不是,所以他连诘问的立场都没有。 他错了,陈实忽然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他高估了自己的接纳能力,以为可以接受她的全部,她走的弯路,她误入的歧途,她有过的婚姻,甚至是她不得已情况下的委身于人……可现在仅仅一个孩子,就把他打回了原形,将那份刚刚构建的信任击得粉碎。 她爱过那个人吗?如果不爱,又怎么会和他怀胎十月生儿育女,并在看向那孩子的时候满眼的慈爱?有了孩子,那个人会永远留在她心里吗? 陈实混乱了,这混乱搅得他不得安宁,甚至都没说一声,就疾风般遁走了。 “我带果果来,是想为你庆贺乔迁之喜,顺道来搭把手的,”陈实欢天喜地来为焉莱搬家,现在却默不作声地走了,管璐璐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种搞砸朋友好事的罪恶感,“不然我肯定不来啊。” 焉莱席地而坐,陪小腰果玩积木:“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要走的迟早都要走。” “要我说,你就不该跟他讲,他多傲的人啊,能找你那么多年,不计你的家庭,不计你的学历,多难得一人啊,现在的男人,都很现实的,莫说这么多年等一个人,心都变七八百回了,而且怎么着他也是个男人啊,处得好好的忽然蹦出来个……”管璐璐看了眼小腰果,不忍却还是说了下去,“都跟你说了,孩子以后可以跟着我……” “妈妈,那个叔叔他不喜欢我吗?” 小腰果放下积木,忽闪着大眼睛问。 总以为孩子还小,说话口不择言,殊不知孩子早悄然无息地长到了,可似似而非地懂那些话了。 管璐璐心疼不已:“宝贝啊,阿姨是太爱你了,才想一直带着你呢……” 焉莱将小腰果抱起来:“谁会不喜欢我们小腰果呢?” “可我对那个叔叔笑,他都没有笑呢。” “叔叔不爱笑。” “可我在电梯里,看到他有对你笑。” “叔叔不爱笑,不是不会笑,和很熟的朋友就会笑,他现在跟小腰果还不是很熟稔,等熟了就笑了。” 终究是小孩子,几句话就哄好了。 小腰果转悲为喜:“妈妈,我今晚想和你睡。” 因为刚搬来家里乱的很,又都是新锅新炤,焉莱没有大动干戈,就煮了一锅速冻水饺,三人架起小桌子,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分着吃了,然后又看了会儿电视,给小腰果洗了个澡,才左拥右抱地陪她顺顺当当地睡下了。 管璐璐依依不舍地离开,临出门还往房内看:“还是妈妈香啊,有了妈妈阿姨就不香了。” “小孩子最爱玩远香近臭那套了,明天看不到你,又要找管阿姨了。” “只许你一晚哦,天一亮就给我送过去。” 焉莱知道管璐璐是体谅她工作走不开,也就没谢绝:“遵命。” “焉莱,陈实那边你准备怎么做?就没想和他解释解释,果果她是戴从生的孩子不假,可她不是……” “果果就是我的孩子,我亲生的孩子,不管是对陈实,还是对其他人,这都是不争的事实,”焉莱语气忽然强硬起来,像是警示管璐璐,也在警示自己,“这孩子现在在这世上,就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她们这些大人行走于世尚且艰难,她的心得硬成什么样,才能为了一己私欲抛下一个小女孩,还是那个救过她命的人,在临死前托付给她的孩子。 “焉莱,陈实看着没那么不好讲话,或许他心一软就接受了呢?” “因为他心软,因为他善良,所以就得接受原本和他无关的一切吗?” 她怕的是他不接受吗?她怕的是因为她,他的一次次迁就与退让啊。 因为是不被喜欢的孩子,所以一生都不被妈妈所爱,现在又因为爱她,就得走进她残缺不全的生活,被拖进永无宁日的泥沼里,这对他公正吗?无辜的陈实凭什么要为她的曲折的人生,一而再再而三地买单? 再者说,难道横在她和陈实之间的问题,就只有一个小腰果吗? 远非如此。 明日再来个贪得无厌的焉海,来个倚老卖老的奶奶呢? 即使陈实能安然接受所有,她也不想背着愧悔度过余生。 “话虽如此,你就真割舍得下他?”管璐璐付之一叹,“两个实心眼子,可怎么是好哦,陈实也会痛心的吧。” 管璐璐的“痛心”一词,令焉莱失眠了一晚上。 陈实又不是铜皮铁骨百毒不侵,他自然也会愁闷,而且他这些年的愁闷,有很多都是她带来的吧?她辗转反侧,在幽暗里摸到手机给他发信息,编辑了几条删删减减,还是没有发出去。 好像该说都说完了,而且空洞且不合时宜的关怀,似显多余。 一整夜就睡了几个小时,焉莱如约去看叶如青的时候,晕晕乎乎地坐过五六站,迟了大半个小时,也有情可原了。 “现在买这些是不是太早了,都还不知道男孩女孩呢,”叶如青扒拉着焉莱买的那些小衣服道,“不过小孩子的衣服,真的好萌哦。” “小孩的衣服没有明显的性别之分,而且我买的多是黄色白色的,男孩女孩都能穿,”焉莱给叶如青剥着酸桔子,叶如青照单全收,吃了一个又一个,焉莱不觉笑道,“别人都说酸儿辣女,你家这个可能是个男娃了。” “千万别,我很想要女儿呢,最好和小腰果一样漂亮的女儿,女儿将来是可以做闺蜜和朋友的人,男孩子和妈早晚分道扬镳,”叶如青嚼着酸汁说,“这个说法准吗?你怀小腰果的时候,能吃辣吗?” 焉莱含糊其辞:“我从小就能吃辣啊。” “焉莱,我有个朋友的表弟做导演的,刚从纽约电影学院进修回来……” 叶如青话锋一转,焉莱听出了熟谙的相亲开场白:“还是别了……” 她不是没谈过感情,叶如青从认识她一个月,就热衷给她介绍对象,和她志同道合同为编剧的同行,叶妈妈机关单位旱涝保收的小年轻,某位年轻有为的投资商……但不是谈不拢,就是谈不长,最长的一位是叶姐夫的徒弟,一位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工科生。 焉莱和对方处了一年,那人真是爱惨了她,为了她去看从没接触过的话剧音乐剧,为了她百般讨好小腰果,但她还是在对方求婚的那天提了分手,原因给的很笼统,还想多拼几年事业,对于对方说可以等她的话,她也直接力拒,说为了她耗费青春,太不值了。 叶如青存疑,不会是心里住着个白月光吧? 焉莱装傻充愣,呵呵,要养娃啊,事业第一。 焉莱的事业心重,叶如青心中有数,于是大着肚子也帮她把关:“你的人物小传和故事大纲我都看了,进步很大哦,虽然大纲事件量还需要丰富,但结构写的很明晰,起承转合的事件也有戏剧性……” “李主任发给你了?他们不是说会请北京的专家老师开研讨会吗?怎么还要给你看?” 焉莱发送邮件的时候,特意避过了叶如青,就是不想她保胎的时候还分散精力,不然影响到身体怎么办? “人家是外行,又是头回做电视剧,收集意见肯定是多多益善,反正潜心做剧是要扒层皮的,你就痛并快乐着吧,”叶如青将桔子籽吐在面巾纸上,包好丢在脚边的垃圾袋内,“你还是多去云芯,把他们的技术流程都摸透了,写剧本台词的时候难度就小了。” “嗯,行。” “李主任说后面会请陈实做技术顾问,你搞不明白的模棱两可的问他就是了……都说他这人高冷不太好处,但他怎么说都算你半个粉丝,对你的配合度应该不低吧?” “半个粉丝?这话从何说起啊?” “他没和你提过?哈,可能是羞于承认吧,毕竟人家是大经理,看看历史权谋剧也就罢了,却偏喜看情情爱爱,说出去多难以为情啊,”叶如青笑得合不拢嘴,“这个陈总真有意思,我第一次去他办公室,就偷瞄到他电脑里下载了你以前的作品,问起他才说觉得挺有意思就随便看看,随便看会一集不落专门下载?还有我首次推荐你顶替我做总编剧时,在座的不少人都认为你太年轻,有些冒险,虽说我有些话语权,但奈何形单影只,声量不足啊,这时候陈总就站了起来,极力举荐你,说看过你的作品,虽有迎合市场之嫌,但并不浅陋,个别地方还灵光一现,而且做艺术不光要求稳还要求新,新鲜血液或许能带来全新体验呢,至于是不是冒险,就看你有没有韧劲,这么多人盯着,投机取巧的话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焉莱,人家都是文如其人,陈总对你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哈,如果不是早认识你,我都怀疑陈总是不是和你有过什么……” 韧劲?她确实最不缺的就是韧劲了。 原来,他早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在努力推着她往前走了。 她这些时日走来,总是没辜负他吧,只是写稿时镂心呕血,她可以哭可以闹,可以找朋友诉苦发泄,而他呢?困苦的时候会怎么做呢?他甚至都不会抽烟,也不会借酒消愁,还是像以前那样,将自己包裹隐藏,自消自渡吗? 心烦意乱着,她几乎都没发觉自顾自走到了他家门口。 她定定神,木然地叩门,一下,两下,三下…… 门内静寂如斯,没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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