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生最顽劣的事情（1 / 1）

一代人和一代人不同，但一代人又和一代人不断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本期写完，我自己回头看自己做过的事，都觉得无法原谅自己，真的太可怕了，很难想象我老爸怎么能忍得了我……我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天发生的事情。我唯有脱下衣服，向各位展示我一身的伤痕，来告诉你们，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等……　　为什么别人写的自传、回忆录、纪实小说都是记录美好的自己，而我确是如此顽劣的自己？　　没办法，因为我确实挺顽劣的，而这就是真实的我自己。终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我想把自己尽可能多、尽可能久的留在这个世间，所以自己是什么样，就写什么样。如果我写的全部都是假大空，那就不是我自己，我还写个什么劲？　　好吧不扯这些有的没的，上一期开篇扯得有点太多。　　回到我这个一生最顽劣的事情上来。　　我大概有几期没有说到游戏了吧？可我说过，游戏是我一生的本命，大概意思就是我一生的最爱吧，虽然中途被一些武侠小说啊，漫画啊，篮球啊，还有其他一些什么给吸引了一段时间，但是游戏终究是离不开的。　　我上高中的时候，大概是1998年左右，离索尼PS的第一代，以及世嘉的土星游戏机，已经发售了三四年的时间。这两台游戏机在当年的外号叫做次世代游戏机，是因为它们对游戏做出了革命性的改变，而且改造的非常彻底，他们把游戏从2D画面进步成了3D画面，这很重要。　　其实这些事情我初中时候就知道，因为我初中开始买游戏机的杂志了嘛，所以在游戏这一块，我的信息是和世界同步的。　　不过我对这些次世代游戏机的认识，只停留在了解信息的阶段，并没有感性的认识。因为游戏杂志是一种平面媒体，它只能展现平面，而无法展现立体画面，明明在游戏里是3D的画面，是动态的，而到了杂志上，就又变成了一页静止的图片了。　　当然那时候的我，大概也知道3D画面是什么意思，因为外面的大型街机游戏厅已经出现3D的机台了，世嘉是那个年代3D技术的领头羊，《VR战士》，《梦游美国》赛车这些3D游戏，第一次让我体验到了什么叫无死角，什么叫全景观察的游戏世界。　　但这些是外面的街机厅，那些机台一个就是几万块钱，我依然无法想象在家里玩3D游戏是一种什么感觉。　　直到有一天，常和同学去的那个游戏机包房里，出现了一台PS。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生化危机》这个游戏，是另一个学生在玩。我就是静静的在旁边看，那个外校的学生操纵着主角，在遍布僵尸的警察局里惊险逃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从窗户外伸出一群僵尸的手，抓向主角。那一瞬间，把我吓得一激灵，浑身冒冷汗。　　这简直是太~~酷了。　　从那时候起，我就对家里的黑色世嘉游戏机丧失了兴趣，我决定，我一定要得到这台游戏机。　　其实，我早早的就做了规划了。　　我每年的压岁钱是300元，初三那一年的压岁钱被我买了黑色世嘉游戏机，初三到高一的春节，我又拿了300元，高一到高二的春节，我又拿了300元，也就是说，到了高二的我，已经有了600元的存款了，算不算个小富翁？开个玩笑，其实不算的，后面说到和高中生恋爱有关的时候会说到和钱有关的事情。　　我这个人平时也很节约，所以也能存下一点钱，两年时间，我存了大概有一百多块的样子。　　我是怎么存钱的呢？　　我说过，上高中我要带饭的，对吧，但是我不是天天带饭，只要不带饭，老爸就会丢给我五块钱，让我吃午饭。所以我经常会找借口不带饭。比方说，“妈妈今晚做的菜不好吃，我不想带了……”“学校的锅炉坏了，带饭热不了……”“天气太热了，带的菜馊掉了，不能带饭了……”总之我借口很多，所以我常常不用带饭，不带饭，那我就能拿到五块钱咯。　　那时候在学校旁边吃饭，哪要的了五块钱嘛，我最爱吃的牛肉米线，那时候才卖4块钱，后来涨到4块5，渐渐的涨了20年，才涨到了如今的20块到25块的样子。所以我只要省一点，中午吃个3块钱的雪菜面，我就能省下2两块钱。　　积少成多，我就这么省啊省啊，偶尔春游秋游啥的再多要一点，总之一年多混个一百多块钱不算太难。　　插个题外话，如今的我非常抠门，就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　　回到主题，我两年压岁钱，加上平时省的一百多块钱，一共有七百多块钱，而这时候已经是98年到99年左右了，索尼PS已经成功晋升为主流游戏机，出货量大增，价格也从94年发售时的三四千块钱，降到了一千一百块钱左右，和老板稍微谈谈价格，一千零几十也能拿得到。　　可我当时只有七百多块，还有三百多块钱的差额，我该怎么办呢？　　为了这三百多块的差额，我做了我有生以来最恶劣的事情。　　我把我爸的藏书都当废品卖了……　　肯定有人会奇怪，把书卖废品，才能卖几个钱？那个时候的废品收购价，纸卖多少钱？五毛钱一斤吧？差不多，这么多年过去了，最近的废品收购价，纸也不过一块钱左右，没怎么涨过。我为什么对废纸的收购价如此了解？因为我女儿小学毕业，初中毕业，那些废旧教材全部都是我卖掉的，老婆对于书这种东西极为反感，家里书本一多，她就觉得乱，不再用了，就要马上处理掉，所以我对废品收购的行情一直都很了解。　　而我高二的时候，为了买游戏机，我以五毛钱的单价，硬是卖出了三百多块钱，可想而知我卖了多少书。　　我的回忆录已经写到了三十多期，偶尔提过我很爱看书，但我从来没说过家里有多少书，这里就大概说说吧。　　我老爸这人吧，自诩为文艺青年，经常学人家写诗啊，写文章啊，他有好几个小本本，写下了很多诗。我拿出来翻过，可惜年代太久，都不记得了，不知道他水平咋样，只记得那些字都是蓝色的，是用蓝色钢笔写的。不用说，老爸的这些诗集，都被我卖了。　　当然，几本诗集，才几斤重？没事，还有老爸多年的藏书。　　老爸作为一个文艺青年，很多年以来，收集了大量的杂志和各种类型的书。他的杂志都是一些什么《读者》啊、《青年文摘》啊，《意林》之类的杂志，从他在油田工作的时候就开始买了，最后聚了整整两大箱子，被老爸从油田一路带回来，搬到湖边老宅，又从湖边老宅搬到工厂对面的平房，又从工厂对面的平房搬到拆迁过渡房，又从拆迁过渡房搬到新房子，可以说，老爸对这些杂志的感情很深，无论搬家多么辛苦，他从来没有想过丢弃它们，现在，我对老爸的心情非常理解。　　强调一下，我理解的是我老爸，我不理解这些杂志啊，我觉得这些杂志超级无聊，就算你不玩游戏，有时间你也可以看看《舰船知识》嘛，或者看看《坦克装甲车辆》啊，对吧，什么读者？什么青年文摘？里面那都是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玩意儿？一群人在那无病呻吟，试图获得读者的共鸣，对不起，我无法共鸣，我要是有坦克，我一炮把他们全轰散。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代沟吧。但我却对老爸非常理解，尤其是现在，理解的尤其深刻。因为，我在做着和老爸一样的事情。　　还记得我初中、高中、大学买过的无数游戏机杂志吗？我和老爸一样，也把这些杂志用箱子装了起来，直到搬家的时候，我也把这些书用箱子封封好，搬到了新家。我老婆这人对书特别反感，她极其反对我把这些书带到新家。她最经常说的话就是，“这些书你带出来干嘛？你看吗？你根本不看！都压在箱底，占地方。等你出差了，我一定找废品收购站，把他们全卖了！”当然，她只是威胁我，并没有付诸实际行动。　　但当我写到这里，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女儿把我珍爱的书都卖了，我会怎么想？　　我释然了。　　过去就是过去，回忆就是回忆，他不会永远存在，随着我的消亡，我收藏的这些书和回忆也会消亡，把它们写在我的文章里，可以让他们多活一阵，但也就只是多活一阵而已，最终的一切都逃不了消散的命运，又何必执着呢？如果今天，我的女儿把我的藏书都卖了，我也会笑笑，就算了。　　好了，不再感慨，回到咱们的卖书大业。老爸的各种文艺青年杂志装满了两个大箱子，那种带锁的，特别结实的大行李箱，凑一凑，大概有个百把斤吧，可能不准啊。五毛钱一斤，这离三百块钱还早着呢。　　幸好，我老爸不像我，卖书不积极，我的小学和初中的教材，还有很多藏在柜子下面没卖呢，这凑一凑，又有个大概一百来斤。　　父亲珍藏的杂志和我的课本加起来，就有个一百多块钱了。　　但是依然还有一百多块钱的缺口。　　没办法，只能从家里的各种真正的藏书开始打主意了。　　从小到大，老爸给我买过无数的书，我自己也常去旧书市场买书。小时候最爱看的《安徒生童话全集》，卖了；《昆虫记》、各种动物书，这也是我小时候最爱看的，卖了；《二十四史》里面的几本早期史书，《后汉演义》、《史记》这些，卖了；老爸爱看的各种故事书，长短篇小说，卖了；里面有一本小说我印象蛮深的，现代人写的，好像是曹丕、曹植和那个美女甄妃之间的故事，无聊的要死，可我居然看完了，离谱，卖了卖了；杂七杂八的各种书凑一起，也有个一百多斤，可是还是有缺口啊。　　最后，就要从我自己的爱书里面凑了。　　我珍藏多年的《坦克装甲车辆》、《舰船知识》，拿出来都卖了；一箱子小人书，就是后来有一段时间有人炒作，有点值钱的那种小人书，每页一张大插画，下面两行字的，都卖了；我珍藏多年的漫画，《乱马1/2》、《七龙珠》，都卖了卖了。　　这些我自己的杂志、漫画，当时都是藏在我的床下面的，因为没有地方放嘛，所以我床底下堆的满满的，全是书。　　此刻不管不顾了，都卖了卖了……我当时肯定是疯了，我感觉我把我的家都要卖空了。　　那个旧货市场的老板，骑着他的摩托车，带着两个大麻袋，到我家一袋一袋的装，装好两袋，他就往摩托车后座两侧一挂，骑上摩托车就去废品收购站，我就骑个自行车跟在后面，到废品收购站称重，算钱。算完钱，我和老板再骑车回家，再继续装书，挂到摩托车上，去称重，算钱，就这样来来回回十几趟。　　来回十几趟，所以我搞的动静就太大了，以至于家门口的邻居都下楼来看，心想这家人是在干嘛，是被人偷了？还是又要搬家了？每个邻居都很好奇，我就顶着他们好奇的目光，继续装书，卖书。　　后来晚上老爸下班回来的时候，家门口的邻居全来跟我老爸告状，我记得老爸的脸色铁青。　　但是，我还是给家里留下了一些书的火种的，全是我喜欢的书。　　我还留下了两套《十万个为什么》，《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等等，（特别注明一下，我有两个版本的《红楼梦》，一个文言的，一个白话翻译的，想都不要想，全卖了卖了，我最讨厌《红楼梦》）。其他的，只要是包装精美的，外壳是硬壳的书，以及我喜欢的书，全被我留了下来，七拼八凑，还能凑满一个玻璃书柜。可想而知，我家里到底有多少书。　　如今，这些被我留下的书，还藏在我父母新家的书柜里。　　我老婆很讨厌书这种东西，她觉得占地方，还又不实用，搬家的时候强烈要求扔掉。最后被老爸老妈他们救了下来，在他们的小房子里打了一个简单的书柜，藏了下来。　　可惜没什么用，无论你如何珍藏，他们最终的命运，还是要去废品收购站的吧……　　有时候想想，书最终去了废品收购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当然，我的这本回忆录，离结局还早得很呢。　　我卖了差不多有半吨书，七拼八凑的，凑齐了一千一百块钱，买到了我心心念念的PS游戏机。老爸当时的心情，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我唯有脱下衣服，向各位展示我一身的伤痕，来告诉你们，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