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的妖（1 / 1）

姚志信长到12岁，从没这么开心过。　　他每次看见丁子星指挥别人做事，打心眼里羡慕。楚梦之是他的妖怪，不仅会听他吩咐，还会和他心平气和地讲话。　　他想，真好，楚梦之随叫随到还不给饭钱，比丁子星的卷毛泰迪厉害多了。　　他将饭菜端上桌，才去叫爷爷起床。　　爷爷揉揉他的脑袋说他长大了，给他夹了好几块肉。其实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做饭，却是爷爷第一次夸他。他有些受宠若惊，也给爷爷夹了一块肉，说村里的孩子都会，他也不能不会，不比别人差。　　爷爷突然放下筷子，说：“志信啊，你是个好孩子，不需要和别人比。在外面受了欺负，要回来说，别信那些人说不要告状。他们不告状，哪里来的底气欺负别人呢。”　　爷爷以前总说，要和小朋友们打好关系，自己的事情要学会自己解决。姚志信眨眨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爷爷，又确认了一次：“爷爷，你的意思是说，以后不管哪个欺负我，我都可以回来找你撑腰吗？”　　爷爷愣了一瞬，似乎明白了他往日里没少受欺负，眼里竟闪了泪花。　　他立即安慰爷爷：“我聪明着呢，我咋可能让他们欺负。”　　爷爷没说什么，几口吃了饭，让他去洗碗，写了碗做作业。可等他洗了碗出门，爷爷不在家打家具，不知去向。　　他忙喊楚梦之出来，楚梦之不动。　　他佯装摔玉，楚梦之还是不出现。　　他说要许愿，楚梦之一脸无奈地出来了。　　他眼珠一转，说：“我不许愿，我只想知道爷爷去了哪。如果你不回答，我就把你丢到茅坑里，你虽然死不了，但是会遗臭万年。”　　当然，如果他这时就知道楚梦之是位战死的英灵，他没胆子这么说。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遗臭万年这四个字，辱了楚梦之。　　眼下，楚梦之的双拳咔咔作响，双目圆睁。　　他只觉得身边的空气凝固了，感到怕，后退了两步，问：“你想爪子，你想杀我？”　　楚梦之收敛了气息，用眼角看他，满脸鄙夷地说：“你人小肉少，吃了要塞牙缝，我懒得动手呢。”　　他怀疑楚梦之是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人。　　但他只会和爷爷、老师打交道，没和别人交际的经验。　　不过，小胖子曾夸口说，这种大人最受不了小孩子卖萌。只要小孩子表现出可爱乖巧的一面，就能达成目的。比如说，那些在丁家农家乐消费的大人，有时候比较抠，不愿意点菜。但是只要他出马，给客人介绍，客人就会给他面子，多点两个。　　姚志信绕着楚梦之走了两圈，抓着楚梦之的手问：“楚叔叔，你知道我爷爷在哪吗？”　　楚梦之深深吸了一口气，极不耐烦的模样，耳朵却动了动，紧接着说爷爷去了村长家。　　姚志信立即出门去寻，没想到不愿意露面的楚梦之也跟来了。　　姚志信怕楚梦之被人看见起疑，为这只不省心的妖怪操碎了心。　　楚梦之似乎并不需要他指点。　　楚梦之不仅知道村里脱贫致富了，还知道村里都是老人，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他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知道丁子星在睡午觉，知道贾淑芬和丁子星他爸在吵架，还知道村长叫了人开会……楚梦之甚至知道，他可以装游客。　　姚志信却又没什么可以指点的。　　姚志信好奇楚梦之还有什么超能力，追问楚梦之以前出来过吗，楚梦之见过他爷爷的爷爷吗，楚梦之今后想干什么呢，楚梦之有没有什么心愿……　　楚梦之听而不闻，他自觉无趣，也不爱热脸去贴冷屁股。　　路上，有村民看见楚梦之和他在一起，问：“桃子，来生意了啊？”　　姚志信听见“桃子”的称呼，气不打一处来。　　小胖子认字认一半，把姚读成桃，于是桃子成了姚志信的外号，就连大人们也跟着这么喊，就像他没名字似的。　　小胖子家在村东头，地势高，能一览长江水，看见巫山变幻莫测的云，看见秋天的簇簇红叶。　　他家在村西，地势矮，视野没那么广，好像他生来就要挨上小胖子一截。　　他12岁了，可小胖子才11岁，比他还高。　　总之，就是不公平。　　姚志信一溜烟往前跑，也不与人说话。　　楚梦之却闪到他身边，说：“小子，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不气不馁，不疾不徐，方为君子。”　　他觉得楚梦之念经一样，却也明白，楚梦之好像在说他没礼貌。他气：“跑两步咋了，大家都是这样的。你跟和尚念经一样，有本事去对死胖子念。”　　楚梦之苦口婆心地说：“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方能沉着冷静，思考对策。不气不馁，不疾不徐，方能迎难而上，战胜一切困难。切莫看事小，学会了，是能终生受益的事。”　　姚志信挖挖耳朵，用手指弹了弹，要把楚梦之的唠叨从耳朵里挖出去。　　他的妖应该是听他指挥的，而不是来指挥他。楚梦之这么闲，不如帮他去找妈妈。他没空，还想知道爷爷是不是帮他讨公道去了。　　他一溜烟跑到村长家墙角，窝着听动静。　　楚梦之远远站着不动，可他却莫名感到楚梦之在说：“上不得台面。”　　他白了楚梦之一眼：“假正经，你不也是来看热闹的。”　　楚梦之似乎听懂了，像根电线杆子杵在村长家院子外。　　村长家是两层白色小楼，屋檐下挂着玉米，空地上晒着粮食。蓝色窗户下，堆着好几个竹篓。　　一群花白头发坐在长条凳上议事。　　村长说，孩子走丢的事已经真相大白，希望不要影响村里的团结。眼下，村里最重要的是准备红叶节。　　云华村地处偏僻，不在沪蓉高速的交通要道上，离巫山县城有两个小时车程。不靠近神女景区，还不靠神农溪文化走廊。唯一的好处是，红叶节时，自驾的游客喜欢去山顶的观景台。　　为了能赶上红叶节的福利，村里提倡种纽荷尔橙。往年红叶节，大家都担着橙子、魔芋、鸡蛋等去卖，可年轻人不在，老年人很费力。　　眼下是脱贫了，但还要警惕返贫，最好的办法是致富。　　年前，有搞民宿的老板来村里逛过，村长听了些意见，认为村里应该搞搞副业。这样，在村里就有稳定的收入，年轻人们也能回来，总不能让一帮老头老太太无人孝顺，孩子们无人约束。　　经过昨晚的失踪事件，原本不同意的村民们也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