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一望，翠柳掩映下的那一座满是人间烟火气的云来客栈就在山下，如鸢顺着小泽山山腰而下，恨不能立时飞过去。 入了店里，眼下食客坐了大半，杂谈热闹，言笑晏晏，人气正旺。 “老板娘，来一碗阳春面！” “好嘞，阳春面一碗！客官里边坐。” 客栈里柜台案桌前，一风韵俏致着一身秋香色软纱罗裙的妇人正专心致志地算着账，一手执笔书写，一手在算盘上打得飞快，干脆又利落，边还应声招呼，冲着刚进后院忙活的小二喊了一嗓。 “再来一颗狮子头。” “不好意思啊客官，本店的狮子头都是一份一份卖的，只卖整份。” 闻言，妇人微异，哪有人点一颗狮子头的，恍惚中又觉这声音颇为熟悉，这才抬头来瞧，就见如鸢立在柜台前冲她盈盈一笑，“一别数日，云香姐可还好？” “哎呀！如鸢！” 李云香没有想到，立在柜台前的竟会是如鸢。 她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是瞧账本瞧得太久，眼花了，却见如鸢见状后又笑了笑，她这才激动得立时将账本合上，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可真是你啊！” 一晃数月过去，如鸢上了山后便一直杳无音信，今日忽就出现了。李云香犹不敢信，拉着如鸢不住地上下打量，眼里又惊又喜，倏忽中却有泪光流转。 “是我，云香姐，真的是我。” 如鸢含歉笑笑，她知道，上回自己见眼前人的时候还是在开春，眼下都已经入夏了，一晃过去几个月。当初还以为自己一去顶多耽搁个三五日，难为李云香眼下这般激动，这几个月里，她定然没少挂念自己。 “当真是你，我的天爷，你可算回来了！” 果然，李云香眼眶氤氲，道：“你这一去便是好几个月，姐姐我生怕你入了山里出了什么事，日日都在担心，哎，你都不知道......”话头刚起，又忽而顿住，只见她婆娑了泪眼，“先不说这个，今日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云儿！快来，你日日叫着闹着想见的‘楚哥哥’来了！” 李云香对着后院一声招呼，不多时，一阵轻快又着急的脚步声从后院溜溜跑来。只瞧见一五六岁左右生得白白净净的小不点儿还没从后门探出头，嘴里就已经先叫着：“哪儿呢哪儿呢？‘楚哥哥’在哪儿呢？” “这儿呢！” 那圆乎乎白玉一样的小不点儿一探出脑袋，葡萄似的一双眼眸明亮黝黑，咕溜直转，一眼便瞧见如鸢正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楚哥哥’！‘楚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见阿娘没哄骗他，云儿忙从门后钻出来，小跑到如鸢跟前一把抱住她大腿，“云儿可想你了！娘亲还以为你出事了，可担心了！” 云儿虽有五六岁了，可脸颊两侧天生自带肉乎乎的婴儿肥却尚未完全褪去，一张口声音稚气又清脆，似脆藕一般，叫人怜爱。如鸢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了笑：“小不点儿，我能出什么事儿啊，你看‘楚哥哥’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这孩子，从你那日走后，日日吵着闹着要见你。说想跟‘楚哥哥’玩儿，‘楚哥哥’待他有多好多好，他要‘楚哥哥’留下一直做他的哥哥。” 李云香摸着云儿脑袋一脸宠溺地笑着，想起如鸢刚走的那段日子，可叫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安抚了这个小磨人精。 如鸢点点头，又俯身趴下，笑意盈盈地捏了捏云儿胖嘟嘟的脸蛋，“你这小不点又长高了！长得真快，快要赶上‘楚哥哥’了！” “是吗是吗？‘楚哥哥’说要云儿好好吃饭，云儿可是一直都好好吃饭呢，不信你问阿娘！”云儿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面看看如鸢，又一面看看李云香，只等自家阿娘在如鸢面前也夸他懂事听话。 “好了好了，你‘楚哥哥’当然信你！咱们云儿自然是听话乖巧的，你且先放开你‘楚哥哥’吧！” 李云香笑着将他一把拉过，一边招呼如鸢到堂里坐下，“今日回来定是累了吧！快坐下，坐下咱们慢慢说！” 云儿虽小，但从来都最是乖觉听话，李云香一招呼他便乖乖地放了手。待二人坐定，他才瞪大了双眼眼巴巴地把如鸢望着，“‘楚哥哥’，你又给云儿带了什么好东西吗？” 小不点儿人小鬼大，眼中除却等待的雀跃，看如鸢的眼神更似看自家亲哥哥一般。 不过这回如鸢刚从山下下来，还来不及给他买些什么，正要抱歉地捏捏他的小脸，李云香就已经在他额上点了一记，笑嗔道：“你可饶过你‘楚哥哥’吧！‘他’好不容易才回来，刚打山上下来，哪儿来得及去给你买糕点果子？” 云儿一想也是，立时也乖乖地点点头，“云儿知道了，只要‘楚哥哥’回来就好，阿娘开心，云儿也很开心！”说着又冲如鸢俏皮地眨眨眼。 这小不点实在是乖巧得紧，如鸢忍不住上手仍在他脸上轻轻揉了揉。 他人虽小，但是李云香一手带大，从不恃宠生骄，全然没有那些想要的东西若得不到立马就要么委屈要么哭闹的骄横气，很是难得。 “‘楚哥哥’今日是一下山就直奔咱们这儿来了，这才没赶上，过会儿‘楚哥哥’就去给你买一包细柳巷那家最好吃的云片糕，怎么样？” “好好好！”云儿赶忙点头应下，“多谢‘楚哥哥’！” “你这孩子！”李云香见云儿又得了如鸢的好，一边抚着他的脑袋，一边蹙眉直笑，“既如此，那你先自己去院子里玩一会儿，让娘跟‘楚哥哥’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好——”云儿扑闪着大眼睛长长应了一声好，又再看了如鸢一眼便一溜烟跑开了。 待小不点走了，李云香替如鸢添上茶水，立马便吩咐小二给她烧一份狮子头，再下了碗阳春面与她，这才来与如鸢细说。 等面煮好端上来的时候，如鸢几乎感动得要落泪，好似自己又回到了当初上山时的模样，她想这一口可想了好久。 李云香眼见如鸢等不及多吹吹就狼吞虎咽，一碗面都叫她感动成这样，也不知她是发生了什么，一瞬蹙了眉头又带笑，直道：“慢点慢点，一碗面罢了，不够我再给你弄便是！” 如鸢只是一边吃着一边点头，没法去说当初她上山时，差点就吃不到这碗阳春面了。 而今心下一热，脸上也只挂了笑。 更别说，这许久以来自己在山上过的都是那般自生自灭的苦日子，眼下这一碗卧了两个鸡蛋、青菜跟葱花也是分量十足的阳春面足以抚慰她这些日面对昆玦时的诸般苦辛，教她如何不动容。 李云香自然是不晓得她这些心思，看着她大快朵颐，惟笑得合不拢嘴。 三两下一碗阳春面下肚，如鸢拍了拍肚子意犹未尽，又将一碟狮子头一扫而空，待酒足饭饱，整个人也神清气爽，才同李云香招呼道：“云香姐，我走的这些日子，你跟云儿可还好？” 说到此处，却见李云香一瞬微红了眼眶，喉间竟有些哽咽，“好好，我们一直都很好，日子顺风顺水、安安生生，就是云儿这孩子想你得紧。” 如鸢望着她眼圈发红，微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云香姐？怎么今日......” 虽是许久未见，但她总觉得今日李云香有些多愁善感，一瞬想到是不是自己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立马就道：“是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店里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云香姐你了？！” 如鸢说着肃敛了神色，紧紧盯着她，却见李云香观她已经摆好随时出手的架势，忍不住就是一笑，嗔她道：“我这店一直好好的，顺风顺水，哪有什么人欺负我？” 只是眼光忽又隐忍，急道：“倒是你，我是没想到你今朝忽然就从山里面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快跟我说说，你那日上山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别不告诉我，我知道你上山后没遇着什么太平事，可得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千万莫为了不教我担心，不让我知道！” 如鸢一愣，“云香姐你说的是......？” “哎......你这孩子，我就知你恐怕不肯说，便是那伙小泽山上的贼匪，疾风寨的事。我知你那日上山遇见他们了，且后来又发生了些事，你快同我说说。” 李云香说着已经泪眼婆娑，如鸢却不知她是如何知道的，一瞬惊异过后但见眼前人这般关切她，心下也如春风和煦。既她已经晓得了，想来自己若不同她说清，也只会让她一直忧心追问。 略一思忖，如鸢只待同她说明情况后再问清她又是如何知晓的，只是关于那日的事自己也不能悉数全告诉眼前人，无他，实在是怕吓到她，总归自己如今安然无恙，何必教她再担心后怕。 饮了口茶，她蓦地一笑，便同李云香说起了那日上山后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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