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二人且还和睦地笑着，现下一时都哑了声，似各自满怀心事不同，却又都无奈到了一块儿去。 玉瑶姑姑上前宽慰娴妃，如鸢知道的不多，只能立在一旁心中默然地叹了叹。 都道宫中人心凉薄，处处波云诡谲，仔细想来，其中的阴谋手段不知道有多少个，即便做了皇帝的妃子也要这样在宫中如履薄冰地度日，怪不得这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总是叹气，总是一脸的哀 怨。 “她就是再厉害，咱们的日子也得过下去。眼下陛下年富力强，龙体康健，还不消这么早就作打算，到了以后陛下也自有决断。这些事就不要再想了，先吃些点心解解闷，咱们这么久不得见，总不要一直围着她来说话吧！” 片刻收拢目光，娴妃又宽慰着笑了笑，方才的话她虽能听出夏嫔有些想法，但夏嫔为人她最是知晓不过，向来心直口快。夏嫔因着母家本就并不显赫，没什么势力，平素也从不争恩宠，且性子软弱，做事又谨慎老实，这样一个人，只为保全她那一个公主，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娘娘说的对，光顾着跟娘娘倒苦水，倒是忘了今天本来要说的事了！”闻言，夏嫔也收敛了情绪，长吁一口气后脸上终于生了笑，“今日我可是见着了一桩稀罕物！” 稀罕物？ 夏嫔尚未出口，如鸢忽地眉眼一跳，连忙凝神跟着听了过去。 她挑眉卖个关子，娴妃也应了她的心思，笑道：“什么稀罕物能让你这样稀罕？” “那东西可当真是稀罕得紧！”便见夏嫔顿时眼眸一亮，忙饮一口茶润润嗓子，“今日我抱了云依去陛下那里，正巧遇上南月国进贡的月华珠，便有幸瞧见了！这回南月国进贡了总共三颗月华珠，一颗大的两颗小的，那珠子发的光真真如同月光一样，皎皎生辉！虽是白天都照得殿内明晃晃的，且说是拿到夜里不需烛火，一颗小的就能将整个房间都照亮，而那颗大的放到大殿上便能让整个大殿都亮如白昼！当真奇妙得紧！” 在这后宫百无聊赖的平淡日子里，好容易能捡着一桩稀罕事说给娴妃听，夏嫔说得是绘声绘色，好似那珠子就在眼前一样。只是倏忽间，她说的竟是月华珠，虽如鸢也未曾见识过，不过与自己要寻的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神色便迅速萎顿了下去。 娴妃闻言不解，“我听闻那月华珠是南月国国宝，乃是南月国独有的月华宝石所制，月华石又只在南月腹地崇月山上才有，出了崇月山，旁的山便是怎么挖都没有。且此宝物极为稀少，有时几年才能挖得一块原石，有时挖十几年一块也挖不着，原石也有大有小，产量根本无法保证，怎地忽然就进贡了三颗来呢？” 夏嫔也点点头，忙同她解释：“原本是这样的，可今年说是南月国天降祥瑞，有彩云围绕崇月山三日不消，接连便挖得了两块原石。其中一块大的便制了这三颗宝珠，专门进献给咱们陛下。” “原来如此！” 娴妃恍然，如鸢心里却苦笑了两下，也只能在一旁听一嘴热闹罢了。 “不过统共三颗，两颗小的陛下一颗赏给了皇后娘娘，一颗便赏给了容贵妃，最大的叫陛下自己纳入了钟灵阁里。当时陛下为了试一试月华珠的光辉，便亲自去钟灵阁里瞧一瞧，我这才得幸跟着进去看了一眼。那珠子放进钟灵阁里的时候，果然是大放异彩，那月光映着钟灵阁里许多宝物真的是五彩斑斓，处处生辉！哎......我也是今日有幸瞧见了，不过也只是瞧上一眼罢了，容贵妃得了那颗珠子可是好一阵得意呢！” 话锋一转，夏嫔依旧眉飞色舞，只是说到容贵妃时语气不免又有些酸讽。 “这些都是自然的，这等稀罕物你还能瞧上一眼不是？我连那珠子什么样都没见过，你便该偷笑了！”娴妃笑着打趣，并不曾注意到身旁如鸢的神色忽然顿住。 钟灵阁？ 如鸢心中微惊，听着夏嫔所言，最大的月华珠叫皇帝自己收入了钟灵阁内，且其中还有其他许多宝物，如此看来地方似乎颇为微妙，应当是陛下专门存放宝物的地方。自打进宫以来她本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地方，眼下碰巧听见，若是这般的话...... “是了是了，姐姐每次都拿嫔妾开玩笑！嫔妾只是看姐姐不爱在宫里走动，怕你烦闷，便捡些新鲜事说来与你听听。”夏嫔佯装恼怒，脸上的笑却藏不住。 “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亏得有了你，才不至于让我在这深宫里这样烦闷！”娴妃依旧满面温婉，她的昭阳宫着实偏僻不常有人来，惟有夏嫔与她交好常来看望自己，每次都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她自也都放在心上。 说了这会儿子话，见也差不多了，夏嫔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回首便道：“不过我是趁着云依睡着了才出来的，这会儿子功夫，大概是要醒了，嫔妾便先回去了，过两日再来看望姐姐！”说着就起身朝娴妃福身行礼。 “好，你且去吧，想吃我宫里这些点心了，便是不得空，也遣个人来拿便是。” 娴妃忙让玉瑶将桂花糕跟栗子酥都装起来，让夏嫔带回去，自己起身送她到门口，又着如鸢送她出了昭阳宫。 午膳后，如鸢伺候娴妃歇息下，便急不可待地到了小厨房同采莲打听那钟灵阁究竟是何地方。 * 入夜已深，满昭阳宫的人又再熟睡，如鸢方才蹑手蹑脚地摸出了房间偷偷往湖心亭里去。 白日里她同采莲探听了钟灵阁的详尽，才知皇帝陛下素来喜欢收集天下奇珍异宝，那钟灵阁便果真如她猜测，是皇帝专门存放宝贝的地方。据说里面藏纳了四海五境各处的宝贝，何样的珍宝都有，且都是世上罕有之物。 只是当如鸢又问起那钟灵阁具体在何处时，采莲却是半分也不知，只道钟灵阁乃是机密之地，宫里人虽大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具体位置知之者甚少，似她这般的小宫女哪儿能知道。 一想到这个，如鸢便头疼，脚底下晃悠悠，眉头紧锁间还不住思量。 想来也是，钟灵阁既藏的都是宝贝，想来便只有皇帝自己跟参百年最亲近的人才知其位置。夏嫔今日是凑巧赶上才入了钟灵阁，或许娴妃会知，再就是皇后还有容贵妃。可这些人就是知道，她却也没法去问，唯一的好处便是起码能排除其他许多地方，有了大概的目标，总比这些时日她连东西放在哪儿都不知道来得好...... 思绪未断，脚下已不知不觉到了湖心亭，她兀自沉思尚未抬头，忽一道带笑的清朗声音入耳：“你终于来了！” 这好巧不巧的清朗声音略微耳熟，惊慌间如鸢忙抬首，一眼瞧见亭子里长身鹤立的不正是那禁军大统领贺青。 这人怎地又在这里？ 如鸢微愣，本想着自己好几日不来，应当是遇不见他了，虽说上回看见他时，似也没什么恶意，但堂堂禁军大统领，必然不是吃白饭的，就凭自己并非真是什么宫女的身份，倘一不小心露了马脚，被他逮着...... “既贺统领在此赏花，便不打扰大统领了，告辞！” 说话间，她转身就要走，恨不得插双翅膀赶紧飞回昭阳宫。 “你的脚好了？” 贺青见着她健步如飞，笑了笑，一句话便将她拦了下来。 “好了好了，托大统领的福，亏得上回大统领出手，实在是多谢大统领，下回我再好好感谢您！” “别下回了，就今日吧。”贺青扬眉，再见这小宫女也实在好笑，原以为上回她最后也主动通名，也算是相识了，不想她这回见着了他，还是跟见着阎王似的，他忽而正色：“过来。” 音色端肃，如鸢似被踩住尾巴，只能乖乖转首回来，一脸悻悻，好嘛，躲不掉了......大不了应付他两句再走便是。 “见过大统领。”如鸢凑到他跟前行了礼，贺青只点了点。 “你瞧，上回见你，此处晚荷还正当开，不过几日，花势便都尽消了。秋风瑟瑟，只余一点残荷，不过好在月色依旧。” 他忽地抬头，方才的威严尽数消解，先看了看池面，又抬首看向夜空。 如鸢原以为这回这么不巧又遇上他，想来要好好受他盘问，不想他旁的什么也没说，愣了愣，便也同他一道看去。 时节已过，地上残荷寥落，天上明月却依旧皎皎。似又瞧见山上那尊神仙的影子，她看得出了神，不觉喃喃：“是啊，好在月色依旧......” 从前昆玦那尊神仙夜来总爱出洞去，坐在桃树上吹风赏月，如鸢作为狗腿子便跟随在其身旁，有时望月，有时望他侧脸，便见他神情寂寥，目光似月色般清冷。 那个时候的如鸢也很想要问问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许是知他不会答，到最后便从来都默然。 时至今日，也不知他怎样了，是不是，都快把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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