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寻脸色逐渐煞白，何曾想今日对上的竟是天残派除掌门之外的头号人物，需知天残派十二堂主向来行踪诡秘，闻风不见影，哪知今日就这般遇上了...... 他紧锁着眉宇，脑子里不停翻转之际，身旁年长些的男子猛地将他拉过，正欲开口周旋，他却忽地咬住后槽牙，凛然开口道：“你说是堂主就是？谁知你不是说来哄我们的？” “素闻天残派十二堂主向来行踪隐秘，若非是屠戮其他门派时轻易不会露面。既是一等一的大人物，何以会出现在浔阳镇这小小一方客栈里？你道他是堂首绝无情，若无凭证，那便只能是信口开河了！” 年长些的男子惊骇地看着他，顷刻间却又忽地明白了什么。 没等他起身护在楚南寻身前，黑衣男人忽地轻笑，眼神却比方才更加阴鸷，“我是不是绝无情不要紧，但你恐怕是在引火烧身，纵然你本不配我出手，但今日，你也大可一试。” 杀意骤起，黑衣男人掌间倏忽蓄起一股精纯的内力，掌边盈风，不由分说，势如破竹地向着楚南寻拍去。 这一掌力道十足内力深藏，足以让人断了筋脉脏腑俱损，且来势汹汹根本不容楚南寻躲避。 雷霆万钧之际，楚南寻不得不长剑紧握，硬着头皮迎上，身旁他的兄长正要以身挡在他面前，两个小少年也跟着起身，却倏地听到一声轻笑。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本就屏气凝神的众人纷纷听到，哂谑的意味不言而喻。 峰回路转，黑衣男人一掌忽滞，暂敛了内力。 众人皆是一愣，才见这笑声却是昆玦所出，方才楚南寻拼死维护他的时候也不见他吭声，更不见他抬头看过任何人一眼，众人便只当他真是个哑巴。 黑衣男人蹙紧眉头，阴戾的眼中终于微微恼怒，这人笑得倒是时候，哂谑的意味仿佛很看他不起。 楚南寻已经惊出一身冷汗，身旁的三人却俱都松一口气，紧跟着一并看向昆玦。 恍惚中，昆玦缓缓抬起头，脸上已经敛却笑容，倨傲哂谑地睨着黑衣男人，旁人才见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薄唇轻似水上柳，眉目朗似冰上棱，愈是睥睨，愈是风流毕现。 一眼便教在座的众人惊叹不已，亦教楚南寻跟着晃了神，深深印在他眼中。 便同身边自家三兄弟一样，眼前人恍如天上人，凡俗里怎会有人这般出尘绝艳。 月满楼的老板娘却是一副早知如此最为镇定的神情，甚而有些得意，只因今夜打一开始最先来的就是昆玦，那时她在心里便已经惊叹过了，她本是就算白送也要好好招待一番，却不料他只要了一壶酒后便一直坐在角落里不叫旁人打扰，独酌自饮。 “我没什么身手，却倒也想同你切磋切磋。” 笑吟一句，昆玦朝黑衣男人朝了朝手。 倨傲的神色几乎让黑衣男人面上不动神色，眼底却怒火中烧，倏忽间一掌再起，未有半点犹疑地冲向昆玦，气势比方才还狠绝。 在楚南寻这样自幼习武的内行人看来，黑衣男人这一掌几乎蕴蓄浑身极精纯浑厚的内力，掌风如罡，出手快极，若非与之身手相当的人很难避开，更莫说应对。 楚南寻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小心，可声音方出，兄弟四人纷纷骇目，何曾想到眼看昆玦即将生受那一掌时，他只是倏地冷漠一笑，径直抬手钳制住黑衣男人手腕，眼中狠厉，反手一折将他拉过，肘弯一击生生将其摁在桌上。 旁人瞠目结舌间，只见他俯身朝黑衣男人一笑。 而他们看不见的是，便是这一眼，昆玦眼底忽地猩红隐动。 黑衣男人几乎以为自己晃了心神，瞬息间，满堂烛火尽灭，周遭一众人倏忽不见。 他仿佛跌入一片虚无，所有声音在霎那消失，黑暗如同洪水猛兽席卷，无边无际，静得可怕。 “喂！喂！” “常六？常六！赵老二！” 黑衣男人心中第一次感受到惶恐，忙唤了自己的身边人，在黑暗中窜了几步，却什么都看不见，明明就站在他身后的心腹手下常六跟赵老二都不见了，仿佛身边什么都没有。 这不是在月满楼？ 黑衣男人在黑暗中无头乱窜，伸着两手如同盲人般四处挥舞，却什么也没触碰到。 黑暗之中他看不见自己惊骇万分的脸，心间惟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压抑，让人毛骨悚然。 全然不解这是怎么回事，黑衣男人似无头苍蝇般在原地不停打转，黑暗之中惊慌的面色渐渐笼上了恐惧，便开始不停怒吼以壮胆气。 饶是如此，茫茫虚无仍旧静得可怕，呼吸之间气息渐渐加重，教他愈发地恐惧。 “他娘的这是什么鬼招数！有本事现身，你我二人实打实地交手！” 黑衣男人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一切都是在那玄青衣公子不仅接了他一掌，甚而在他都来不及反应之际，将他反手摁在桌上之后。 朝他讥讽地一笑，恍惚中，他好像看见一双猩红涌动的眼眸。 可是常人眼里怎会有猩红的颜色，不等他疑心自己看错，就已经身在此处。 黑衣男人额上冒出细细密汗，他本也是久经江湖之人，十二堂主之首，什么世面没有经见过，却何曾见过这等异象，竟不知究竟是什么诡异奇绝的武功路数或法门，便是掌门人独孤绝也不见得见识过这般野的路数。 正当他心中的焦虑难以抑制，只听见茫茫黑暗之中，四面八方皆忽而传来一声阴诡低沉的冷笑作以回应。 黑衣男人眉眼一惊，白了脸色，凝神静听却听不出声音到底在何方。 “怎么？怕了？” 那声音依旧从四面八方传来，似在极为遥远的天边，又似就在眼前，不停回荡。 黑衣男人头皮发麻，这分明就是那玄青衣公子的声音。 恍惚中，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惹了不该惹的人。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声音里几乎惊恐嘶哑，昆玦并没有理会。 天灵之上隐隐有雷声作响，黑衣男人忙抬头一瞧，只见原本无边无际的暗夜忽然出现一丝红光，那丝红光似开了一个口般出现在他的头顶上。 黑衣男人无法去描述心间的万分惊骇，只见那红光原本只是一丝暗红，渐渐晕开一片，似血一样地在天上烧，而那猩红之中忽地睁开一眼。 黑衣男人“咚”地一声吓得一屁股惊坐在地上，面色煞白如纸，然还来不及恐惧，那只眼直直地盯着他，愈靠愈近。 他吓得直往后退，心底早被绝望吞没，似乎陷入绝境。 “你究竟是什么！” 强弩之末的惊呼，似烛火忽灭，天上那一片猩红的光芒忽地消逝，巨大的红瞳也跟着不见。 黑衣男人惊恐地四处望了望，黑暗茫茫，似又陷入沉寂之中。 他试探着在黑暗之中挥了挥手，却听得一声笑问。 “你在找我？” 霎那，就在黑衣男人的面前，一双猩红眼眸忽地睁开，整个天空红光大盛，映着昆玦沉冷锋锐的脸。 黑衣男人惊瞪着眼不住往后蹬脚，他几乎已经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人是鬼，嗓子似卡了块石头般说不出来。 昆玦不恼不怒，只是淡淡笑着，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你别过来！” 黑衣男人脸上斗大的汗珠顺着眉眼往下坠，昆玦每走一步，便像踩在他的心脏上，挟裹着难以名状的逼人气势，一步一个节点。 “不是要动手吗？” 声音冷似寒铁，昆玦睨着眼睛斜看着他。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说那白衣小子！我是说他！” 黑衣男人瞳孔惊缩，屏住呼吸，掌间蓄足的功力却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昆玦观他的眼神如同俯观蝼蚁一般。 “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是我蠢得可怕，不识好歹！” “求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昆玦冷冷一笑，只当眼前人不会怕呢。 天上的猩红烧得如火如荼，漫无边际的红光恍若炼狱。 未及黑衣男人苟延残喘，他已经心如死灰地察觉到自己在劫难逃，不过眼睛都没来得及眨的一瞬，他的瞳孔间忽映着一手锋锐无匹地钻入他的胸腔。 旋即一股铺天盖地炸裂般的疼痛席卷全身，瞳孔间又映着那手紧握着一颗扑通直跳、鲜血淋漓的心脏从他胸腔里伸了出来。 昆玦望着那尚且还在跳动的殷红心脏，倏地一笑。 一瞬，漫天红光消失不见。 “大哥！大哥！” “堂主！” 耳边几声急切的呼唤，黑衣男人发黑许久的眼中终于回过一丝光亮，身旁的手下不停地呼喊着他，眼前的红光渐渐消散。 黑衣男人抬首瞧去，月满楼里满堂食客皆凝神看他，漫天红光消失，无边暗夜也不见，惟有堂内烛火通明，窗外街上人来人往。 “大哥你怎么了？怎么忽就一直呆看着那小子，动也不动？我们几个以为你要出手，结果见你一直没反应，反而流了一头的汗，我这才试着叫你，大哥这到底......？” 瘦汉子不解，在他耳朵跟前压低了声音，一边狐疑地盯着昆玦。 黑衣男人才惊觉，不知何时昆玦早已将他方开，他后背湿透汗如雨下，抬头一看，正对上昆玦笑意阴冷地指了指他胸前。 黑衣男人一惊，一口鲜血蓦然涌上喉间，喷了出来。 旁随行的天残派纷纷惊呼着围了上来，乱作一团，腾了杀气直冲昆玦而去，黑衣男人却惊惶地忙拉住身边人。 昆玦嘴角上扬，忽笑出声。 这一笑落在楚南寻眼里，当真是霁月出云，风华无限。 “你不是要同我切磋吗？怎么，还不动手？” 迎着昆玦看似温和实则阴冷哂谑的目光，黑衣男人心间又涌上方才那股炸裂般的疼痛。 眉眼一惊，难以名状的惊惧再次袭来，刚才的画面仿佛又重演了一遍。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昆玦，丝毫不明白这究竟怎么回事，像是鬼打墙般经历了一遭生死，又似是不过一瞬间的晃神，做了场梦，可未免这场梦也太过真实。 总之，他好像当真被生生剜了心。 可现下他的心脏分明还在肚子里跳动，脸色却已白成了纸。 “怎么，不打了？那我可没工夫等你了。” 昆玦抬眸浅笑。 “可惜好好的酒兴被你搅没了，不过时候也不早了，扰了我吃酒，日后再找你赔罪吧。” 他说来似寻常，最后一句却听得黑衣男人瞳孔惊缩，脸色愈见惨白。 “我们走！” 黑衣男人沉声挥了挥手，瘦汉子正欲开口却被他凌厉眼神狠狠瞪住，一帮人神色狐疑面面相觑，不知黑衣男人怎会如此铩羽而归。 没有人知道黑衣男人被昆玦钳制摁在桌上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看到了什么，楚南寻也不知。 他只是呆呆地深望着昆玦，看见他仿佛狭睨着眼睛朝自己看过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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