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药王谷，有一段必经之路。 是一道天然峡谷。 像被巨斧劈出的裂缝，山路从峡谷底下穿过。峡谷高约二三十丈，两面悬崖峭壁，陡峭险峻，崖间林木藤蔓茂盛，抬头可见天光。 李云海决定在此设伏，让人在峡谷两面的山崖埋火药。 只等人经过谷底，就引爆火药，炸裂山崖，引落石崩。 又安排弓箭手埋伏于山林暗处…… 计划看起来很周密，没什么问题，可参与到这当中的人，仍有心怀疑虑不安者 “玄鹰，你可有想过失败的后果？” 山风呼啸中，突然出现的斗笠青衣男子，让李云海脸色瞬间冰冷，拔剑指向他。 “夙夜，你还想动摇大家的决心？” “……你总不肯好好想我的话。”斗笠青衣男子有些无奈道，“谢福柔不是普通人，我比你们更了解她——” “够了！姓柳的！本官知道你们夫妻琴瑟和鸣，恩爱有加……一丘之貉！你要想退出，就带着你的人滚。” 李云海冷笑连连，继续道道：“成也好，败也罢，都与你没关系。只可怜我阿姐识人不清……死不瞑目。” 良久的沉默。 一身斗笠青衣不露面容的柳敬亭久未语，看不到他神情，只能看到微微隐藏在衣袖下的手缓缓紧握成拳。 ——也许是有私心，但他说的话也是实事求是，长公主不是轻易能算计到的人。 可其它人都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他也只得顺局势而为。 “呃，两位大人……”一名半百老人慢慢走来。老人头发微白，面容却很白净，没有半点胡须，就连声音也透着几分阴柔沙哑感。 ——是太监，神华派来的人。 “如今正是大家同心协力之时，还请两位大人莫再争执。” 尽管已经刻意掩饰，仍掩饰不了那种太监惯有的嗓音。 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玄鹰与夙夜皆知神华是谁。 这三人最早结盟，亦为旧识，太微是最后一个加入的——也是从这时候起互相以代号称呼，为掩饰身份。 这一次，神华与太微皆未出面，只派了信得过的人来。 一是为了避嫌。 二是因不便出面。 …… …… 很快就到长公主出现这一日。 早等候多时的李云海站在峡谷山崖上，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马，毫不犹豫下令。 一切照计划行事。 只等长公主人马完全进入峡谷底，就引火药炸裂山崖。 可结果出了问题。 眼看着队伍已经完全进入峡谷中，也没有传出爆炸声。 “怎么回事！” “怎么还没炸山？” 李云海又疑又怒，问责身边人。 身边人也不清楚，慌忙叫人去看看。 呼啸的山风中。 飘来令人不安的气息。 也不知怎么的，这两日山风转了向，风往回刮了。 李云海大部分人手埋伏的本是风口处，如今变成风尾。 “大人，不好了——”突有属下匆匆来报，“风中有毒，快……快撤退！”话才说完，那名属下就吐血倒地，痛苦翻滚着，嘴唇变得乌黑，很快就没了气息。 “怎么会——” 李云海愕然变色，还来不及细想，就觉得一阵心绞痛。视线所及之处，是淡淡蓝色雾气弥漫于风中呼啸。 风中有毒！散在风里的毒物，可想而知扩散速度多快。 “保护大人！” 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 ——刺杀出现了意外。山风改了朝向，风中捎带剧毒，原本埋伏在山中的人手，大多被毒翻倒地或坠崖。 只有少数人因及时屏息或因武功高一点暂时撑了过来。 纷纷往山下退。 驸马柳敬亭也在其中。他比起其它人要好些，并非武功高，而是一直都很谨慎；关注的不仅仅是谷底人马，还有山谷周围的环境。 但也只是好一些。 毒雾中，突然有一名灰衣苍白少年现身，救下柳敬亭。 ——清俊漂亮的眉眼，苍白病态的面容，带着天真又残忍的神色，信步毒雾间。 九奴。 离开峡谷毒雾笼罩的范围后。 九奴松开搀扶的手，好似嫌弃般整理一下衣袖，任由驸马踉跄着差点摔到地上。 “你、你是——” 神智尚显清醒的柳敬亭看着眼前灰衣少年，又惊又疑，眼中有着很复杂的情绪。 惊的是那张脸。 疑的也是那张脸。 明明不认识，却又像在哪里见过，陌生中透着几分熟悉——几分相似的眉眼轮廓，像极了他曾经的妻子。 “你——你是谁？” 他声音莫名有些急切与激动，显得沙哑飘忽，且虚弱。 一阵又轻又淡的阴柔冰冷笑声。 “小生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救你，能否为小生解惑？” “小公子有何疑惑。”驸马强撑着问。那怕对方神态语气令他想到阴暗冰冷沟潭里的毒蛇在嗞着蛇信子，可那张几分熟悉的面容，又让他将不适感压下去。 “有人说，小生血海深仇的仇人还活在这世上，逍遥快活。” “又有人说，小生的至亲也活着，正苦苦为小生报仇……” “小生痛心又动容。” 九奴一边说着，一边绕着柳敬亭转，继而停到他身后，目光幽幽如毒蛇般盯视。 “小生的仇人是谁，至亲又是谁？驸马大人，快点告诉小生，别让小生失望啊。” “他们可都说，小生能从你身上得到答案……” “他们是谁？”柳敬亭有些焦急的问，身子摇摇欲坠，没了往日里的儒雅淡泊。 然而，直到他“砰”的一声摔倒在地，视线模糊之际。 也没等到九奴的回答。或者说是来不及等到九奴回答。 …… …… 再度醒来时。 柳敬亭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山洞里。 洞外一片漆黑。伴随着雷霆声，正是暴雨连绵的暗夜。 他面前有些火光，火堆将熄未熄。 一身灰色衣袍的九奴坐在旁边，拿着根树枝，正在无聊般拔弄着火堆，拔得火星子四射，火光明灭不定。 “救人还真麻烦，要给你解毒，要给你挪尸……” “醒了啊，醒了就别再装死。”黑暗中，他漂亮的眼眸在火光里，阴狠又明亮。 “驸马大人，小生救了你两次，你要是不能为小生解惑……”九奴将手中被点燃的树枝指到柳敬亭鼻子前，阴柔冷笑着：“小生保证大人走不出这个山洞。” 柳敬亭勉强坐起来，环顾了眼四周，刚想张口问什么。 “别问，没轮到你。”九奴不耐道。 柳敬亭微顿，目光透过火光恍惚看着他，“我儿若尚在人世，也与你一般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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