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儿!你等等我,我有话要对你讲!” 茫茫山间,如鸢一个箭步追上,将方才摔了一跤走路还踉踉跄跄的双儿拦下。 “公子......” 似不敢看如鸢,双儿垂着眼眸泣不成声,尤显凄切,适才在草里摔了一跤,浑身还沾着些草叶子,形容狼狈,也让人更生怜爱。 如鸢不忍,立在她跟前直接抬起袖子为她拭去眼泪,“双儿,你不是说自己钟意于我吗?那你不愿听我说几句吗?” 野姜花一样轻柔又皎洁的人儿眼眶湿润泛红,眼睫早被泪水打湿成一片。如鸢目色温和,微噙着笑意,想看看她适才摔那一跤的伤势,但自觉该先安抚好她才行。 果然,双儿闻言抬起了头,迎上如鸢温柔的眉眼,好像又瞧见那日还困在疾风寨时,眼前人也是这般神情温和但目色坚毅的模样。咽了咽,她止住抽泣,“双儿愿听,公子请讲。” “对不住双儿,今日实在让你受委屈了!”如鸢看着她使劲隐忍下去的样子,满脸地抱歉,“方才那位公子是我大哥,他今日受了刺激才会突然如此,心神有些恍惚,讲的话都是些胡说八道,你切莫挂在心上!” 眼前人仍旧低垂着眉,吸了吸鼻子,却也点点头。 如鸢见她哭得不那样厉害了,这才揩了揩自己额头上的汗,笑道:“你方才跑得可真快,我险些追不上你了。” “对不住公子,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一听如鸢这般说话,双儿立时抬起头一脸抱歉。 如鸢心里更似被人生掐了一把,这姑娘真是可爱,明明自己摔了一大跤,却还想着是自己的错,一脸的愧疚隐忍,多好的姑娘啊! “走,咱们去那边歇一歇。” 她说着,便将双儿拉到一旁青石上坐坐,掸去了灰尘,看了看双儿略带青苔划痕的衣袖,便道:“我能看看吗?” 如鸢的神情一直都很柔和,眉目内敛而认真,双儿心中本先是一动,只又随即隐忍,缓缓撩起了衣袖。 果然,如鸢见她右手手臂上有一片泛红的擦伤,多少沾了些泥泞,便径直解了腰间水袋,轻轻拉过她,“你忍一忍。” 双儿未曾想如鸢要亲自替她冲洗伤口,虽难过至此,心间却犹然受宠若惊,温和地点点头。 她似只小猫一样地听话,如鸢一点一点地倒水冲在她手臂上,虽些微吃痛她也不表露,全隐忍到了心里去,只眉尾稍微扯了扯,一直认真地看着如鸢将她手臂缓缓冲了个干净。 这一幕在如鸢眼里倒是似曾相识,只是上回受伤的是自己,替她冲洗手臂的,是而今失魂落魄的那个人。 默然片刻,如鸢专心地替双儿清理,难得地将心间种种繁杂思绪尽皆抛了去。待冲干净后,又从怀里掏出已经被昆玦撕碎的手绢,替她把水擦干。 丝绢已经成了两半,双儿没想到如鸢还把它揣在怀里,好容易隐忍下去的眼眶一瞬又见泛红。 “你这帕子绣得真是好,你看这双鸳鸯,眼睛还笑着呢,像人一样,绣得真好!” 非是如鸢有意夸赞,双儿的手艺是真的好。一方小小的丝绢上绣着鸳鸯与菡萏,一针一线紧实平整,活灵活现,纵使是被昆玦撕毁了,可两边完好的地方还是可见绣功扎实得紧。 于针织女红上,自己就没有这样好的手艺。 双儿被她诚心夸赞,倏忽地红了脸,眨巴着尚且湿润的眼睫,赧然道:“我,我其实还会绣很多,真的!” 眼前人又见娇怯之态,且终于不哭了,如鸢笑着微微颔首,她自然是相信得紧。 “双儿你绣功既这般好,那这方绢帕你还能修补回去吗?” 她忽而这般认真问了,双儿却不解其意,瞧着那绢帛裂开的程度,想了想,只道:“或许能。” 虽是这般说,不过双儿其实也不是很肯定,且已经裂开的手绢,再修补回去恐怕也不会好看。 但如鸢闻言却很满意,将丝绢郑重地放到她手里,“那你可得收好了。” 双儿犹不解,抬首微怔。 如鸢只是浅笑,“这是你精心裁剪绣出来的东西,不仅是一针一线费尽了功夫,我能看出来,这块料子你也是用心挑得极好的。” 绣功便罢了,双儿没想到如鸢连料子的事也看出来了,霎时心头一热,原本好容易压下去的眼眶倏忽间又再滚烫。 如鸢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她方才才跟着昆玦在绸缎庄里见识了五花八门的绫罗绸缎,她一眼瞧出,这料子虽小小的一块,却是块轻薄细软的暗花绫。虽谈不上多好多好,可双儿自己穿的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縠纹绢纱罢了,而这块料子实在可见挑选之人的用心。 “既是自己费了心血精心绣出来的东西,弥足珍贵,自然要收好,任谁人都践踏不得的!” 只如鸢笑着的一句,却像落到双儿心底里去,教她当时怔然。 还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般的话。 而如鸢只似闲聊一般,紧跟着又道:“人都有七情六欲,我自也不例外。不过像双儿你这样情窦初开的女子,情意最是珍贵。但你得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都万不可轻贱了自己,无论你心仪的人他有多惊尘绝艳,是富甲一方也好,才高八斗也罢,你都万不能看低了自己,也不能让你中意的人看低了你。” “即便是我,也不能。” 似是随口说来,然如鸢的眼眸却始终认真,野姜花一般的姑娘一双含着春水的眼眸也因讶异而微圆。 “我阿爹曾说过,男儿当顶天立地,女儿当自尊自强。说起来我又哪里是什么绝非寻常之辈,并不是会武功,就一定绝非寻常。便同双儿你一样,我也不过一介布衣,便是一头扎进人海里也再寻不出来的那种。都是芸芸众生,也要吃喝拉撒睡,走半道遇上了脚滑,也会绊跟头。” 话至此,更见双儿讶异,实没想到自己眼中玉树临风的如鸢会这般跟她说话,毫不掩饰,也毫不避讳。如鸢只是事实如此地瘪瘪嘴,便见她终于忍不住地扑哧笑出了声。 这一笑,也教如鸢终于松了眉头。 “所以你看,你同我之间本没有什么云泥之别,你便是你,是这世间最可爱的姑娘。” “俗世之中,或有身份之别,但我私心以为,却无贵贱之分。尤其你欢喜于一个人的心思更是干净纯粹。正如你所言,在你眼里,我便是我。而于我而言,双儿也自永远都是方才那个孤身一人就敢上山赠手绢与我的姑娘,你看可好?” 如鸢笑问着她,目光灼灼。 话已至此,原本来想说的有些话,眼下也是不用再说了。 恍惚间,双儿望着那样的笑靥,眼眶微红,这样的如鸢温柔得似她肩头的月色,虽是朦胧,却能将人心间照亮。 片刻的沉默,未曾出口的话终究化为脸上的释然,她破涕为笑,对着如鸢点点头。 “对了,双儿光顾着自己说话,都还没有问过公子的名讳,公子可否告诉双儿?你可还是双儿跟阿爹的救命恩人呢,我不能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话头一转,双儿已经敛好心绪,眉眼含笑地望着如鸢,一双干净的眼眸笑起来当真是婉转又明亮。 如鸢心间石头落地,立马同她秉手道:“在下楚如鸢,见过双儿姑娘,你叫我如鸢就好。” 双儿点点头,这名字,还当真是让人动情的好名字。 “天色已晚,双儿你在这山间并不安全。疾风寨没了之后,这附近又有散匪出没,像你方才那般坐在这路边等候着实危险,想我兄长方才也是想到了这点,一时才说了些胡话,想叫你警醒。” 提到昆玦,如鸢又再抱歉地对双儿笑笑,到底替他解释了两句。 也不知那神仙现下怎么样了,只能想着或许是这般缘由才叫他方才那样。 “所幸没遇着什么险事,往后你独自一人再不要来这里了,眼下我送你下山回去吧。” 如鸢抬首瞧了眼月色,眼见时候已经不早了。 双儿抬手拭去眼角残泪,莞尔间听话地颔首,“好。” 如鸢点点头,随后便护送她一路下了山去,一直走到柳桥头又目送她离开。只是没走几步,却见双儿忽然回过身来,柳眉微蹙。 “公子......” 她忽地一声轻唤,教如鸢微怔,凝眸处,瞧出她的犹豫。 “怎么了双儿?” “你以后可还会记得双儿?” 原她也没有要说别的,只是想问她还会不会再记得她。 遥遥相望,野姜花一样的人儿眼里终似掠过一道隐忍。 凉风幽微,如鸢点点头,“今生有幸相见,自会相记心间。” 一句话落入心底,既是回答,也是道别。便见双儿嫣然一笑后冲她挥挥手,终于转身离去。 娇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桥的那头,如鸢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也知道她已经释然。 入夜已深,直到双儿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如鸢方才转身打道回府。只是送别了双儿,她整个人便倏忽垮了下去,一路行于山野,早不见昆玦身影,好在月色正好,照得山路清晰可见,只是她心间万般疑虑却一点也照不明。 犹不知,那尊神仙为何会忽然那般...... 如鸢从未见过他那般模样,他向来都是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淡自持的样子从未变过,平素无论自己如何扰他让他烦,他也从未这样。今日,忽就像变了一个人。 或许真的是因为那场烟火罢。 只是她哪里知道,一场烟火到底错在哪里,是样式不讨喜,还是颜色太难看?可一场烟火纵不讨喜,又怎会让人忽像变了一个人。 想了许久,如鸢也不得其解,只是他方才说过的话又萦绕在耳边。 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字字叩问,却不知到底在叩问着谁。 眼里的迷雾越绕越浓,现下她怅然失魂的模样亦如方才的昆玦,脚下无力,身子也跟着往下沉,这样的脚力只怕是走到明天也走不回去。 万籁俱寂,只忽闻身后的草丛里似有响动,如鸢不过回头一瞧,不知是什么东西从草丛里钻了过去,想是地鼠、野兔一类。 再转过身来接着行路,却见一道影子从眼前迅疾掠过,甚而没等她看清,便是当头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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