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川佐耶在把玩着一截血肉模糊的事物。 从那特殊的长条形状以及表皮上嵌着的细密鳞片来看,耳霜猜测这应该是从某条倒霉的白蛇身上截下来的一部分尾巴。 “我想……”耳霜欲言又止地说话,她尝试站起身,但圈在脚踝上的长蛇阻碍了她的动作。 耳霜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坐回烫热的药水池里。 她为难地望向身下那条正嘶嘶吐着蛇信子的橙红丽蛇。 “这样、有点不舒服。”耳霜纠结道,“它们蹭来蹭去的,好像预备下一刻就要咬我一口。” 虽然并不害怕蛇类,但耳霜依旧无法喜欢这种冰凉滑腻的感觉,太过冰冷,无机质的触感总令她联想到残破的黑色墓碑。 “嘘——”但草川佐耶只是懒懒地掀起半边眼皮,瞟了明显坐立不安的白兔一眼。 “你现在在想什么都不重要,”蛇女慢条斯理地抽烟,淡淡道:“只需要知道有我看着,它们是不可能咬你的。” “小丫头,好好待着,再过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余毒会彻底清除干净,你也就能顺利地跟那个狼小子一起离开这里。” 耳霜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草川佐耶先出声了。 草川佐耶抚摸着蛇尾的断骨,一节节地往上按,弄得双手也染上了腥红。 她缓声道:“知道么,我是第一次见到狼抱着兔子来找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那狼小子在跟我开玩笑呢。” 草川佐耶隐约地笑了一声,说不清是出于什么情绪,“明明是兔子,怎么偏偏选择了狼,难道不会觉得可怕吗?” 说着,草川佐耶长久地凝视着手中的白蛇尾,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耳霜觉得面前的蛇女其实并不期待得到自己的回答,出于一些感触或单纯触动,所以才问出这种问题。 耳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委婉地简略道:“我不会用‘可怕’这个词语来形容钢牙。他很好。” 真是真心话,除去刚见面时的确凶了点,在其余时候,耳霜从来都不觉得钢牙是令人畏惧的对象。 “真是简单的想法。”草川佐耶幽幽地吐出烟圈,瞳孔失神且空白,颓丧得过分。 兔子和狼,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到世俗意义上的认同,就跟人类和蛇妖一样…… 俄顷,她张开嘴,直接将血淋淋的蛇尾连肉带骨地整条吞了下去。 草川佐耶的表情平静得好似只是吞入再寻常不过的和果子,甚至在这过程中没有咀嚼过一次。 看见如此生猛的进食场面,耳霜咽下一口唾沫,有些拘谨地往后缩手。 嗯,很好很精神!身为蛇女,闲来无事生吞点蛇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草川佐耶瞥小白兔一眼,笑了,故意调侃道:“感到害怕吗?” “没、没有,”耳霜尴尬地往后退了退,打着哈哈道:“我还以为蛇妖是不会吃蛇的,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哦,这个啊。”草川佐耶面不改色地舔了舔手指上的血,镇定自若地说出了极劲爆的话语。 “这是我丈夫的尾巴,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真正的蛇肉哦。” 草川佐耶笑得不怀好意,露出黑色的牙齿,深红舌头在牙齿后起伏,红黑色的对比强烈,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尤为不祥。 “我一直都想砍下他的一截尾巴,但总没办法做到,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话未说完,草川佐耶便已经捂着嘴巴咯咯笑起来,笑声尖利不断,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我的精神病一触即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她越笑越猖狂,嘴巴几乎要裂开到太阳穴位置,笑声振聋发聩,毫不压抑心中的狂喜,表现简直可以说疯癫。 接着,草川佐耶抬手,毫无征兆地捏碎了自己的一根小尾指。 她将原本系在尾指上的红绳扯下来,红绳完全浸润在血液中,艳红得刺目。 耳霜看得小脸直皱成一个小包子,小小的头上出现大大的问号。 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朋友?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可恶,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的。 草川佐耶伸出蛇信一般长的舌头,卷着红绳,将它吞吃入腹。 草川佐耶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这下,就真的彻彻底底清净了。” 不过数分钟,蛇女终于从疯狂的状态中恢复到古典美人的正常模样,她吐出一口气,就如同放下了一块压在心中的重石。 草川佐耶丝毫不顾断指犹然滴血,也看不出想要包扎伤口的打算。 她走向一脸懵的耳霜,说:“小兔子,你不理解我在做什么,对么?” 如此迷惑的操作配合如此瘆人的蛇女,耳霜简直是欲哭无泪了:……这是什么“你画我猜”地狱版吗?拜托,请告诉我,哪怕猜不出来,也不会当场嘎掉我的对吧对吧对吧! 草川佐耶嫣然一笑,说得没有任何负罪感,“我刚刚诅咒了我的丈夫,这下他再也不能随便抛弃我和早纪,然后随便离开了。” 草川佐耶告诉耳霜,她年轻时是一度名噪平安京的除妖师,风光无量、前途无限,但可惜眼光不好,嫁给了懦弱的垃圾,受怨念侵染,进而堕落成在妖怪中不入流的蛇女。 “那个懦夫教会了我一个道理,那就是哪怕再信任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或许是因为刚刚施展了诅咒,所以蛇女的形态开始变形,下身如同融化的黄油一般延展开来。 “过多的自由放纵,只是在引火自焚。” 说罢,草川佐耶的手指微动,凭空抓出了一根新的细长红绳,“小兔子,送你一份礼物。” “喏,收下吧。”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耳霜将红绳拿去。 “你爱一个人,那就得绑着他,直到自己的爱意耗尽,或者他死了,那时候才松绑,不然就只会留你一个人受苦,而对方依然逍遥自在。” 提到这个,草川佐耶嗤笑一声,觉得讽刺非常。 “或许你现在能够坚信那个狼小子足够坚定,但谁知道未来如何呢?”兔子与狼相恋,跟人与妖怪相恋没有什么不同,都注定坎坷。 望着上方的蛇女,耳霜的小心脏“咯噔”一下,莫名有种如果不立刻答应,下一秒那条红绳就会绑在自己的手指上,勒断指骨的紧迫感。 “谢、谢谢?”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掌,接住掉落的红绳。 “呵呵,真乖。”草川佐耶喜欢听劝的小娃娃。 她摸摸耳霜的头,解释起红绳的用法。 耳霜听得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地点头。 总而言之,就是如果看上了某个人,而那个人不喜欢自己的话,就用这一根沾染了怨偶泪水的红绳分别绑在他和自己的身上,等待七日,待时间一满,吃掉双方身体的一小部分与自己的红绳,对方便再也无法离开自己了。 草川佐耶眯起眼睛,饶有深意地说:“你也试试看,真的十分管用。” ------------------------------------- 钢牙走上楼梯,看见坐在扶栏上的耳霜。 耳霜穿着素净的浴衣,头发半湿,垂散下来,遮住了小半边脸。 这座楼是提供给妖怪在人类社会借宿的“旅屋”,每个房间都住着不同妖怪,其中不乏极度危险的凶恶妖怪。 因此,钢牙不放心让接受完治疗的耳霜自己一个人走回房间,会一次也不落地来接她。 钢牙靠近了,就闻见浓重的药草味道,发涩,好似舌尖也尝到了相似的苦味。 “耳霜,你在看什么?”钢牙问。 耳霜过去拉钢牙的袖子,跟在他身旁走,“钢牙,晚上好。” “草川女士说我体内的蛇毒已经完全清除干净,不需要再浸泡药浴也可以了。” 接着,她给钢牙看那条细细的红绳。 耳霜苦着脸,说道:“她还送了我这条古古怪怪的绳子,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真头疼。” “是用来做什么的?”钢牙瞥了一眼,察觉到上面附着着某种混沌的气息。 耳霜抿起唇,“我说出来,你不要躲着我喔。” “嗯?这又怎么说?” “就是啊——”耳霜踮起脚,跟小八兔似的,凑近妖狼的耳边悄声嘀嘀咕咕起来。 钢牙顺势侧过头,迁就她。 耳霜讲得有点久,微湿的发梢蹭过钢牙脸侧,痒痒的、有凉意,留下潮湿的水渍痕迹,钢牙的耳尖微不可察地逐渐发红。 末了,耳霜问:“是不是很奇怪?草川女士说我会用得上这个,但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她说这番话的理由。” “如果是我喜欢一个人的话,我觉得自己不会愿意绑住他,更不会愿意强迫他留在我身边。” 耳霜挠起头,一副纠结的模样。 “我希望珍惜自己喜欢的人,哪怕他不选择我,我也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 钢牙心不在焉地颔首。 他颇为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轻声应和道:“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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