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细剪垂条,裁出一个日头正好的春日正午来。 院中的人步履急切,一个人在绕了好几圈,忽而猛的“哎”一声,心急如荼。 远远的,容貌俏丽的姑娘从那扇闭合的门页中闪出了身子,朝那人那边跑去了。 谢我存忙招呼了她,还未等丁芷多喘两口气,便有些急躁的问出了声 “怎么样,给她送吃的的时候,她没为难你们吧?” 这里的她,指的自然是刚接到江州府里的丽娘了。谢我存既已向她表明了身份,自然是不会在托着未愈的身子去亲自照顾她了。谢我存便在江州府里仔细挑了挑,这南途潇洒惯了,别的到好,就是那张嘴里太多风流话,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对了,还得教谢我存来收拾烂摊子,算了算了;玄清明倒是心细体贴,却从未对丽娘有过什么好印象,怕就怕哪天丽娘耍了脾气,这家伙可真敢一剂猛药给她灌下去,也就作罢了;师爷就更不用想了,请他揽这活计,到时候就怕他耍计谋,到最后怕不是他成了被伺候的那一个;西度要查案,自然也是不大好在为他添烦恼。 这思来想去,温温柔柔的丁芷倒也算是最佳人选了。一来丁芷做事仔细,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总能教人如沐春风。二来丁芷不怎么愿意与外人说话,若是丽娘有意刁难,怕不是也教她这面“不透风的铁墙”堵了回去。谢我存想到这的时候几乎已是下定决心了。她们两个,一个看不见,一个半哑巴。都是有自己故事的人儿,说不定还能寻了相通的地方聊到一起去呢? 所以谢我存便敲定了她最得意的一员大将,堆着笑脸请了丁芷去为她送这份早饭。 丁芷起身时她是再三叮嘱了个遍,话到浓处甚至拧了个擦脸的热帕子在自己额头上拭去渗出来的密汗。那人倒是乖巧,没问些什么,只遵着她家乡的规矩朝谢我存请了个安问候了声早,便端着吃食去了。 只是她进去之后过了好些时候都未再有动静。接着便有了谢我存有些焦急的在园内踱步的景象。好在她总算是出了那扇门,谢我存忙不迭扑上去拉住了她,口里念叨着话,手还拽住了丁芷的袖子,拉着她转了个圈儿,仔细打量过她身上即没有污渍,脸上又没有教那人气出来的红色,这才稍稍放了心。 “没有。大人放心。” 丁芷有些迟疑,却还是牵住了谢我存有些微凉的手,捂在手心渐渐暖着。 “那就好。” “只不过,大人,我倒是觉得丽娘姑娘,没有那么坏。” 谢我存摆摆手,没当回事儿。 “她这人心机颇深,当然不会刚到就给你个下马威瞧的。怕不是你听了我讲给你的她的种种,心下有了底儿,才觉得她做的没什么的吧。” 丁芷垂了眸子,却还是有些担心的摇了摇头。 “好像不是这样的,大人,我刚进去她就拉了我的手,还一直在笑,我就觉得,她挺亲切的。本来打放了东西我就出来,结果她又拉着我讲她的故事,我才又多耽误了些时候…” “这样啊。” 谢我存若有所思。难不成那家伙只针对她一个而已?这又是为什么,她从前又未得罪过她。 “大人?” 丁芷怯生生地唤了一声,谢我存忙回过神来 “没事,她不招惹你就行。” “嗯,那大人,我明日还来,行么。” 丁芷绞着帕子,有点心虚地等着那人地回应。谢我存倒也是愣了,有点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随你愿吧。只是你还是要小心些,这女子可不一般。” “嗯!” 好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一般,谢我存从未在丁芷脸上瞧见过起伏这般大地表情。盯着那人渐渐远去地背影,谢我存也未在细想,回房换了件衣裳,朝南途那边寻去了。 见着南途地时候,他已在江州府后门儿前地那个大松树下等了一会儿了。旁若无人地举了本什么在树下翻着,看的很是专注。 清风吹过,撩掀起一页书纸。南途有些讶然,轻轻动了动身子,将那乱翻开地纸张拂了回去。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南途!” 谢我存挥挥手,朝他跑过去 “你看的是什么?” “大人。” 南途忙站直了身子,又将垂下去的几缕碎发扬至耳后,清清嗓子,便将那本子递给了她 “大人突然说要去种地,我这不先研究研究么。” 谢我存将那本子翻过来,便瞧见了《农商辑要》四字。颇为赞许的点点头,朝旁边一扭头,示意他先带路 “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南途找好的空地,后者吭哧吭哧爬上一突土坡,从坡口拽了些草木种子出来。 “大人,你真的要种这凤兰草?” “这是花,可好看了。” 谢我存仔细的瞧了手心里躺着的花球,小小几颗便掏空了她的小金库。如今想起来还是一阵阵心痛。 “大人怎么想起来种花了。” 南途嘟囔着,皱了眉头去看他鞋履上溅上的泥点子。 “因为本官要还债。” 谢我存哧一声。 “还情债。” 突然身边人怔住了,谢我存抬头看他,一副惊异的样子,忙瞪他一眼 “本官开玩笑的,你别多想啊。” 又清清嗓子 “养花清心,种花得道。这道理你懂不懂。本官这是在清心养欲,不然怎么修官道做好官啊!” 南途应付嗯一声,就手把坑刨了。谢我存则使了在燃园学的法子,一个个将花种焙了进去。 手法是练过的,使起来也颇为称手。 “你刨的太深了,这凤球得留个露芽的洞。在浅一点吧。” 南途更疑惑了,转身直起腰来对上那个同样溅了一身土腥的那人 “大人,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种地啊。” “我,这。” 谢我存张张嘴,有些不自然的将视线投到一边去。 南途索性丢掉手中的家伙,抱着手臂盯住了她 “我说我是无师自通,你信么?” “大人说呢?” … 谢我存的小金库又因着多给了一笔封口费变的更瘪了,同她潦草的心情不同,江州的雨水将被蓬松的土壤埋住的花球浇盖了一个生机勃勃。 温热的江州接连又下了几场雨,有些凤兰花球便在这雨的间歇中发出了芽头。更有强壮的,干脆直接冒出了花苞来。 晏伐檀就是在一个青苔满地初晴后的清晨,等来了谢我存。 “不…不行,太多了。” “晏老板不是身体很好吗?” “你…” “晏老板也要为我着想啊。” “…” “…” 晏伐檀拒绝再三,还是招架不住谢我存,到底还是接过了那些凤兰球,一副不大乐意的样子。 “好紧,怎么都解不开。” 谢我存是从矮墙处翻进来了,大概是没站稳,脸上还带了些泥点。 “好结的东西,有。” 晏伐檀的声音从她发顶传来。那人松开了她带来的东西,反倒抬了腕子去挑她肩头的披风上的衣带。 又弯了腰去,在她耳边沉沉讲了一句 “哥哥的衣带,比这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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