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四十寿诞在即,她一朝选在君王侧,六宫粉黛无颜色,专宠二十余年,生了东宫太子和云华公主,与国母也只不过就差了个名分而已。 厉淑妃已死,天下都在猜测其会不会成为皇后,那东宫以嫡子承继大统,更为名正言顺。 徐夫人为此次寿宴插了一座花山,枝繁叶茂,百花争艳。 她特意邀请景雅前去当助手,景雅喜出望外,有这样好的机会能跟徐夫人亲自学习,能亲手参与这样的花艺,已经远远超出她所想。 这些日景雅早出晚归,回到家还拿着花草枝叶比划,想着怎样搭配、什么角度、高低远近才更好,经常吃饭吃到一半想到什么,马上就丢下饭碗去忙乎了,经常半夜的灯光还亮着。 虽然很累,但却很精神,众人见她废寝忘食,虽然心疼她的身体,但也为她高兴。她已经很久没为一件事情如此兴奋投入了。 谭若仍然隔二三日就去李家。李母虽然对她算不上好,有时甚至有点不咸不淡的,但好在并不排斥。 李母从来没对她热情过,谭若自然也没那么多期望,只要李征还与自己心心相印,总有一天李母会喜欢上自己的。 这日刚从李家回来,丁香正在着急找她,说景雅有情况。 一进景雅房间,就发现她端坐在桌旁,整个人就像一座木雕,面如死灰,毫无生气,连呼吸都仿佛没有。 谭若一惊,怎么会这样,转头看向边上的景敏,景敏微微摇了摇头,脸色刷白,颤抖着将手中的信递给她。 谭若一把接过手中的信,连忙读了起来,大意如下: 见字如晤,犹豫良久,提笔多次,终究不得不写此信。 三月相处,每次都期盼与你见面,见你那么喜欢雪球,对我笑得那么灿烂,我的心从未如此欢喜过。 你美丽娴雅,长于家人宠爱,却不骄不躁,温柔体贴。多才多艺,锦绣插花,斑斓刺绣更是一绝。你一直很好,可却一直不够自信。 曾经一度以为我们会有很好的结果,但天不遂人愿。 你竭尽全力试图爱我,也希望能爱我,我能感受到这种努力,我也曾报以希望,但我不得不承认你对我有感激,有信任,但你的眼中没有火花。 你有一颗冰凉的心,也许我应该等待得更久,更为用心用力来焐热你,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最后还是退缩了。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安慰你拯救你,以为自己是千里送宁娘那般的英雄,但其实我就是个懦夫。 我伤害了一个好姑娘,在她伤透了的心上再狠狠地划了一刀,此刻我都不敢想象这深口有多深,会流多少血。 可我知道如若再这样下去,我们俩将会伤得更深,得悬崖勒马,断臂求生,虽然一时痛苦,未来还有可期。 我不求你原谅,我无颜见你,也无颜参加才选,准备再去游历四方。 只期盼你能忘了我,忘了我带给你的伤害! 谭若捏着信纸的手抖了起来,一时血直冲上头,舌头发麻,面庞发烫,纸倏倏作响。她没有说话,转身就跑了出去。 等到顾之俊住所,只有赵旭在院中等她,“之俊昨日就走了,你来晚了一步,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这个懦夫胆小鬼,竟然跑了。”谭若突然轻笑出声,“赵旭,这下如你所愿了吧!” 她急匆匆赶来,眼睛发亮,脸色发青,嘴唇发白,脸颊因为愤怒微微搐动,裙裾上还沾有泥土,就像个快要爆炸的小火球,却又透着几丝脆弱和无奈。 赵旭连忙走上前去,双手握住她的双肩道:“阿若,你别生气,坐下来慢慢说。” 谭若被他带着坐到桌前,赵旭斟了杯茶递给她,她却不接。 “阿若,你说得我好像幸灾乐祸一般。” “呵呵,不是幸灾乐祸,是一手操作,我真佩服你,赵进士。”谭若轻嘲道。 “固然是我去劝说之俊,可他并不是三岁小儿,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读酸诗的儒生,你以为只凭我区区几句话就能改变他的主意?上次看到他与景雅在一起,就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之后我就留心他的举止。” “每次从你们家回来,他虽然很开心,可与真正陷入爱恋的男子那种狂热并不相同,但我知道这种欢乐并没有深入心底。他一直想着怎么讨景雅欢心,他虽然喜欢景雅,可更多的是怜惜,把她当作责任。” 谭若哼笑一声:“我到不知道你对男子爱恋心思也了解得这么深,好像你连爱人都没有吧!” “你……”赵旭的脸刷地通红,不自然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有那么多同窗……再说,我与之俊认识有十几年了,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他。” “你敢说不是因为你对他影响力太大,他听了你的话后才做的决定。”谭若冷笑一声道。 赵旭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正色道:“我不否认可能有部分原因,但之俊后来和我说,他一直没有感受到景雅的回应,虽然景雅也努力想要爱上他,但终究还是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思有时不过一面,又怎需要三个月?” 谭若一听这话就怒了,倏地站了起来:“你凭什么认为景雅不爱顾之俊?你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这么喜欢安排别人的命运,还在这得意洋洋。” 眼前火冒三丈的姑娘,似乎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赵旭也忙站起来,“阿若,景雅到底爱不爱顾之俊,你难道一点也感受不到?” 谭若怔了一下,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她怎么不爱了,她与他相处得那么好,你上次看她笑得多开心。” “之俊为人开朗乐观,天生讨人喜爱,景雅也不例外,可你觉得她真的爱之俊吗?她有为他心思不宁,为他狂热不已吗?我与你们相熟已久,依我看,景雅被许临海退婚后,她虽表面不显,但内心自卑自艾,其实她一直没有走出来。” “你虽然与我们相熟,可与景雅讲过几句话?又能知道多少景雅的心事?平白无故地在这瞎猜。” 赵旭抬了抬眉,想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不只是我,景庭也是这样想的。” “你说什么,大表哥!”谭若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赵旭点了点头。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道此事后,我曾与景庭深谈过。景雅外柔内刚,退婚后被人嘲笑奚落,说她痴心妄想,不自量力,她内心难免自卑。景庭说许临海后来又去寻过景雅几次,可景雅从不假以辞色。” “她拒绝许临海固然是因为自尊心强,恨他之前对不起她,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害怕,她怕自己配不上他,怕被第二次‘退婚’。”赵旭分析道。 谭若觉得脑子有点混,“我不明白。” “我的意思上次就说过了,她其实只是把之俊当做救命的稻草,把他作为摆脱许临海的依靠,只是她自己没意识到。” 谭若慢慢冷静下来,坐了沉思许久,赵旭给她斟了一杯茶,她一饮而尽。 “阿若,你骂之俊我绝不拦你,他也付出了代价,他放弃了这次才选,下次就是三年后。只是两情重在相悦,快刀斩乱麻也许对双方都好,若是以后成为怨偶,那可是一辈子。” “你永远都这般中庸持正,绝不犯错。”好像有什么梗住一般,气都透不过来,深吸了几口气才说出来,“你可知这对景雅伤害有多大,难道这不是第二次‘退婚’吗?你们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看她满面泪水又哭又笑,赵旭一听此言像被钉住一般。 谭若抬头看了看天空,用手抹了抹眼泪,咳了一声道:“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阿若,我……” 她来得快去得也快,赵旭本想唤住她,却再也说不下去。 景庭从景雅房中出来时,刚好碰到从外面回来的谭若。看她强作镇静,头发凌乱,眼睛红肿,“景雅刚睡下,你随我来。” 谭若随着景庭来到外院中。 “你见到赵旭了?” 谭若点了点头,“大表哥,赵旭说与你谈过他俩之事,你为何没有告诉我们。” 她忽然想到景庭好几次的犹豫不决,“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事不会成?” “自然不是,否则我怎么会同意你们的提议!难道我还要看着你们失败不成!可后来观察下来……但你们又那么高兴,特别是景雅,我就没忍心,心想也许日久生情,没想到……”景庭长长“嗐”一声,重重锤了锤手掌。 她忽然又想到许临海,甚至杨穆,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对不起,大表哥,我不该这么说,你是最希望我们好的。我们几个是不是很傻,还自以为聪明。”谭若一边哭一边苦笑道。 景庭看她如此,心中极是难过,将手绢递了过去,“阿若,你们是我的妹妹,都是好姑娘。” “许临海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他是不是一直就在等着这件事失败?” “现在回过头来想应该是的,可这件事你能怪他?我们不能迁怒于人。” 谭若拿起手绢擦了擦眼泪,鼻子抽了几声,哽咽道:“那现在怎么办,景雅这样子真让人害怕。” 见她满脸憔悴的样子,景庭苦笑道:“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阿若,别心急火撩了,现在急也没用,看景雅情况再说。你最近一直往李家跑,来回奔波,自己也要注意。李征近来可好,对你可好。”景庭问道。 “他近日忙着入职之事,我也很少见到他,偶尔见次面,也是匆匆就走,等这段时间忙好就好了。” 景雅这事又回到起初了,可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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