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皎心上几分踌躇，不知如何应对，小声道“可怎么办，才好呢。”
花吟昭见她垂首思酌，眼里一丝精光闪过，看似假意试问，实则顺水推舟“这样罢，苏娘子可随我学习一段舞蹈，展演那日你便顺理成章顶替了莺莺前去舞上一段。”怕苏皎不答应，紧着道“简单着呢娘子，你这人看着也灵巧，不出几日定能学会了的。”
苏皎心内不安“可我实在一点歌舞底子都没有呢。”
花吟昭笑道“无妨无妨，我自有法子使你学会，你大可放心。”
心想是要在誉王身前献上一舞，便乱了心神，不待多虑，便应酬道“那便，劳烦花姑娘了。”
待送花吟昭喜笑颜开走后，苏皎才独坐小厅倒想起适才发生的一应事情，自己怎的就像顺理成章入了一个圈套的模样。这花吟昭与赵公子就是那么好的交情了？前几日不还拉着脸互相不愉快了？也不过问几句自己为何要混入铜雀台前去誉王府么，还是赵公子将自己的心事道与了旁人看做笑话了呢，可赵公子实在不像此种人吧。
忧虑归忧虑，苏皎亦深知自己已是寄人篱下，就是被人当了刀子使也无可奈何，只是自己一病二弱三笨拙，有何可利用之处呢，愈想到自己如今的孤苦无依之境，研读百毒谱的心愈重几分，苏皎遂匆匆回去后院重新制药了。
辛苦许久，又重新制出一瓶新药，苏皎左手叉腰，满意的举起瓷瓶，仰望视之，心里估量着该找一只鸟雀还是一只恶鼠来做试品，可这下笼子捕雀又是要废一番功夫。
“苏皎？”
啪嗒一声，新药再次凄凉落地，这次落得高，摔得更是稀碎了，苏皎心下一沉，郁闷回身，赵观棋高雅独立，眼里隐有探究之色。
实在不公平，自己居住的一亩三分地，他们倒是可以随意踏足，而什么静园、疏影院，自己却不能踏足半步，甚至出这晴水阁都成问题，悲哀，这便是寄人篱下的悲哀，自己实在是像一只被圈养的家禽那般。
“师父。”再次闪身遮蔽，苏皎神色几分慌张，轻罗都能识别出，赵观棋怎会不知，他上前几步，曳住她的袖口将她回拉几步。
“别踩上去了。”他语气淡然，利落轻松的收回手。
做坏事被撞见，苏皎脸上迅速染上红晕，如同做错事的小孩童，她羞怯的低下头。
“你近日学百毒谱倒是上心得很。”
“我···”她欲辩无方。
“无碍，想学什么便学，不过我对这书不算上心，略知皮毛，你的册子怕是会难倒我。”他淡漠的面上露出几分笑意，语气平和几分，字里行间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苏皎错愕的抬起头看向他，依旧是墨黑如潭水的眼眸，永远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面上无表情时的他似乎总会让人生出几分不敢靠进的冷意，可他同苏皎说话时，总会牵强的主动露出几分亲近的笑，就像想要告诉她自己的亲近之意。
“多谢师父，真的很感谢。”她不知如何应对，心虚后退几步。
“嗯。”他收回自认为亲和的笑意，肃然道“花姑娘来找过你了？”
“是。”
“她同你说了什么？”
“花姑娘说，要想同铜雀台一起进王府，须得会些才艺。我，我不会。”顿了顿继续道“但是她同我说会教我一支简单的舞。”
“嗯，那你便收一下东西，待会我带你去铜雀台。她手下教坊妓许多，应是不能腾出手来我这宅子独独教导你一个的。我会让小扇与你一道去，若是实在学不成便让她带你回来。”他淡然说道。
“好。”
赵观棋再打量了一眼她的身后，不再多言，负手离开，周身清冷孤绝萦绕。
小扇接到命令随意收理了些自己的东西，便来晴水阁找苏皎，她面上几分疲惫，只叫了一声小娘子便软软靠坐在竹塌上，眼皮半开半阖，不再吵吵闹闹。
苏皎折叠着自己的衣裳，看了一眼疲乏的小扇，询问“小扇，你昨夜没睡好么？”
小扇之嗯了一声，不想多言，只差一点便沉沉睡去。苏皎收理好衣物，倒了一杯自己调制的酸梅茶过来，走近了才发现小扇手臂上缠了厚厚的纱布，一双露出的手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口，都是新的。苏皎静看了一瞬，端回了酸梅茶置于桌上。
再到她身侧静坐了片刻才轻轻叫醒她“小扇，小扇。”
小扇抬起沉重的眼皮，振作起精神，坐起身看着苏皎“小娘子，你收拾好了？”
坐于她身侧的苏皎点点头，眼里思绪繁杂，一向大大咧咧的小扇不去注意太多，急忙起身要去帮苏皎拿包袱，语气依然轻快“走吧小娘子，公子应该在车里等了。”
赵观棋确实已经端坐在车上了，头戴翡翠饰冠，身穿墨色长衫，发髻高束的他比往日的散漫高雅多了几分明朗浩然，刀削如玉的脸上并无过多情绪。小扇上车后唤了他一声公子后他微微颔首，苏皎也忙称呼师父，他也予以应答。
没了小扇活泼热闹的说闹，车上气氛实在尴尬得紧，小扇也想热络下空气，奈何实在没精气神，加上车马摇晃一阵，早已歪头呼呼睡去。苏皎与赵观棋便各自看向一方，免去眼神接触，自在许多。
很快，穿街过巷，车舆停在了铜雀台门口，小扇倒是警觉，车马停了便醒来下车为二人开道。苏皎敛裙要出去，赵观棋递过一副面纱“戴上好些。”
苏皎听了他的，坐回戴上素色面纱，方才下车。
铜雀台是临京城最大的歌舞坊，装横华丽，占地豪广，里头不仅有官府钦定的官妓，也有常驻的貌美私妓，他们还做买卖家妓的生意。里头的歌女舞姬貌美非凡，汇聚中西，既有柔弱娇艳的中原舞女，也有热辣多情的西域胡女。铜雀台的歌姬从不站于街巷招揽客人，甚至入铜雀台还须得提前缴上银子。
门口的小厮见是赵观棋来了，不同旁人收缴银两，直接为他一行人让了道，还客气招呼“赵公子。”
赵观棋点头致意，该有的还是少不了，他前一脚踏上石阶，小扇后一手便奉上几锭白银，小厮也不推攮，收下了。
苏皎随着进门，只感觉一踏入便有十足的香粉味扑面而来，面纱也阻挡不住，让人心神荡漾找不着北了。
眼前的高台金漆玉雕，重重垒砌，上铺羊粘毛，洒满花瓣，赤足少女们彩纱掩面，婀娜舞动。苏皎打量，这铜雀台四面廊房围拢，中置高台，供舞姬唱跳，四面又围有坐台，最北为尊，三面次之，前排为尊，后排次之。北面与前排的看客们面色沉静，饮酒赏舞，一副志在必得模样，后排与三面的看客脸上是掩不住的热情，连连欢呼。
一位身姿雍容的妇人见是赵观棋，几步上前来，声音尖细“哎哟，赵公子，可算给您盼来了。”一面迎着一面给身侧舞女使眼色“上去叫花吟昭，贵客来了。”
眼看着妇人就要贴近，赵观棋眼疾手快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锭，立马贴在妇人眼前，使她止步。妇人瞅见金锭，眼里一闪精光，笑的更是灿烂，步子却停下了“哎哟，公子如此真是生分了。”她拿过金锭揣入囊中，立马转身扭着水桶腰就要前往竹阶去“还是我开路更快些，那些娇花，不好使，磨磨蹭蹭，公子快随我来。”
跟着妇人直上五层楼，那妇人脸色涨红，拿着手绢，不住喘粗气，带众人行至一面黑漆金牡丹纹木门前。赵观棋不远处站定，与她隔了间距，只见妇人连连几下捶门，来开门的是刚刚她使唤上来那舞女。
舞女弱弱道“姑娘今日起得晚了，还在梳洗，让公子稍等片刻。”
妇人当下不乐意，绢子甩她脸上“好一千金小姐做派，你去催催。”
舞女急忙闪身进去。
妇人转回身，立马一副谄媚样“公子不介意倒是可以直接进去，不妨事。”
赵观棋依旧一副高雅从容做派，语调客气“我便在这等等罢，劳烦妈妈领路了，妈妈先去忙罢。”
“哎哎，成吧，那我便不耽误公子了。”那妇人听闻没自己的事了，立马走开了。
苏皎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两幅面孔，欺软怕硬。三人便静静立于走廊，看高台歌姬轻歌曼舞。那些歌姬衣着凉快，身姿曼妙，好生令人垂涎，苏皎刻意抬头想要偷看一下赵观棋什么反应，只见他一脸平常，目色沉静，好似一副超凡绝尘，看破红尘样。
小扇从前见了美丽娘子也是会眼冒金光，同苏皎夸赞一阵的，而今美女如云，她倒是趴在栏杆上昏昏欲睡了，苏皎便自己兴致盎然的欣赏起来。
许久后，那舞女才再度出来，恭敬道“赵公子，姑娘请你们进去。”
赵观棋冲她摆摆手，她便知趣的退下了，三人走进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