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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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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侠在女婿女儿身上得到的荣耀虽然已成过去时,但对这个宝贝外孙女的痛爱却没有分毫的减少。对自己的判断未加分析,便快步走到方项东近前,照准他脑袋就来了一巴掌,把一名农村妇女能拿得出手的脏话,劈头盖脸洒向了他。  方项东一点不像三棍也打不出个闷屁的那位资深木匠的爹,继承了母亲郝月英全部的资质,要换了别人辱骂他,早跳起来与之对骂。望了一眼宛梅,满含委屈地跟杨素侠解释:  “我半天连句话都未跟她说,怎么会欺负她。不信你可以问她。”此刻他多么希望宛梅能跟着替他解释一下。宛梅仍低垂着脑袋在低声啜泣,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些什么。  宛梅的行为坐实了自己的判断。杨素侠更加得理不让人,指着方项东说:“我外孙女刚来上学不到半天,就被你欺负成这样,以后还有她的日子过吗。我治不了你,我去找你爹算账。”  跟许多老实人一个样,方维义平时少言寡语,教训起孩子从来不会说教,谨遵“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古训,一但方项东惹翻了他,手边只要有的东西,抄起来就是一顿好揍。所以方项东一向并不畏惧整个村子人见人头痛的母亲,而是怕父亲到了极点。  父亲一但先入为主,自己这顿打是跑不掉的。方项东暂且把他可怜的爱情放到了一旁,拎起书包就往跑。他必须抢在杨素侠前头把事情跟父亲解释清楚。  高马宅中学距离方家营至少五里开外,又是时值八月天的中午,等方家营遥遥在望的时候,方项东已经浑身湿透,人也几乎虚脱过去。他头昏脑胀,内心一阵阵恶心。方项东虽然并不清楚这是中暑的先兆,却再也不敢跑了,眼前出现了那片盛开着大片莲花的池塘,摇摇晃晃过去捧起水就往脑袋上浇,幸亏这一行为及时将他从即将昏倒的边缘拉了回来。  方项东脱下的确良小褂在池塘中浸透,把周身擦了一遍,顿时内心的恶心消减了不少,脑袋也跟着清醒许多。  估计杨素侠无论如何不会赶到他头里去跟父亲告状,双腿无力的确再也跑不动了,方项东一屁股坐到了池塘边的草地上。  正在这时,左侧的棉花地里,郝晓珍背着喷雾器一溜歪斜着走了出来。一个初中学生必然的修养,让方项东赶紧披上了衣服。  等郝晓珍靠近池塘,方项东才看得真切,她跟自己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同样的周身湿透,把一个即将成熟的女性躯体完美地展现在方项东的面前。经过汗水浸润的脸庞,白里透红;一双眼睛,充斥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越发显得水汪汪的,彰显着人所不及的秀美。  同学这些年,郝晓珍一直受到方项东关注的是她的成绩,只有今日的此时此刻,方项东方才发现,郝晓珍竟然长得如此秀丽。当然郝晓珍的美和宛梅截然不同,宛梅的美冷傲得让人难以接近,郝晓珍却是旷野中一朵野菊,因为经受过多的凄风苦雨,本该被人大加礼赞的美都被摧残和掩盖了。  郝晓珍脚步蹒跚到了池塘边,往喷雾器药桶中兑好药和水,先把背带在双肩上挂好,艰难地想往起爬时,却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棉花地的另一侧,刘改花背着喷雾器一瘸一拐过来,正好看到眼前一幕,心疼得大声叫了起来:“不就是让你少上会学,来帮着打点药,你至于拿药桶撒气。”  郝晓珍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咬咬牙,双手撑地,努力想往起站,无奈大清早两个玉米面饼子带来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又是明晃晃的大太阳当头照着,挣扎了半天,也未能爬得起来。  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女,正是对对方充满好奇又不敢稍加接近的年岁,此刻被一股豪气冲撞的方项东,再无所顾忌,他冲到郝晓珍的近前,从她肩膀上解下背带,将喷雾器放到地上:“郝晓珍,你不能再拼命了,先歇歇吧。”  由于两家巨大的经济差距,郝月英一直瞧不起刘改花一家,刘改花也抱定你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呢,所以两家老死不相往来。今天郝月英的儿子冷不丁冒出来替女儿出头,隐忍了多年的刘改花终于找到出气口,冷笑望着方项东:“咱家可没有会赚钱又会巴结校长的木匠,不让她打药,棉花全都被虫子糟蹋,拿什么替她爹打针买药?”  方项东之所以没被学校提前清退,实在是父亲免费替万校长家打了大半个月的家具换来的,被刘改花当面揭短,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本想一走了之,转身看见郝晓珍又把喷雾器背上了肩,努力往起爬,忽然记起早晨对她无意中的一次触碰,心头一热,过去从她脊背上解下喷雾器,背在自己的背上。郝晓珍忽闪着疑惑的目光盯视着他。  “后面的农药我替你打。”方项东背着喷雾器走向棉花地。  受了母亲训斥的郝晓珍都把眼泪忍了回去,不知为何,此刻泪水却夺眶而出。  望着眼前一幕,刘改花愣怔了半日,才追了上去。“东东,都是妗子不好,不该说那样的话。你赶紧把药桶放下回家,你爹娘早该等着你回家吃饭了。”从母亲娘家论起,方项东的确该叫刘改花一声舅妈。  方项东吃的最后一顿饭还是昨晚上,刚才又狂奔了五里多路,此时比郝晓珍的状态好不到哪儿去。但男子汉大丈夫,话已出口,哪还有反悔的余地,紧紧咬住嘴唇,一声不出淌进了棉花地。  有当木匠的父挣外快,方项东家多年都没种过棉花了,但农村长大的孩子,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方项东一手用力压着操纵杆替喷雾器充气加压,一手晃动喷杆,把雾状的药水扫向棉叶、棉桃、秸秆。  原本还担着心的刘改花,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扭头呵斥郝晓珍:“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回家做饭。估计我和东东每人还得两桶药才能把这块地打完,你回家把那只公鸡杀了炖上,再擀些面条。”  在郝晓珍的记忆里,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顿肉,今天母亲是怎么了,以后不过日子了?  郝晓珍狐疑地望着母亲。杨改花明白女儿的心思,一边把喷雾器往肩上背一边说:“东东替咱家干活,咋好赶人家回家吃饭,再说太阳都偏了西,他回家还能吃什么。”  留男同学在家吃饭,对郝晓珍来说还是第一次,何况她更舍不得那只公鸡。以她的家庭根本买不起闹钟,为了争取学习时间,真正做到了“闻鸡起舞”,现在母亲要把她的“闹钟”毁了,心头一万个不愿意。羞红了一张脸说:“人家哪缺鸡肉吃,再说他也不会去。”  “他去不去是他的事,咱们总得有点诚心。”刘改花想了想,又说:“干脆你在这儿陪着东东把药打完,我回家做饭去。你从来没杀过鸡,别鸡没杀死,再把自己伤了。”  一对男女共同给一块棉花地打药,那样的场景想想就让人脸红。郝晓珍娇羞着说:“我回去,我回去做饭还不成嘛!”  女儿今天咋地了,怎么总爱脸红。刘改花望着郝晓珍的背影,又望望渐渐淹没在棉田深处的方项东,若有所悟又若有所失的摇了摇头,“他们都才多丁点大,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刘改花哪里想得到,多年以后,郝晓珍向方项东表白心迹,从他替她打棉花药的那一时起,他已经深深烙在她的心里,一生一世再难以割舍。  在郝晓珍带着复杂的心情赶往家中时,另一个人站在二十米开外,望着眼前的一切,冷冰冰的的眼神下掩饰着一股让人捉摸不定的东西。此人正是方梅。自从早晨与方项东见的第一面,方项东想看她而又目光闪烁不敢直视的时候,她的内心出现了波澜。  在这个世界上没哪个漂亮的女孩子不愿自己的美丽得到别人的欣赏,不管她是真的美丽还是自以为是。在宛梅原先那个世界里,肯定也不乏欣赏之人,但像方项东这种欲盖弥彰偷窥似的欣赏,她还是第一次见。当然以方项东土里土气的穿着打扮,在班级中愣头青似的表现,并不能引起宛梅对他的好感。当下她的确被感动了,感动于方项东为郝晓珍挺身而出,甘愿冒着明晃晃的阳光,还要背着几十斤重的喷雾器,穿梭在枝繁叶茂的棉花田,更别说还要闻着呛鼻的农药。如果换作宛梅,估计她连一分钟都难呆得下去,就得落荒而逃。  方项东一桶药未曾打完,浑身已再次湿透,双眼也被汗水蛰得生疼,难以睁开。拐了一个弯往回走的时候,他下定了决心,今天能做到这样够可以的了,再打一桶农药,他非栽在地里不可。  当方项东走到地头边缘,准备撂挑子不干的时候,远处一个风姿卓越的身影立刻让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将好事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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