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旭到家的时候是申时，大概下午四点左右，他全身擦洗，把碎银埋了，换了干净的衣服后准备去灶屋，刚出门就看到汤二虎站在灶屋门外，脸上的表情可以用惊愕来形容。 看那僵硬的站姿，估计跟那里杵着有一会儿了。 汤旭走过去，叫了声：“爹，你干啥呢？” 汤二虎吓一跳，扭头看他，往灶屋里指指，“你买的肉？” 汤旭往灶屋看了眼，丽姐儿坐在小木凳上，面前是那块五花肉，她正眯着眼睛一根根的往下薅猪毛，汤阳坐在他旁边探头张着小嘴，一副想上去咬一口的样子。 这时候卖肉的屠户基本上不会把猪毛全都处理掉，能在火上燎一燎就不错了。 “丽姐儿，你找根树枝过来，我教你做个小夹子。” “我们之前晒了些干菌菇，早上去镇里的时候我背了半筐，想着要是能卖出去最好，卖不出去就背回来，”他仰着脸，眼睛弯弯的笑着对汤二虎邀功：“爹我厉害不厉害，卖了五百个铜板，半两银子呢！然后我就去买了肉和糖，还给丽姐儿买了发带，不过我没再给你买酒。” 汤二虎看他。 汤旭道：“我怕买的酒多了爹贪杯，再喝坏了身体，”他眼中透着关心，看得汤二虎一阵恍惚。 他这个做父亲的虽然平时并不关心家中的几个孩子，可他在旭哥儿小的时候其实也抱过他，那会儿还是个小团子的旭哥儿娇娇软软，连哭声都比一般孩子要弱。 他一度认为这个孩子会长不大。 可现在，看着面颊绯红眼神晶亮的哥儿，汤二虎总觉得他的面容有些过于艳丽了，没有一点点像刘香香和自己的地方。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家旭哥儿长得有些太好看了。 汤二虎盯着汤旭好半天都没移动视线，脑中想着这孩子到底长得像谁呢？他们汤家有过这么出色的面貌吗？ “爹？”汤旭伸手摇摇他胳膊，“爹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汤二虎回神，“没有没有，爹咋会跟你生气。”随后哈哈笑着拍拍他肩膀。 汤旭龇牙，这中年汉子手劲真大。 他饿了。 “爹，我去做饭，这五花肉还挺多的，要不要切一块给爷奶送过去？”汤旭只是顺嘴一问。 汤二虎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做完了给他们端去一碗就成了。” 汤旭嗯了声，又有些腼腆的看他，“那我去炖肉，爹，咱们吃红烧肉，我想焖干饭配着吃成不？” “成，焖一锅白米饭！”汤二虎大手一挥，他高兴。 灶屋里的汤阳一听说要焖一锅白米饭，直接跳起来就去舀米，可积极。 汤丽从柴房拽了根小树棍拿过来递给汤旭。 “阿哥，这个行吗？” 汤旭点了下头，用刀把树棍给切了个两头扁，中间薄，小拇指宽的长条。 又用水泡了泡，对折后捏着试了试，薅猪毛用着可以，比直接用手拽得劲些。 汤丽拿在手里也试了下，“阿哥，这个捏着手指不会那么痛。” 薅猪毛的时候两个指尖得使劲捏住才能拽下来，次数多了指尖又麻又痛，现在不会了。 汤旭把一整条里脊肉都抹上盐进行腌制，然后放到盆里，转身四周找了找，没看到可以盖盆的盖子，他打算吃过晚饭后用高粱秆做个盖帘，盆得盖住，不然肯定会招来老鼠，这肉要是被老鼠咬了还能切掉洗一洗，要是被老鼠往里边拉了屎，这屎要是把肉给腌入味……呕！！！ 汤旭脑补的自己差点儿哕（yue)出来。 他赶紧转身去看正淘米的汤阳，见他要把淘米水倒掉，拦了下，“阿阳把淘米水倒进那边的桶里，等会儿喂猪。” 汤阳点头，有模有样的把米洗了两遍，然后将米倒进了大锅里，“阿哥，放多少水蒸饭呀。” “水超过饭得一个指节多一点，”汤旭抬手给他比划了下，“你用手量就得两个指节，火别太大，保持在中火就行。” 汤阳连连点头，“我肯定看好火。” “等明儿晌午吃了饭以后我给你做个糖画，你出去玩的时候拿着，让你那些小伙伴们都看看，肯定特羡慕你。”汤旭笑眯眯的在汤阳脸上捏了下，“然后他们要是问你谁给的，你就说是阿哥做的，他们如果想要，得拿铜板来换。” 汤阳听得小嘴微张，“阿哥，你真的要给我做糖画？” “真的，不过不会特别大，”他张开手，比划了下，“大概我手这么大，到时候给你做成小动物的形状，谁要是问，你就说三文钱一个，想要就让他们拿着铜板来家里买。” 汤阳使劲点头，拍着小胸脯道：“阿哥，我记住了，三文钱一个糖画，让他们拿着铜板来家里买。” 汤旭笑着夸了句乖仔。 他五十文买回来的那块方糖一斤重，糖画不需要多少糖稀，只要这个小生意开张，他能赚些小钱。 蚊子腿再细也是肉，他不嫌一文钱的铜板轻。 因为只有一个锅灶，想炖肉只能等饭蒸熟，汤旭把之前腌的野菜泡进水里，又拿了几个土豆削皮。 汤二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离开，而是拿了小木凳坐在灶屋前，汤旭看到他，眼珠一转，说道：“爹，袜子我已经织好了，要不然你试试？要是小了可以改。” 汤二虎应好。 汤旭擦干手回了屋，把给汤二虎织的那双麻线袜子拿出去，眼睛瞄向靠墙位置的床脚处地面，过去踩了踩。 他把契书和碎银子用油纸抱着埋在了下边，土得颜色不太一样。 鞋底在那一大片位置搓了搓，退后两步看看，嗯，这次一样了。 “爹，你试试。”他把袜子递给汤二虎，进灶屋就见刘香香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此刻站在汤丽身后正伸手要去拿那块五花肉。 汤旭伸手拦了她一下，很不客气的问道：“娘你想干啥？” 刘香香现在光是看到他这张脸就想狠狠的抽过去，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汤旭就防着她动手呢，见她咬牙切齿的瞪视自己，转身就往外蹿，边蹿边喊：“爹！娘要打我！” 汤二虎刚把麻线袜子穿上，虽然摸着有些硬，但他脚底板更硬，穿着还挺舒服的。 正眉开眼笑的摸着袜子，冷不丁听见汤旭的一声嚎叫，吓得他差点儿把袜子拽开线了。 一抬头就见旭哥儿朝着自己扑过来，汤二虎条件反射张开手臂去接。 汤旭往汤二虎身上扑，边扑边喊，“爹，娘生我气了。” 汤二虎把他扶住，阴沉着脸看追出来的刘香香。 他起身，抬起胳膊轮过去一巴掌，这巴掌没打在刘香香脸上，拍在了她胳膊上，将她打翻在地。 汤旭看得咧嘴，这一下要是打脸上，估计都得打出脑震荡。 刘香香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 她都没敢喊叫，哭的声音也不大。 汤旭还挺诧异，不是她性格啊。 咋回事？ 转脸瞧见汤二虎那阴沉沉的脸色，懂了。 现在默默忍下去，晚上关了门还能睡一张床上。要是把汤二虎给惹毛了，那一顿毒打是躲不过去的。 汤旭眼角余光瞥见墙头站了俩人，看过去一挑眉，随后弯腰去扶刘香香，压低声音道：“娘你太不小心了，咋还绊倒了，快起来，摔没摔着？” 刘香香眼眶通红，气得。 汤旭抓着她胳膊的手用了些力气，示意她看看墙头扒着得那俩看热闹的，“娘要是不嫌丢脸就嚷嚷，反正不是我被爹揍了一巴掌。” 刘香香气得直翻白眼，然后身体一软，晕了。 汤旭眨巴眨巴眼睛，抓着她肩膀使劲摇晃，“娘！娘你咋了！娘你快醒醒啊！” 灶屋里汤丽和汤阳也跑出来，满面焦急的围着刘香香喊娘。 “爹你快把娘抱进屋，肯定是刚才磕着头了。”汤旭朝汤二虎说道。 汤二虎沉默伸手，把人抱回了屋。 趴在墙头的两个妇人对视一眼，汤旭没进屋，而是走过去，问道：“婶子做完饭了？” 邻居婶子夫家姓王，这俩妇人都是王家的媳妇，他们那边没分家，一大家子老的小的都住在一起，十几口人。 这两个媳妇原本是在院子里洗菜，听见汤旭喊爹才趴墙头看热闹的。 “哎呀，做饭一会会儿就完事了，你跟婶子说说，你娘咋惹你爹了？咋还动手了？”王大婶问道。 “哪动手啊，我娘追着我玩呢，跑的时候没注意滑了下，我爹伸手去抓没抓着，人就摔了。”汤旭解释了句。 至于她俩信不信，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婶子我去看看我娘，你们忙着啊。”说完，转身去了正屋。 刘香香已经醒了，她刚才就是急火攻心厥过去了。 汤旭见她没啥事，直接拉着弟妹出去，饭还没做完。 汤二虎坐在炕边，绷着脸看刘香香捂着脸呜呜地哭。 刘香香哭了好半天都没听见男人安抚的声音，她悄咪咪的瞄过去，被汤二虎此刻的表情给吓着了，一口气咽回去，然后开始打嗝。 汤二虎问道：“你为啥对旭哥儿那么不好？” 刘香香睁圆了眼睛，嗝都吓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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