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一周一次组会, 宁明昧让有弟子下去,颇觉清气爽。 “清烟大比是课外活动,学术研究是日常生活。身弟子, 你自己本职工作也做好。” “而且比试如何不能是学术一环?你心去体验,能在比试里学到我教给你东西。” “我之前说过每次比试都是一次实验。每次比试完, 二天都得给我交一份实验报告上来, 手写, 而且符合格式。” “实验报告里除对实力比试内容分析,有对人气增期待值与实际值分析。在这一点上, 老十二做得很好。他能把误差控制在0.5%之内。” 回想一遍自己在组会上说过话, 宁明昧把手里实验报告拿给任淼托着,又叫来温思衡。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再过几天, 筑基期大赛决出胜负,金丹期大赛开始。”宁明昧理直气壮道,“你、林鹤亭、桂陶然、白不归把这些实验报告拿过去详细地批改。别看批改报告这件事,它会给你带来独一二助益。对你个人大有好处。此,我甚至牺牲自己阅读实验报告机会。” 温思衡接过那一堆让任淼抱得双手发抖报告,这份好意热泪盈眶:“是!师尊。” 宁明昧对系统道:“好,又把锅丢出去一个。现在我可以更安心地赚取实验经费。” 系统:…… 导师是这样。实验报告讲究两个“亲手”,弟子亲手写, 另一个弟子亲手改。 温思衡拿报告, 却没立刻下去。宁明昧原本在从盒子里往外掏薄荷叶,腾出一点手来问他:“怎么?有别事问?” “没、没什么。”温思衡道, “师尊,弟子是……” 他忽然将实验报告放在地上, 对宁明昧深深叩首:“弟子深深感念师尊大恩!” 宁明昧:“知道。下去干活吧。” 温思衡大道:“师尊大恩大德如沛雨甘霖,弟子戴天履地不足以报效师尊万一。从前峰内峰外对师尊常有议论, 可弟子能进入缥缈峰,已经是弟子从前难以想象幸运。如今师尊待弟子这样好,弟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感谢师尊,才能表达自己心意。弟子只想说,师尊是天下最好师尊。弟子金丹期愿追随师尊,元婴期亦伴随师尊左右。师尊是那样善良、诚、不吝指导……” 宁明昧竟然拿着罐子,背往后面靠好几寸:“好好,说这么吓人话干什么。嘴上话这么多,最近笔下写综述字数一很少吧。” “弟子自幼丧父,与母亲、妹妹、弟弟一同大。家中贫困,弟子从与母亲一起仙城中人浣洗衣服,靠着几个铜子补贴家。”温思衡慢慢地说,“七岁时,弟子去仙城一户大户人家送衣服,路过他家学,只是脚步慢一些……随后他却以‘偷学家传仙术’由,将弟子狠狠打一顿。” “时二九寒冬。他打完弟子后,将弟子扔到外面冰河旁。那一袋衣服浣洗钱不过二十个铜子……那些家学里弟子都是金做、玉做笔托,那些管事却口口说我‘想偷学独门仙术’,连二十个铜子都不给我……我被按在地上打板子时,分明听见他闲聊,一个人说,他昨天出去赌,不心输一钱银子。另一个人却说,一钱银子不过一顿酒钱。明明一钱银子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顿酒钱,什么他连二十个铜子都不给我……”温思衡说着说着,竟然忘记应该自称“弟子”,“那天我在冰河旁走好久好久,夜深,风也凉,也不敢回家。” “我怕我娘、我弟弟、我妹妹问我,那二十个铜子去哪儿。” “再后来,城里来一个老方士。他说我有修仙资质,资质很高。我根本不敢信他……这种好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这么穷人身上。我怕他是来骗我钱。”温思衡哽咽道,“我给城里人打工、卖鱼、卖报、扛东西……说好八十个铜子,么缺斤少两,么延期不给。说好这个月一日发,又拖延到十五日发。十五日去问,又说下个月发。最后摊子走,钱也没到。” “直到老方士快……他说清极宗来仙城里招募弟子,说我过去看看吧……他说,他时候在一座村子里生活,和我一样贫穷。他年轻时恃才傲物,非清极宗不进,一进入天下一宗功,来抚慰自己幼时家贫、被村里人□□尊严,等到那日,他张灯结彩,举着手中清极宗令牌如举着飞扬旗帜,告诉有欺凌过他人,他如今入清极宗,天下一仙门……后来他去五次清极宗招募,一次都没有通过……他总想着,或许下一次,仙城里资质好候选者会少一些,等到那时他能被选中。而且他在清极宗上失败五次,又怎么能坦然地告诉家人,他最后进另一个仙门。” “只是时光蹉跎,老方士老。负责招募弟子告诉他,他已经不可能被选中。老方士回到自己幼时居住村子,曾经欺凌过他人也。如拔剑四顾心茫然。想向之复仇人都已经,他又该去哪里呢?” “今年招募时,老方士算出自己大限将至,他明明已经快,却是想来这里再看一眼。他一生妻女,也没别地方好去。他和我说,你既然有天赋,不让自己后悔。” “于是我去,我拿到清极宗外门弟子令牌。我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母亲一开始很犹豫。弟弟和妹妹说,去清极宗修行,花很多很多钱。直到后来邻居大娘劝她,说清极宗是天下一仙门,清极宗弟子前途量。一人得道,光宗耀祖,鸡犬升天,到时候,剩下一家三口人,都能被我弄进清极宗里,去当官。” “我一开始也以,这是我可以做到。唯一需去在意,是这样道不道德。父亲在世时说,人事,愧于心。我想,或许不我出这些……有愧于心手段。” “我可是清极宗弟子啊,天下一宗弟子。一路走来,我付出超过那么多人努力,我一会光光明明、干干净净地挣到很多很多钱,养活我母亲、妹妹、弟弟。到时候,谁也不拿不回二十个铜子,在冰河边徘徊一宿,不敢回家。我一会过上……幸福又光明生活。” “否则,什么人人都想进清极宗呢?否则,什么人人都想努力修行呢?” “可我……” 温思衡说着,终于吸吸鼻子。他眼眸泛红,只有睫毛如倔强河堤,支撑泪滴不涌出:“可我进清极宗才发现,我好像和有人,也没有任何不同。清极宗有很多很好峰、很有钱老、很珍贵天材地宝。那些世家子弟来清极宗,确实都能做出很多不起。那些资源、赞美,像蝴蝶一样,哗啦啦地往他怀里扑。” “他在外面,在旁人眼前,可以骄傲地自称,说‘我是清极宗弟子’。有人看着他烨然若人模样,也是这样认。世人眼中清极宗弟子该是这样。然后,那些人告诉有人,只进入清极宗,能这样弟子。像老方士、像邻居大娘说那样,只进入清极宗,能人上人。” “可我……从外门到内门,又从内门到入室,到亲传弟子。我好像,什么都没改变过,什么都拿不到。月例被拖欠,什么都钱。修行钱,游历钱,母亲和弟弟妹妹也钱。月例即使拿到,也是缺斤少两。我生活像是一块滚烫石头,一滴月例落在上面,很快被蒸发掉。” “更不提那些比试、秘境、各种机会……有信息我都不知道,想和他交谈,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好像他才是清极宗弟子,是清极宗勋章,而我只是清极宗影子——被藏在身后,踩在泥里影子。” “老方士和我娘说我是天才,执事堂堂主说我不够努力。或许,我是不如旁人天才,也不如旁人努力。” 宁明昧:…… “以师尊。”温思衡说,“您出关后,我终于能按时按量地拿到月例……是2700,比从前多出一倍不止……大比这些日子,你又给我发那么多在教育商店里购物卡,不仅可以买可乐雪碧,能买日常毛笔与竹简。” 那都是从沈立万那里敲诈来孝敬。 “给我做新衣服。” 那都是让缥缈峰男团正式出道。 “教我礼仪,举手投足,让我不再被那些弟子笑话‘是从乡下来’。” 那都是你割人气韭菜。 “让我也上非思簿。亲自教导我修行。”温思衡说,“师尊,峰门里那些弟子嘴上偶尔有些抱怨。可我都知道,他在心里,比谁都感激师尊。师尊……” “你让我一次觉得,我,也终于清极宗弟子。”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感激。” 宁明昧:…… 在原书未被描述角落里,自“宁明昧”自闭地当着高岭之花日子里,他弟子都在做什么呢。 “天下读书人,都应该相信,自己能够靠着读书改变自己命运。”宁明昧淡淡道,“若是他动摇,错一不是他。” 而是天下。 宁明昧座椅在裁雪殿前端。他身后,是一扇巨大花窗。午后阳光会穿越花窗缝隙,一束一束,照亮裁雪殿内。 于是温思衡跪伏着,涕泗横流着,心实意感激,而狼狈难看着。 却被一束束光亮笼罩其间,像是一粒被照亮灰尘。 宁明昧端坐宝座之上,逆着光。光线落在镶玉宝座背后,只反射出金玉温润,冰凉。 他面孔,却被笼罩在暗色里。 “行,你心意我都知道,起来吧。”宁明昧道,“实验报告好好批改。外面有人在等呢。” 温思衡哽咽:“师尊……” 宁明昧:“下次找你剪头发时,别乱叫行。” ……温思衡捂着眼睛下去。 宁明昧仍坐在宝座之上,他把玩着手中薄荷盒,半晌,道:“我从手缝里漏出一点东西,都足以让他如此感恩戴德。” “呵。” 最后一如烟雾,须弥之间,消散在午后艳阳里。 他这话说得轻轻巧巧,可系统却渐渐地睁大眼。 它接收到。 来自宁明昧、情绪值能量。 系统在这一刻保持相当程度上寂静——它没有让宁明昧发现这件事。 好,有人它提供掩护。 迎着艳阳进来是方隅。 “都说师弟缥缈峰冷寂,今天看来,缥缈峰是热闹得很。训话,笑,有对着师弟哭。”方隅道。 宁明昧音有点懒懒,像是他这一刻不是很想和方隅装:“师兄这话说得倒是偏颇。温思衡那段话,听得师弟我,是潸然泪下啊。” “众生寻常罢。温思衡有过,各个弟子也都有过。何必大惊怪。”方隅道,“想在天下一仙门中出头谈何容易?温思衡能有如今,已经是十分幸运。” 宁明昧这回总算看向他。 宁明昧头发前几日又找温思衡剪过,如今又恢复齐耳度。没发丝遮挡,他脖颈此尤显修,斜斜地向前着,下巴微扬地看着他。 眼瞳颜色像是琥珀。 “师兄身边人倒是眼生。” 方隅道:“近日以来,你把清极宗弄得乌烟瘴气,到底是何居心!” 只有站在他旁边百面心中一下咯噔。 这是坐实是宁明昧弄出这片混乱。 而且他此被方隅责问! 宁明昧:“师兄身边人倒是眼生。” 方隅道:“清极宗弟子上上下下不思进取,整日沉迷于非思簿和可乐雪碧这般奇技淫巧里。你身清极宗峰主,竟然如此老不尊。” 宁明昧:“师兄身边人倒是眼生。” 方隅道:“你对此,难道没有什么想说吗?” 宁明昧:“师兄身边人倒是眼生。” 方隅:“此人是明华谷弟子。明华谷、求是门弟子在山门下赌场赌博被袭击受伤。他来向我反映情况。” 宁明昧:“哦,是这样啊。此人气度沉着,看起来倒是不怎么焦急,可堪大。” ……这人只会复读是吗?! “方师兄。这事儿齐掌门都不管,你倒是管得挺多。”宁明昧向后一仰,将脑袋靠在宝座上,“齐掌门说这事儿是好事。陆楼主说这事儿是好事。尹峰主说这事儿是好事。白、项峰主说这事儿是好事。只有你一个人觉得这件事有问题——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你自己呢?” 这姿势明明暴露脆弱脖颈,与精巧锁骨,是个任人把握害姿势。但它放在宁明昧身上,却尽是嘲讽疏狂。 方隅:“大胆!” “而且,清极宗上下谁不知道,我缥缈峰弟子最勤学好问?”宁明昧说,“方师兄,今天不巧,我没什么心情应付你。请你离开,过几日筑基期比试绩出来,我再见招吧。” “……好。”方隅也冷静,“大比期间,有人都事务繁忙。等到大比结束后,我自然会好好着手处理这件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明昧道:“慢走不送。” 方隅拂袖而去。离开缥缈峰时,百里希说:“方峰主,我想我现在是去栖峰看看会比较好。” 方隅没心情管他:“你去吧。” 关人等离开。百里希却仍旧留在缥缈峰上。他望向寒冷雪山,眸光冷寂。 这地方,他也曾经来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那时,是以被宁明昧救助“故人”身份。 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窥探这件事好时机。可人总是会有点侥幸心理。 百里希向着雪山深处走,心里思忖着方才发现。 清极宗混乱,是由宁明昧一手引发。 是什么支撑着他,让他不惜与方隅作对,也将清极宗搅一团浑水? 宁明昧性情大变,是在他出关之后。 在闭关之前,宁明昧得知自己身世,和被带进清极宗相。后来,即使是在瑶川和往生里,宁明昧手段和作风也绝非从前那个懵懂知宁明昧能有。 是什么改变宁明昧? 又或者说……宁明昧现在是谁人? 身隐藏身份化期修士,百里希很快发现,这座雪山比起从前,有很多不同。 但有极其强力结界,阻止他窥探。 宁明昧在利这里做什么……心念一转,百里希决将一点东西植入在他身边鸟上。 一点机关。 有这点机关,鸟会他傀儡,替他探听缥缈峰信息。 尽管鸟法进入结界。但结界内外,总会有人来来往往。人流来往之日,便是信息暴露之时。 一切布置完,百里希放飞手中鸟。他自信自己举措没有任何人看见。 毕竟他身边一点人族修士气息都没有。 百里希不知道,在不远处荆棘中,有一条赤红尾巴轻微一闪。 他做回平日里模样,心地沿着山路离开。 可没走几步,他竟然遇见宁明昧。 宁明昧站在山边,背着手看他。 “你是那个明华谷弟子?怎么在这里?”他说。 百里希知道自己如今是明华谷人,即使宁明昧怀疑,也不好直接出手。 他于是道:“宁峰主。方才离开裁雪殿后,方峰主甩手走,让我自己回栖峰。缥缈峰太大,我迷路。” 连略微尴尬情也恰到好处。 “这样啊,你往那边走。”宁明昧道。 百里希谢过宁明昧,往山下走。可没走两步,他身侧有气息追上。 “先别急着走,我有一句话送给你。” 是宁明昧音。 百里希浑身一紧。 难道…… 他出手? 宁明昧落在他身边,在他耳边轻道。 “雪山千古冷,独照峨眉峰。” 百面怀疑自己耳朵。 峨眉峰?独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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