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如鸢窃辟阳珠的那夜起,几日里确实发生了许多事情。 那夜风大,昭阳宫着了火后,火势很快扶摇直上,几欲冲天,又是深夜,因而在人发现之前,整个昭阳宫已似鼎炉般烧得轰轰烈烈。如鸢冲进寝殿去救娴妃时,那时萧云淮尚在府中犹未安寝,未多时接到宫中传来的消息,得知昭阳宫走水,当即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宫。 飒沓的马蹄惊醒长夜,穿过长街朝皇宫的方向奔去,脑子里面被风搅作一团,风声在他耳边呼啸,仿佛化作娴妃与如鸢的声音。 刚到皇宫,又闻讯宫中有刺客,怀疑昭阳宫走水便是刺客所为,只是当时的他顾不得那些,一路驾着马直驱昭阳宫。 萧云淮赶到时,因火势太大,从主殿到偏殿再到耳房,只瞧见一片冲天的红光,昭阳宫从里到外更是乱成一团,所幸他冲进去的时候,玉瑶姑姑正扶着娴妃往外,而禁卫也已冲往后房救人。 那时的他还不知如鸢当夜去窃了辟阳珠,也不知原来宫中所谓的刺客就是她,那时的她正在玉仙殿附近的河道旁被数十名禁卫围剿,萧云淮只是以为如鸢还在后院宫女们住的耳房里,见自己的母妃安然无恙后,他便立时冲了进去...... 再后来火势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将偏殿跟后房都烧为了灰烬,不过所幸玉瑶同着其他几个人只是受了轻伤,采莲被落下来的房梁砸中,受伤略重,好在娴妃立马着人安排了太医给她医治,几日过去已无大碍。此事发生以后,禁军又将发现刺客之事上报,萧帝震怒,要求彻查此事。 ...... 如鸢坐在榻上听萧云淮叙述这后来之事,犹心有余悸,那夜她实在没来得及去救其他人,好在都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听闻禁军上报刺客纵火,惟恐萧云淮误会,立时急急同他解释道:“殿下,我就是禁卫口中的刺客,但我绝没有纵火!那夜我身着夜行服是因我去窃了辟阳珠,后来见昭阳宫起火,我便迅速赶了回去,本想救火,可火势太大非我一己之力能左右,便先行冲进殿去救人,只是后来......” 后来她实在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刺客。”萧云淮怕她着急会崩裂伤口,立马连连点头,安抚了她,“我知道你那晚孤身去窃了辟阳珠,也知道你在得手之后还折返回去救下了我母妃。” “你知道?”如鸢愣了愣,那夜她本是想把自己窃得辟阳珠一事寻机告诉贺青的,可是最后到底是没说成,这便罢了,却不知他怎知那夜她还去救了娴妃娘娘,按理说那时候娴妃晕了过去,也没人看见她才是。 却见萧云淮目色灼灼,坚定地点点头:“我知道。” 那夜,就在一切事情了结之前,他本也不知是如鸢救下的娴妃,以为是玉瑶姑姑所救。而方才同如鸢说起昭阳宫之事的后续,他也并未将其中曲折悉数全都告诉她。 那夜原本还没寻到如鸢时,萧云淮虽不知她去了何处但内心却坚信她总归还活着,然而当他见到了昭阳宫那么大的火势,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在后院中四处搜寻,火势燃得极大,滚滚浓烟几乎叫人看不清东西,半晌,旁人都已被救出,惟不见如鸢的踪迹,萧云淮心底也愈发沉坠。他不信所有人都无事,独独如鸢葬身火海,于他而言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凭什么她就那么不好命......红光照见他眉目锋利,蒙住口鼻后分毫不疑地孤身冲进了耳房,正如先前如鸢孤身冲进娴妃寝殿那般。 而后纵然如此,他也一直迟迟搜寻不到如鸢的踪迹,却也迟迟不肯离开,就在耳房将被烧垮之际,终究被凌秋从火房里强行带出。二人出来,整个后房乃至偏殿一应垮塌,化作废墟一片。 而他看着大火肆虐,仿佛也在焦灼他身。 待一桶一桶的水浇下,无数人来救火,贺青也带人赶到,终究见昭阳宫成了断壁残垣。 待至火势彻底熄灭,贺青带人将整个后房的废墟翻寻了一遍,众人却从废墟中找到一具烧焦的尸骸,那尸骸被烧得焦烂不堪面目全非,已无法辨认模样,但看尸体身形却同如鸢十分相似,当时众人都以为那就是如鸢,当时的萧云淮也以为,那就是如鸢。 原本纵然后房垮塌成废墟,哪怕一梁一柱都化为灰烬,他都情愿相信如鸢绝不在里面,却没想到最后竟当真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赤裸裸地摆在他眼前。 那时候众人皆在,昭阳宫里的几个只是受了惊吓跟轻伤的小宫女跟小太监皆扑了上去,对着尸体不住落泪,连醒转过来的娴妃都红了眼。 萧云淮立在一旁,看着那具焦黑的尸体却面无表情,仿若盖了雪的山峦般一动也不动。 除了他身边的凌秋,无人看见他仿佛神魂都被埋葬在了废墟中...... 直到最后昭阳宫里的事全部了结了,又安顿娴妃暂且住到别的宫中,萧云淮同玉瑶姑姑问起当时的情形,才知她也是自己险从偏殿逃出,出来后也是要奔着娴妃寝殿去,却见娴妃已经逃出了殿外,只是昏厥在了路径上。 萧云淮当时便心下生疑,而后一应事了又出宫回府,刚至王府便接到楚逸之传来的消息,紧跟着便匆匆赶至了元昭山。 又到翌日清晨贺青终于从一应缠杂事里稍稍脱身,二人互通消息,贺青才道当时他本也不知那所谓刺客就是如鸢,只是留了个心眼,想着万一是时常夜探宫闱的如鸢被禁卫发现了,故而才将禁卫大多都调遣去了救火。而后他亲自前去,见如鸢虽蒙着面,但通过身量跟眼神还是认出了她,当时除却她在禁军手里受的伤,只不知她怎额头跟手背还有烫伤,只是那时候如鸢已至绝境,他也没法子,只能是亲自出手将她逼退至跳了河,方才让她得了一线生机。 这便是当时如鸢能从禁军手底下逃脱的真正原因所在,而萧云淮也明白了,原是她窃取辟阳珠后又赶回了昭阳宫,才救下了他的母妃。 如鸢只还不知这些,她眼巴巴地望着他,正要开口询问,萧云淮却似洞穿了她的想法,只道:“你才刚醒,不宜太过费神,且等你好好休养休养,有些事以后再慢慢说。眼下我还得入宫一趟,等晚上再来看你。” “可是因为我?”如鸢急忙拦住了他,“毕竟我这个刺客还没被抓到......” 她惟恐会因自己被当作刺客而牵连到他和娴妃,但萧云淮清俊的眉眼只是笑了笑,“宫里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一切都有我在,你只管安心留在此处,楚先生会代我尽心照顾你,晚些时候我再来。” 话音方落,如鸢还没来得及搭上话,一旁的楚逸之就吹眉瞪眼地截了道:“人都醒了,还要我照顾呢?你这几日也该忙完了吧?” “楚先生号称‘医仙’,医术冠绝天下,妙手回春,为人又乐善好施,素来喜欢救死扶伤不收回扣,小宫女你还不赶紧谢谢先生!” 萧云淮未曾理会他,只扬眉笑看向如鸢,递了个眼色。如鸢当即心领会神,朝着楚逸之莞尔一笑,深谢道:“如鸢多谢楚神医,先生大恩,必当铭记,感激不尽!” “你看,多懂事,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小宫女!” 萧云淮欣慰地点点头,楚逸之却仍是满脸的牢骚:“脏活累活都交给我来干,那么多人排着队等我医呢,偏偏要照顾这一个,没有诊金不说,还要倒贴钱!你看看她这一身,险些把我家底都掏空了......”说着便嫌弃地看了看如鸢一身的伤。 可萧云淮还是温和笑着,只略挑眉梢,“你自己不是分明也情愿?” 此言一出,瞬息教楚逸之瘪了下去,只能挥了挥手讪讪道:“诶诶,罢了罢了,我出门采药去了!” 而如鸢方想说,你不是刚采了回来吗,那风流潇洒的身影却已经踏出门外,萧云淮回过头来又交待她,他不在时,需得好好听先生的话,先生自会尽心照顾她。 如鸢望着他令人安定的目光,乖觉地点点头。 眼见萧云淮也随之离去,一时间草庐里只剩她一人,而她心中却还有诸多疑问想问。从方才说起那夜宫中走水之事,萧云淮去后房寻她自然是没寻到,这说明那时他并不知道她去窃辟阳珠一事,但她受伤逃走时,救走她的那个黑衣人却又分明是他安排的人,说明他后来又知道了此事......无论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其中定有一番曲折,眼下他急急地走了,却不知是不是还在怪她那夜没有听他的话,而是偷偷去窃了辟阳珠。 想到辟阳珠,如鸢忙摸了摸怀中,然竟是空空如也。 她不由得一震,立时惊慌地在榻上四处摸索,好在拉开被衾后,正见一天青色的锦囊在软枕下露出一方边角。 旋即松了口气,如鸢将锦囊抽出,想是自己趴着睡的时候从怀里跑了出去。若是这东西没了,她可就白挨这么多刀子了。 打开锦囊,她小心瞧着里面琉璃状的宝珠仍旧泛着幽幽的蓝光,只是在她掌中没有了丝毫寒气,仿若寻常之物,却比性命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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