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鸢刚应下骑射之事，正好孟姝烟备好了糕点，笑盈盈地道一声：“久等了。” 如鸢不想竟是孟姝烟亲自端来的，并未使唤芸绣，孟姝烟对她实在太过照顾，心中不由得又生几分暖流，“姝烟姑娘哪里的话，我二人不过才吃一口茶罢了。”说笑同沈清寒看了看。 “这一碟是沈公子要尝的枣泥酥，这一碟是白玉糕，还有这一碟是松仁栗子糕，也是我云鹤楼的招牌，松仁饱满入口即融，栗子软糯如沙，其味浓厚，沈公子也尽可尝尝。” 盘中糕点接连放下，孟姝烟同沈清寒介绍了一番，十分仔细。 沈清寒点头示礼，依旧目色谦和，“有劳了。” “我虽已吩咐了厨房只管做些好的来，却不知沈公子你可还有什么喜欢的菜式想吃。若有，沈公子尽管提，姝烟必定好生招待。” 然而轻柔如莺的声音落下，片刻却没有听到回答，却见沈清寒望着碟子里的糕点有些出神。孟姝烟不解地同如鸢看了看，如鸢亦不知他这是怎么了，便伸手轻轻拉了拉他：“二郎？姝烟姑娘在问你呢。” “二郎？” 孟姝烟闻言微微疑惑，如鸢便笑着同她解释：“沈兄他在家排行第二，故而旁人都叫他做沈二郎，我便也跟着这般叫了。” “正是......” 闻声，沈清寒适才回过神，敛过玉一般的眉眼，“是在下失礼，方才我一见这碟松仁栗子糕，便想起了家母也爱做这道点心。一时失神，多有怠慢，姑娘恕罪。” 他满面愧色，抬首看向孟姝烟，“至于菜式......既姑娘已有安排，想来云鹤楼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听凭姑娘安排便是，多谢孟姑娘。” “无妨，沈公子客气了。既如此，那二位先用，楼下且还有些事务要忙，容小女子先去打理片刻。” 刚放下果子，说话间孟姝烟便要抽身离去，如鸢知她一向杂务繁多，便也不再扰她了。只是回过头来，又同沈清寒打趣，“还是二郎你面子大，姝烟姑娘待你都比待我更为周到呢！” 一瞬停顿，沈清寒只是笑了笑，“如鸢你这可就说得差了，孟姑娘之所以待我如此客气周到，皆因看在如鸢你的面子上。若非是你，只怕我还进不得这云鹤楼的大门呢。” “我不过说笑而已嘛。” 如鸢又再眨巴着眼，都是笑谈罢了。看了看案上几碟精致的糕点，枣泥酥跟白玉糕便罢，松仁栗子糕她倒还不曾尝过，便招呼了沈清寒：“这便是云鹤楼的枣泥酥，二郎你快尝尝看。” 颔首间，沈清寒嘴边噙着温和含谢的淡笑，从容拿了块八宝花样式的枣泥酥喂进口中，细细一品后方道：“倒的确比那春华楼的胜出不少，可堪一尝。” “可堪一尝？就只是可堪一尝吗？”如鸢微微惊异，这云鹤楼的枣泥酥此前她也是尝过的，明明味道很好，立马也咬了一块进嘴里，“嗯......我吃来，层层起酥，枣泥甜而不腻，甚至还带着一点酸味，很是适口。” 味道也没变，与之前吃的一样。 拂了拂手里的残渣，她放下糕饼，添了口茶水，“我瞧着这么酥香的果子实在可口，像羊脂一样入口即融，还酸甜不腻，我都觉得好吃极了，在二郎你这里也只是可堪一尝吗？啧啧，二郎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啊！” 一句话惹得沈清寒眉目开朗，尚未解释，就闻她话锋一转，“诶不对啊，二郎你不是排着号地想来云鹤楼吃这一口枣泥酥吗？眼下吃上了，倒觉得你怎么并不十分惊喜......对这味道也只是可堪一尝。” 如鸢眼里露出些微疑惑，嚼着糕饼认真地看着他。 而清风一样的沈清寒犹自从容，只释了道：“非是说这枣泥酥不好的意思，只是我没来时的确是想要一尝，不过尝了之后虽是好，却始终不过一口吃食，不至于让人为此煞费心神，我为人向来如此罢了。” 听着他的解释，如鸢顿了顿，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沈清寒见她如此模样有些微愣，便见她忽地有些唏嘘：“跟在二郎你身边的那个仆从长烨那日说的不错，你为人果然很是淡泊。我观你这般境界确实了得，再好的东西于你而言不过一口吃食罢了，这种境界，在你之前我也只识得一人罢了。” 她说的另一个对人间各式各样再好的吃食也是一样风轻云淡的人，自然便是山上那尊神仙了。 之前她带了那么多或精致或好吃的糕点果子回去给昆玦尝，都没见他尝过之后有多欢喜，那些东西于他而言都似无物。现下瞧着眼前的沈清寒也是这般，此前就觉得他二人的性子有些相同，当真都是些超然物外之人，不似她，还是做个俗人的好。 “哦？如鸢你且还认识跟我一样的人呢？” 闻言，沈清寒来了兴致，他倒是还未见识过与自己相似之人。 如鸢细品着栗子糕，看了看栏杆外远处风景，“是啊，跟你一样，是个十分淡泊的人，对这些吃食什么的都不甚在意。再好的东西拿给他，于他而言都是平平淡淡，大概你们都一样超然物外吧......” “如此说来，倒真是缘分。” 恍惚间，沈清寒好似瞧见如鸢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月色，而她仰首深深看着头上的明月，今夜月色倒是正好。 “我吃这个松仁栗子糕倒是不错，二郎你快尝尝！我瞧着比枣泥酥还要好些！” 回过头来，如鸢嘴里的栗子糕还未咽尽，就已经忍不住欢喜地荐给眼前人。这栗子糕她尝来的确是好，胜过那碟枣泥酥实在不少。 沈清寒迟疑了一瞬，只笑看她嘴里还没咽下就忙荐给他吃的样子，一脸认真。他便也拿了一块儿，喂进嘴里。 “如何？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如鸢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想着这个他总不至于还只说是可堪一尝了罢。 便见沈清寒垂眼嚼着，似在细品，却也不过是一口，他依旧将果子轻轻放下，道：“堪堪可尝。” “这也只是刚好能吃而已吗？” 如鸢实在是惊住了，按照她的见识，这已经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点心果子之一了，怎么说也是元安城最为繁华的云鹤楼做出来的点心，在眼前人口中竟也只是堪堪可尝。 看来以前小神仙对自己带上山的那些糕点果子不觉得好吃还真怪不得他，都是自己见识浅薄，没见过世面，也没吃过什么好的，只能惊叹地道：“二郎你不愧是元安人氏，想来定是什么好的都吃过，此等眼界确非我等凡夫俗子能够得上！” 眼见如鸢满脸恍惚，沈清寒觉得她这样自我怀疑的样子实在可爱又好笑，便敛却眉眼，谦和地摇了摇了头，“那倒也不是，如鸢你说笑了。只是家母也会做这一道松仁栗子糕，便私心以为家母的栗子糕是为最妙，旁人无论如何也比不得罢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 如鸢闻言这才咂嘴点了点，这般说来方是合情合理，她就说嘛，这栗子糕明明已经很好吃了，枣泥酥也不错，只是脸上不禁又露出一脸羡艳，“还是二郎你命好，能时时吃上你母亲做的最好吃的栗子糕，恐怕沈伯母厨艺所擅岂止这一道松仁栗子糕，定然还有其他许多。” 一听到眼前人说起了自己母亲擅做糕点，如鸢便也想起了从前总是给自己绣着衣裳的阿娘。 阿娘也会做许多菜，可最擅长的还是给她做衣裳，什么花样都会绣，阿爹跟如鸢许多衣裳上的时兴花样都是阿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从前她在灯下做活，如鸢拿着书上的绣样给她看，总是无论什么绣样针法，阿娘都一看就会，只是如鸢这个皮猴子，却什么都没从她那里学到...... 以后也学不到了。 如鸢咽了咽，“怪不得二郎你看不上外面这些吃食，什么好吃的都有沈伯母给你做，倒叫人羡慕得紧......” 她盈盈一笑，没有露出眼底的那丝黯然，落寞的神情也不过一晃而过。沈清寒见她虽笑着，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同，只道：“家母其实并不擅厨艺，只会做这一道点心罢了，只因家父爱吃这一道松仁栗子糕，母亲便学了来，故而也因此时常做给我吃罢了。” “那也是不错的，能把一道点心做得出神入化，总是旁人比不上的。” 如鸢又再添了话，可沈清寒却忽叹，“一道点心何以慰人心？父亲还爱吃其他的菜，母亲却是不能样样都会。他爱吃的其他的，自有厨娘去做，倒也不必叫我母亲样样都会。” 他淡淡地续话，目色中忽有些明暗不定，然也似如鸢方才，不过是一瞬。未及如鸢在意，便闻他语调一转，笑着又道：“不过如鸢你既也爱吃这松仁栗子糕，等过几日我便带些家母做的给你尝尝吧，也算是答谢你今日如此费心邀我来云鹤楼。” “好啊，那敢情好啊！能有幸尝到二郎母亲做的栗子糕，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当真我之荣幸。” 月色之下，如鸢眼睛一亮，沈清寒也点点头，月色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满眼温润，“那便如此说定了，三日后还是这个时候，如鸢你就在此处等我，届时咱们再一道喝酒。” “好，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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