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景敏就来找谭若。两人昨日回房后又将事情经过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发现还是没啥线索。 许临海绝不会因为只在西湖见过景雅一面就改变主意,定是因为别的目的另有图谋。 无论如何,比起景敏订亲的林家,两家心意相知,两人情投意合。而现在的高家和许家已经相差甚远,连对方的心思和意图都需要猜测,景雅对许临海更是害怕和抗拒,齐大非偶,难为良配。 两人吃完早饭后,就有婢女过来,请两位小姐前去书房,进得书房,发现三位老爷和景庭早已在等候。 “今日叫你们两人过来,是想问点事情。”高大老爷开门见山。 两人回答一直与景雅在一起,的确没见过她与许临海私下有交往,谭若也说了西湖见面时情况。 几位老爷和景庭听后思索了很久。 “老三,许家那小子为啥前后不一致,要知道那么具体干啥?”二老爷嘟囔着。 “二哥,我们总要分析原因,才能知道怎么办。”三老爷无奈道,二老爷心直口快,想得总是太简单。 “老三,你整那么复杂干吗,我们就是要退婚。”二老爷很不耐烦地说道。 “那你现在退得了吗?”三老爷回嘴道。 “我……”二老爷一时语结。 “那你说怎么办,我刚开始不同意退婚,是你们劝我要退。现在好了,我要退婚,你们反倒劝起我来了。”二老爷本来站着,现在走到座位,一屁股坐下,气呼呼道。 “二叔,你别生气,别怪三叔多想,如果只是涉及普通人家,我们自然没必要庸人自扰。但涉及许家还有朝政,无论退不退婚,都要从长计议,以免行差踏错。”景庭赶忙打着圆场。 “退不退婚?还能不退婚!我可就景雅一个女儿,你们可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二老爷急得跳了起来。 谭若看到二舅这副焦急紧张的表情,心里似有一股暖流淌过,父亲曾经说过,“你外祖家真是难得,有情有义,教子有方,爱而不娇,很多富贵家庭生儿为了养老,生女为了联姻。” 二舅为人耿直,没有大舅那么智慧决断,也没有三舅那么深思熟虑,可对女儿的爱是到心骨子里的。 “老二,你说的哪里话,雅儿是你女儿,难道不是我们侄女?老三你继续说。”大老爷沉着脸。 二老爷顿时像被先生训话的小学生一般,慢吞吞地回到座位又坐下。 “大哥二哥,我是这样想的,这许家前后反复只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就是年少慕艾,这许临海对雅儿动了情思。” “但刚才若儿和敏儿都说许临海只见过雅儿一面,自然是不可能动了情思,那为何还要继续婚约,还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三老爷继续思索道。 “不错,许临海未中解元之前都不愿与我高家结亲,现在已中解元,明春就要会试,都在说能中前三甲。加上都在传言许临风就要成为吏部左侍郎,以许家现在的地位,还要继续与我家结亲,这与常理不合。”景庭想了想道。 “那许家为何想要再与我家结亲?”景敏被他们给绕糊涂了。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三老爷说道。 “我在想,这次为何是杨穆代天巡狩?难道只是因为他更加位高权重?”景庭话锋一转。谭若和景敏都跟不上思路,不知道怎么话题突然转到杨穆。 “不错,临安出身的许临风不是更合适?他是太子近臣,马上就要负责才选,以家乡人抚慰家乡人不是更为亲近,也更有说服力。”三老爷听到景庭这样说,突然眼睛一亮。 “这次平叛许家从头到尾都没有参加,传言厉家谋逆一案是杨穆所查,难道许家是在避嫌,不想被认为是想取历家而代之。”景庭想到什么,慢慢道。 “这么说来,许家深谋远虑,非同一般。”三老爷继续道。 谭若和景敏听得有点懵,两个人互相看了看,不知道明明在说景雅的婚事,怎么突然就说到朝堂政治了。 “之前有传言说许临风可能尚主,但尚主意味着放弃仕途。以许临风要任吏部左侍郎,还要主管才选的传言,许家兄弟肯定不愿意放弃前途,他们很谨慎,免得给人猜忌。”景庭继续道。 “许临风主管才选,对才选之人就有提携之意,甚至有师徒之情,许临海又如此出类拔萃,本就容易做大。圣上最恨朝臣结党营私,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再与权贵之家联姻,否则过于势大,有结党之嫌。”三老爷接着说。 众人眼睛一亮,这下明白了,原来如此。许家兄弟二人得太子信任,将会委以重任,为了让圣上和其他官员信服,最好不与任何人结盟,不选择显贵之家结亲。 “我还是不明白,这与景雅有什么关系,这许家怎么想是他们的事,与我家何干。”二老爷见他们分析了半天,得出这么个结论,不知道管啥用。 “二叔,你想,许家不选择显贵之家结亲,自然只能选择普通人家结亲,所以想和我高家再叙前缘!”景庭耐心地解释道。 “可许家可以选择任何一家普通人家,没必要再选择我们高家!”景敏说道。 “这许家兄弟心思深沉,所谋长远,前途不可限量!”大老爷听了半天都没有发言,此时突然叹道。 “不是,大哥,许家这小子做事不地道,你怎么……”二老爷看大老爷似是对许家有所赞赏。 “那不一样,之前认为他们嫌弃我家低微,是想择选名门闺秀,攀附权贵帮助许家更上层楼,认为他们也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 “才选一事今年二月就已传遍天下,酝酿时间则更长,太子查厉家谋反之事也绝不会少于一年,所以许家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与权贵结亲,他们就是要靠自己。” “爹,你的意思是说,也许我们都想茬了,许临海刚开始就是因为不喜欢雅儿才要退亲,现在就是因为喜欢雅儿才要结亲?”景庭反应过来。 “也不能说是喜欢,只能说不排斥。既然娶谁都是娶,不如继续原来婚约,顺带着还维护许家守信重诺的好名声。”大老爷捋了捋胡须道。 “就这么简单?”谭若和景敏两个人互相看看,被绕了无数个弯后,竟然回到起点。 “不是,大哥,你想茬了吧!这怎么可能……”二老爷被绕了一圈,也绕晕了。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大老爷很坚定地说。 “可雅儿只和他见过一次面,时间也不长。”三老爷疑惑道。 “也许有别的机缘我们不知道,这只能听许临海自己说了。”大老爷说道。 景敏不服气地道:“许临海也没想象那么厉害吧,都是坊间流传。” 景庭摇了摇头,“我去打探过,许家两兄弟很多事都是相互参与,许临海绝不是泛泛之辈。他之前外出游学三年,暗地里已经帮东宫做了不少事。” 这大家都沉默了,这样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现在变成高家要不要这样一个金龟婿,他出类拔萃,前途无量,高官厚禄在前。而他也曾经不管不顾,罔顾高家情意,让高家蒙羞,成为城中笑柄。 要还是不要,这是个问题! 这是一个金龟婿,太诱人了,绝顶才子如同绝代佳人,均难再得。 几位老爷与景庭都在思考,谭若与景敏两人互相交换了下眼色,想起景雅曾经摇摇欲坠的身姿,两人坐不住了。 “他纵然前途无量,可还未娶妻就想纳妾。”景敏连忙急道。 “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不能拿我们高家相比,再说许家是官宦之家,最重嫡庶,妻妾之序不会乱的。”三老爷皱着眉头,对女儿的心直口快不甚满意。 对女人来说纳妾是天大的事情,对男人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高家男人四十无子才纳妾,林世英与她青梅竹马,对她言听计从,连个通房都没有,一门心思地等她,但别家可不会这样。 谭若连忙递眼色给景庭,“几位舅舅,这半年景雅一直身体不好,瘦了十几斤,一阵风都能刮到,衣服都要重做。听杜鹃说外祖母暗地里哭了好几回。” 景庭沉吟片刻道:“许临海固然是俊杰,但他心机深沉,谋略颇深,景雅心思单纯,就怕以后万一不如他意......要是芸仙或是其他妾室得宠,难免一二还要起点坏心思,景雅性子又淡。” “两家门第相差更远,之前已经不把我家放在眼里,若景雅日后有了委屈,娘家也撑不起腰,没个依靠,只怕景雅要任由磋磨了。” 二老爷一听这话,身子立马坐直,脸上急得通红,眼睛瞪得通圆。 “许临海日后肯定要为高官,景雅免不了要张罗应酬,她个性内敛,不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之人。高家日常教的都是普通商贾人家的交往之道,像昨日李夫人的宴席以后必不会少,来往的都是王侯将相朝廷显贵家眷,不是一般小官之家。” 三老爷听了这话也楞住了。 “大姑母随姑父为官四处奔波,祖母已是心疼。待得小姑嫁得小姑夫,虽离得远,骑马也不过二三日,两家家世均差不多,祖母仍担忧不止。” “许家以后必将长居京城或四处历任,景雅远离家乡,毫无依靠,我们也鞭长莫及,祖母只怕要日日牵挂流泪了。”景庭最后看了一眼大老爷。 大老爷掀开杯盖正准备喝茶,想到昨日老夫人那捶首顿足、哭天喊地的样子,立马放下茶杯。 大表哥啊大表哥,我这未来嫂子前世是拯救了太阳还是月亮才找到你!谭若内心狂呼。 景庭每说一句,二老爷就颤一下,说一句,颤一下,说到最后,二老爷已经是跳起来了。 “罢了罢了,许家小子再是金龟婿,我们小门小户也要不起。我就这一子一女,她弟弟年纪还小,雅丫头性子温婉,就让她过点安生日子吧!”二老爷深深叹了口气。 大老爷和三老爷互相看了看,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结亲结亲,要是结成仇就没意思了。许家我们得罪不起,与他们好好商量。强扭的瓜不甜,他们也不至于硬要结亲。马上就要过年了,等过完年就派人去把庚帖取回来。”大老爷最后说道。 三老爷想想不服气,“最后还是着了这小子的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痛快答应解约。” “也许许临海会试高中后,碰到美貌世家贵女,被人家迷住,巴不得我们去讨回庚帖呢!”景敏倒是乐观。 景雅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姑娘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像打了一场大仗一般,出了书房,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都觉得神清气朗,两人立即去寻景雅。 进得景雅房中,发现她正坐在窗前榻上低头绣花,阳光透过窗棂格洒到她的身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影子,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光影也跟着移动,脸颊上细微绒毛清晰可见。 景雅看到二人进来,停下手中动作,招呼榻前就座,丁香端上茶水和点心。 两人见景雅身着月白色家居衣裙,整个人更为清减,虽表情淡定,却眼睛稍肿,脸上微施了点薄粉,昨天夜里可想而知。 两人把早上书房之事一一告知,待说到几位长辈判断许临海并非攀附权势,应有几分喜欢景雅时,她先是一惊,然后沉思片刻,表情恢复如常。待听到终于答应退婚时,景雅轻笑出声,整个人像卸了千斤重担似的,犹如云开日出,柳暗花明。 景雅起身郑重向两位妹妹行了一礼。 “景雅你干吗?”两人忙起身还礼道。 “让两位妹妹为我的事辛劳,我这个做姐姐的真是汗颜。这半年来被人讥笑,我心情郁闷,连累得整个家都跟着不快。是我糊涂,有这样的长辈,有你们这样的兄弟姐妹,这世上还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我虽不智慧勇敢,但也不懦弱无能,为何要为这些恶言恶语神伤,反而伤了大家的心。”景雅面带微笑,释然道。 两人心中一安,景敏问道:“你能这样想,我们就放心了。只是有些事不得不问你,许临海如此人才,你当真不动心?我看二位伯伯和我爹都很中意,连大哥刚开始也在犹豫。” “听几位长辈意思,此人志向高远,才华出众,乃鲲鹏之辈。”谭若也说道。 景雅微微一笑道:“此人如此出众,那更是山水路遥,距离甚远。我本就是一普通女子,就不去攀那高枝,太累了。” “长辈们意思是他现在对你应该也有几分喜欢,不会再那么伤人。” “我看不出来他对我有什么喜爱,再说我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景雅斩钉截铁说道。 “那万一,我是说万一,许临海不愿意退婚,一定要履行婚约呢!”谭若提到这种可能性。 景雅坚定道:“就像大伯所言,结亲不是结仇,强扭的瓜不甜,许临海自然也明白这道理!” 几人把此话题说开,反而觉得一桩心事已了。 抛开话题,吃了会茶,丁香也送来糖水,甘甜爽口,冲淡了这些烦心事。 晚上,谭若回想今日之事,觉得唱戏也没这么精彩。想到景雅的婚事如此波折,不禁想起自己与李征,希望一切天随人愿,地上成双。 也不知道他与张子清在上京如何,他一向报喜不报忧。听说上京什么都贵,今年冬天特别冷,人都快要结冰了,不知道吃得饱穿得暖吗?也不知道他学业如何,能否得偿所愿。 说起来都快一年没见面,鸿雁都已经来来往往,聊聊几封书信又怎解相思,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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