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主子,听老夫人那话的意思,您那日去回春堂拿药,应是被萧姨娘瞧见了。”玉霜说着将一碗莲子百合羹放在案几上。 “也是难为萧姨娘了,几年未见了还能一眼认出主子您。”玉霜没好气地说罢,又倒了盏热茶放在陆瑶珂手边,“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昨个儿我去回春堂拿药,魏大夫还问起您,我瞧他那样子,倒是很关心您呢......” 陆瑶珂淡淡擓了一勺:“魏大夫为人良善,不然我当初也不会请了他进来。” 既然主子没觉得奇怪,她便也不再多想,而后伺候主子用完一碗莲子羹后退下了。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掺了药材的香丸静静燃着,室内弥漫着清淡的药香味。陆瑶珂又用了盏茶,才拿出祖母带来的信。 拆开略略一看,登时手却一抖,信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信中的字句清晰可见,齐荀现在颇受五皇子看重,前几个月才刚升任到北直隶,眼下正在都察院任职...... 原来她先前的猜测都是错的。 可如此一来,当下的一切就可以说得通了。 廖三爷背倚五皇子,和齐荀自然也会有几分交情,所以才请他进了知新斋,细细想来,廖三爷这个举动甚至有些拉拢之意,而从信中的话语可以看出来,父亲似乎也对齐荀颇为赏识。 父亲是不知她与齐荀的过往的。上次寄去的信里,陆瑶珂只是随口提到了齐荀来知新斋的事,想借此从父亲那里打探一些有关齐荀的消息,却没想到父亲的回复洋洋洒洒、大半篇幅都在形容这人如何出众...... 怔忡间,一个令陆瑶珂不寒而栗的想法突然闪过脑海,她慌忙拿起信又仔细看了一遍。 “饱读诗书”、“沉静威厉”、“胸有丘壑”......这并非是仅见过一面就能给出的评价。 陆瑶珂心中霎时冰凉,随即又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不......齐荀怎么会特意为她而来。 陆瑶珂面色变得灰败,抿了抿唇,耳边又响起齐荀今日在密林中说过的话。 明日卯时天都还没亮,他又要她去知新斋做什么? * 翌日。 天还漆黑着,知新斋后院的一间屋子就已经点起了灯烛。 屋内,高大的身影坐在书案前,细长的手指挑弄着一只绿尾绯胸鹦鹉,鹦鹉被逗得欢了,在桌案上一蹦一跳,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啼鸣。 黑漆漆的窗外,一道人影隐隐约约浮现靠近。 烛火下,凌厉如刀的面孔挑了挑眉,手下抚了抚鹦鹉鲜亮绒密的羽毛:“......倒是听话。” 咯吱——门被人推开,进来的却是一位衣着精练的男子。 “主子,府里的林表姑寻您有事,说要是有东西要给您。” 灯影摇红,书案前那人的面色显然一暗,半晌才淡淡问:“哪个林表姑?” “学堂里的那位女先生,我问她要给您什么她却也不说......”庞庆还没说完,上头就传来一声冷冰冰的“不见。”,庞庆忙住了嘴,轻手轻脚关好门出去了。 屋外,林表姑面色忐忑地站在院中,听到门响忙抬头看去,当下心里失落了几分。 “林表姑,主子有事在忙,外人一概不见。” “好吧。”林表姑攥了攥手中的诗集,“我先前听说齐先生喜好少陵野老的诗,我这里刚巧有他的孤本,等齐先生忙完了,你帮我交给他吧。” 庞庆抱拳,丢下一句:“未得主子的吩咐,我不能私自收下您的东西。”就转身进了屋里。 林表姑一愣,当即脸上火烧地发起了烫。 若不是昨日姑妈又说起这位齐先生,她才不会上门来寻不痛快! 高中探花,政绩斐然,这样的人怎么会年及而立还未成婚?怕不是有什么隐疾罢?她都不嫌弃他了,他架子倒还高得很! 林表姑愤愤咬着唇,攥着帕子往自己院子里去了,刚准备进屋子,却远远地瞧见院外一抹娇小的身影悄然飘过,再定睛一看,却是已经没了踪影。 院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齐公子住的那处亮着幽幽烛火,林表姑心里发毛,只觉是自己看错了,转身就匆匆进了屋。 这厢,陆瑶珂惴惴不安地闪身进了屋内,甫一进去,就被一团黑影紧紧扣在了门上,迫人的黑影霎时将她笼罩,温热的气息悉数扑在耳边。 “你迟到了。” 陆瑶珂下意识一抖,手中的食盒铛地一声掉落在地,里头的点心打翻了出来,骨碌滚到了地上。 齐荀淡淡瞥了一眼,霎时松开了制着她的手:“......陆姨娘还真是贴心。” 陆瑶珂趁这时往旁边走了几步,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你叫我这个时辰过来,不就是不想被别人撞见?我带着糕点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真被别人瞧见了,送糕点也是一个可以拿来掩盖的理由。 陆瑶珂站在摇曳的光亮之中,面色平静极了,那双在梦中折磨了他许多年的眸子依旧冷静地没有波澜。 “所以这糕点并不是你亲手做的?”暗处的齐荀幽幽开了口。 陆瑶珂抿了抿唇:“自然不是......” 话音未落,齐荀忽地抬起脚,神情漠然地碾碎了掉在地上的糕点。 陆瑶珂紧紧掐着手心,眸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慌张。齐荀却没再说什么,淡淡在桌案后坐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没有睡好,齐荀眼下一片乌青,棱角分明的下巴上也冒出一些胡渣。陆瑶珂正悄悄看着,空气中突然扑棱了一声,一只长着绿色羽毛的鹦鹉扑扇着翅膀落在了他肩上。 陆瑶珂双眸一怔,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齐荀原先最怕鸟了。 幼时为了捉弄齐荀,她时常捉了雀儿放在他房中,每次躲在暗处看到他大惊失色,她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平日里那么规矩克制的一个人,恼火的样子却只有她能看见。 似乎是独属于她的一种秘密,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齐荀对鸟的恐惧。那么可爱精致的小生灵,怎么就偏偏能让齐荀卸下面具。 因为齐荀,她原先最喜欢带着漂亮花纹的鸟,可如今,她也成了幼时困在笼子里的那只雀儿。 陆瑶珂不禁抬眸往眼前看去,齐荀正自然地挑弄着鹦鹉又尖又细的喙,脸上瞧不见丝毫恐惧。 ......他又是什么时候变得不怕鸟的? 陆瑶珂想不明白,一个人究竟变得多狠辣,才能克服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 一阵胆寒爬上心头,陆瑶珂瞬间回了神。眼前这人再也不是年少时温良谦恭的怀岳哥哥,也不是那时她心怀爱慕的清俊少年。 “该说的话我昨日已经说过了,你还想怎么样?”陆瑶珂强压着心里的恐惧,冷静开了口。 齐荀双眸微眯,抚着鹦鹉的手猛地用了力,鹦鹉似是痛极了,在齐荀手中挣扎啼叫,齐荀手上的力气却没有减少半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我自幼脾性温驯,因家境贫寒,没有任性的资格,但陆姨娘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是我最厌恶最憎恨的。”齐荀一把抓起鹦鹉令其手脚朝天,小小的鹦鹉险些吓破了胆,在空气中疯狂划拉。 “......我最恨别人背叛我。” 沉沉的声音响起,陆瑶珂不由得眼睫微颤。齐荀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这些,即便是家中最艰难的时候,他在她面前也一向是只字不提。她知道他心思敏感,内心孤傲又不肯低头,所以当年每靠近他一步,她都十分小心翼翼,四处去打探、去问、去猜......可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齐荀玩味地看着手中的鹦鹉,大掌在精致的翠绿羽毛上摩挲,鹦鹉却怕极了,猛然使力挣脱了齐荀的大掌,扑闪着翅膀往高处飞去,几根鲜亮的羽毛飘落到了地上。 鸟儿落脚,齐荀忽地抬眼,锋利的眼神陡然逼近。 “一声不响就另觅高枝,你说,这样的鸟儿我该如何处置?” 陆瑶珂眉心猛地一跳,伸手堪堪扶住了后头的椅子。 一丝惊慌划过心头,陆瑶珂忽然觉得昨日那个令自己不寒而栗的想法极有可能是真的,也许齐荀果真是为了她而来......可他当真那么在意吗? 齐荀推开椅子站起身,缓缓朝陆瑶珂走了过去。 “当年被你欺凌、被你捉弄、被你侮辱,我从未说过什么。可你......竟连我最后一丝尊严都要践踏。”齐荀深深闭上双眸,“......你说你喜欢我。” “我本不该信你。”齐荀苦涩地扯了扯唇角,“可我还是信了。我不仅信了,我还做了这辈子错得最离谱的事......” “我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你。” 一字一句重重落在陆瑶珂心尖,陆瑶珂脑中如同被洪钟撞过一般嗡嗡作响。齐荀......竟用情至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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