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屯本来人口不多,平时坐船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因此,大毛子郭小书打发孩子都出去打工了,就他一个人没黑了没白天地伺候在那条小船上,用他的一句话说,自己这辈子该干这份营生,挣钱不挣钱的都是小事,觉得来回在这水域上也舒服自由,看着人们从这边到那边,高高兴兴的来来回回,确实是自己的一件美差事。 后来有人劝他把坐船费再涨五毛,也有人劝他把渡口移到那老渡口处,但大毛子都做出制止状,从没有人听见他说过他这样制止的原因是什么。 大毛子大部分时间,晚上都住在那小船的船仓里,干那营生的时间长了,细心的他每天都能预计倒当天晚上都是那一种人,那几个人,在某个定点的时间过河去解决什么样的问题。 当他哪一天预计到当天的晚上没有要过河人的时候,他也就在那一天晚上的某个时间栓好小船,然后去家里睡上一个晚上。 ………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康大功的胃病时常发作。 从这个阶段开始,康大功过上了另外的一种生活。 自从他不当苏家屯的生产队长,薛三喜在他的扶持下接替了他,忽然一天,他听人说薛三喜打算把“野鸡岭”的那几户人家从那上面迁下来,并且承诺,迁下来以后,地址是苏家屯最平整的土地,街道是堰县最宽敞的街道······。 那话里要引起人们对康大功的不满情绪,对自己歌功颂德的意思极其明显。 听到这个消息,康大功一时的心急,他骂薛三喜:“我日你娘想起来的,你孩子真会作贱老子,当年咋沒把你摁尿盆浸死呢……”。 骂只管骂,有一天,他真的看到了“野鸡岭”上的那十几家住户开始把房子往岭下挪了,并且真的是地址就在苏家屯最平整的土地上,他偷偷地看过丈量时洒出的石灰线,那街道真的是堰县最宽敞的,其程度,他康大功想都没有想过。 为此,康大功不止一次的那样骂人,然而,那样骂人又有什么用处呢?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凡是看见从那“野鸡岭”上挪下来的人,他都远远的躲到一边去,从那条街形成,尽管近在咫尺,他一次都没有往那街上去过,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一件一件令他身心过不去的事情,就像播下去的种子遇到了合适的温度,水分,阳光和养分,雨后春笋般的破土而出,接踵而至。 ······ 当年整个苏家屯的人要盖房子,方宅基地的事自己的作用和规矩就不说了,方了宅基地要开工盖房子的时候,谁不上他康大功的门上求个三回五回就动不了工。 那是需要他派匠人派劳力的,若是得劲儿的人了,再忙的季节,他康大功只要命令一声,相关的匠人和劳力就会跑的像“小溪”一样到盖房的地点。 若是不得劲儿的人,就是在农闲的季节也是因为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没有闲人,一直等到他康大功觉得够意思了,他才会发命令让盖房子开工。 那个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会常常产生这样的心理:这个社会咋会给我这么多的特权呢?尽管苏家屯村子小,但几百口人的衣食住行,那一件不经过我康大功的一个个“卡口”也通行不了。 有一天,他的心里很是得意,看见那个豫东的瞎子算命先生从门前经过,看看街上没有人,他就让妈妈芬芳把瞎子叫到了家里。 他吩咐妈妈给那算命先生端了一碗水,然后说是让他给自己算一卦,看看从今往后的运势怎么样? 那算命先生仔细地询问了他的生辰八字,然后“子乎者也”的说了一大堆术语,大多数术语他都不理解是啥意思,但他很虔诚,不去追问,假装很理解的样子。 有一句话他听得很亲切,很清楚,理解的也很透彻,也很高兴,那就是: 康家辈辈都会产生一个在村子里掌大权的人。 也因为如此,往后的日子,康大功的行为和语言都有这个理念支撑着,所到之处,无所顾忌,所向披靡。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他对瞎子算命先生的话产生了疑问。 当薛三喜接替了他的生产队长,并且当上了苏家屯的支书和村长的时候,尽管他总以两家是亲戚这个现实安慰自己,但毕竟不一姓,不是一家人,每当想到这些,他心里就痛苦起来。 后来当别的姓又接替了苏家屯的支书村长,特别是苏老二被乡政府任命为村支书,当时他也一阵的欢喜,毕竟有自己的闺女康素贞联系着。 可是,当苏老二的行为和言语成为苏家屯的主旋律的时候,他便妒火中烧,在他彻底否定那算命先生预言的同时,他立刻产生了和康家的后生联合起来,重振雄风,推翻苏老二的领导,重新建立康家的苏家屯。 但无论是他本家还是别的什么人家掌权,康大功都认为这个社会出了毛病,关于自己的一切事情都不顺利。 那时,康大功眼看着自己前临街那座大屋年久失修就要塌下来了。 最初,他考虑着自己不再管这闲事了,塌下来就让他塌下来,孩子们谁需要,谁有兴趣谁就去给他翻新一下。 谁知道,好长时间孩子们连看都不看一眼,任凭那三尺厚的土坯墙就裸露在风雨之中。若是天阴了,他就得扒高上低用塑料纸盖上一番。 后来他想,这房子目前的情况很明显,要重新翻修是自己的事,不翻修还是自己的事,倒不如把它重新翻修一下,以展示自己雄风犹在,以后就是雨和雪下的再大也不用自己操心了。 那年秋天,趁农忙还没有开始,他好不容易找了几个自以为是当年待他们不赖的人,说是自家的前临街就要塌下来了,让他们无论如何挤出半个月的时间去帮个忙,趁老墙的土坯还好,把房顶重新翻新一下,以达到下雨不漏的目的。 当时,那些人也都答应了,就在一个“黄道吉日”开了工。 旧房顶倒是扒光了,不过,这个时候便有人说自己的庄稼熟了,要收庄稼了,不能再来了······。 那语气不容置疑,他也不便阻留。 这时,康大功开始着急了,他知道,照这样的速度恐怕上了冬也翻修不出一个新的房顶来。 每当夜晚人们都回家的时候,他就徘徊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发愁。 有时他可怜自己,事到如今还这样瞎操心干什么呢?塌了不是也算完? 有时他恨那些私自逃跑的人,要是在当年,一句话就能把他们的户口给扒了,自己能让他们无法在苏家屯过日子。 可怜归可怜,仇恨归仇恨,他自己也知道“虎落平阳遭犬欺”的道理。 就在那天晚上,盖房的人回家不久,天上就下起了大雨,一直那样的下着。 康大功急得团团转,但他不敢往房顶上上,他知道既是自己上去了,他一个人也没有能耐将那露天的土坯墙遮盖住,并且还随时有从上面掉下来的可能。 那时候,他一次次的到大门外张望,希望看见雨幕中有当天在这里干活的人来到这里给他盖一盖那些怕淋湿的东西。 但一个人也没有来。 这个时候,康大功不能去喊人家,他知道,苏家屯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下了大雨;都知道雨天有很多需要遮盖的东西;尤其是当天在这里干活的人都认为这个时候没有充分的理由和感情去加这个班儿·····。 就连和自己住在同一条街上的薛家兄弟和自己康家的亲兄弟们也都把大门关的严严实实的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 那一夜,康大功就立在雨地里,听着那秋雨“唰唰”的下,听着那土墙上“扑塌扑塌”的土坯子往下掉,雨水和他的泪水一起往下面流·····。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一点点的觉悟: 人这辈子盖房子真难!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深深地的觉悟倒:承当给自己盖房子那些人的行为是对自己没有丝毫情面的羞辱。 这时,他不再装病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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