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6点,Adaline精准的生物钟叫醒了所有人。 Adaline有着良好的作息,归功于心砚自我牺牲式的照顾。刚出生的时候,每两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不分昼夜。三个月后大概拉长到3-4小时,六个月后可以5-6小时。心砚一直带着Adaline睡,所以在头两年,都是没有睡过整觉的,人的消耗很大,白发蓦然增多。 这个娃,心砚自觉养得辛苦。 --------------------------------------------------------------------------------------- Adaline生在12月。是先破水的,晚上八点多叫的救护车。但是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六点半孩子才生出来。期间心砚只能躺在医院床上,没法吃东西,没法上厕所。那种经历怎么熬过来的,心砚都不愿去回想。 孩子终于生下来,被包成小小的一团放在心砚的病床边推出产房来到一个等候室。具体等了多久,心砚没有很具体的印象。 她当时很累,很疼,她很想广尃来抱抱她,但是没有等到。她好像听到广尃在跟他妈说去吃东西。后来他终于来到她视野里,她说想看看孩子,请广尃抱给她看,广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她坚持,但自己一点都动不了,她后来都有点哀求,但是从广尃眼中她读到了一种很奇怪的讯息。如果真的去回溯光阴,她确切地感受到的裂痕,是从那个眼神开始的。 后来雪妖来探月子,点了下她,说她不应该让广尃陪着进产房。血呼啦列的,屎尿齐下,那场面谁看谁恶心。她自己也去百度了一下,看到不少的分析贴都是持这个态度,于是由衷地觉得雪妖说得有道理。 在心砚的计划中,生完孩子的半年产假是她的黄金时间。名正言顺地不用上班,可以练个马甲线出来,还可以玩很多游戏,说不定还能有个新项目的构想。 但是没有人跟她说过,坐月子何等痛苦。而未断奶的娃是多么折磨人。 生完第三天从医院回到家,所有人都离开卧室后,心砚看着襁褓里的小生命,看看全身乏力浮肿的自己,再看看外面清澈的蓝天。一阵恐惧一阵无力涌上心头。恐惧的是,从此以后这个小生命——全身软得连抱起来都要小心翼翼的一个肉团——就要一直跟着自己,喊自己妈妈,就好像一个无法摆脱的牢笼,将自己与自由隔开。无力是,自己完全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好这个角色。 广尃看起来也是非常不安,这种不安表现成不愿意进卧室,下班以后就在客厅陪他妈看电视。 心砚妈妈是最忙碌的。给心砚煮月子餐,给全家煮饭,打扫卫生,趁孩子睡着把她抱走让心砚睡会儿。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阵线上忙碌,几乎没有交集。 就在心砚觉得自己郁闷烦躁到极点,点名让广尃过来沟通的时候。广尃自己先说自己抑郁了,将心砚一顿牢骚全都憋回了肚子里,开始拿起手机咨询自己研究心理学的朋友。朋友给她推荐了一个“简单心理”的工作室,可以在线咨询,也可以提供线下服务。 好说歹说,劝广尃去看了两次心理医生。具体说了什么,心砚也不得而知,不过广尃告诉她,有点效果。 这个效果大概持续了两个月。虽然对心砚的境况来说并没有什么改变,但起码广尃没有再跟她喊过抑郁。 广尃用另一种方式爆发了。 大约在出月子后没几天,广尃开始跟心砚讨论再买套房的问题,因为他妈感觉这么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很不适应,又不愿意回帛城。广尃的姥姥在心砚怀孕期间去世了,广尃他妈是怀着定居的心态来到广城的。 心砚问广尃,账上还有多少钱。广尃报了个数字后,心砚没同意。 心砚不太会算账,只会简单地比较存款和房款,以及一整个家庭的生活起居,还有孩子未来上学。广尃从母亲处继承了良好的财务基因,对投资的理解要深刻很多。他认为,这套房可以看作对孩子的未来储蓄。这倒是让心砚颇为赞同。 但也不能操之过急。 心砚的工资、公积金,都是交给广尃处置的。最近几年项目一直没有分红,心砚生孩子这一年收入更是降到最低,所以难免感觉再背上沉重房贷有些吃不消。 广尃没有说服心砚。 广母在那年三月回了趟帛城,去收一处搁置已久的土地发放的补偿款。走时约莫是对广尃说了几句很有些分量的话,言下之意是没有个住得安心的地方就先不回广城了。这让向来以孝子自居的广尃有点抓狂。 当天夜里广尃红着眼,掐着心砚的脖子顶在墙上,说要跟心砚同归于尽。 其实当时的细节心砚有点记不太清了,因为事情很突然。而且毕竟结婚已经十年,广尃容易情绪化心砚知道。但是他从前的情绪化只是声嘶力竭地吼叫,或者不管不顾做些很幼稚的举动比如自己把自己的头往墙上撞。所以当被广尃嘶吼被广尃往墙上撞的时候,心砚是懵的。 唯一的一个念头是,孩子睡了,万一吵醒了她怎么办。 心砚妈妈哭着上来拉广尃,怎么哀求他的,以及后来广尃怎么放下手的,心砚完全不记得了。 甚至那以后三天,心砚的记忆都有点模糊。 她当然愤怒,男人打女人这种事情,竟然会落到自己头上,心砚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男人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她也后怕,觉得广尃这个样子陌生得不认识。 她能想到的唯一解决方案是离婚。 但是心砚妈妈哭着劝她想想孩子,孩子哭着要吃奶。 心砚抱着一天只能睡三个小时的浆糊般的脑袋,不知道要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心砚终于结束了跟广尃的冷战,说要谈谈。地点是在车里,心砚想离家远点,所以他们开车去了个岛上。 心砚恍惚记得男人似乎在凝滞的空气里沉默了很久很久,说了句对不起。就没有下文了。 日子竟然就这么过了下去。 这件事,一直只有心砚、广尃和心砚妈妈知道。连心砚爸爸都被蒙在鼓里。广尃有没有告诉他妈,心砚不清楚。但从广母逢人便夸自己儿子是暖男,对媳妇比对妈好这一点上看,可能性不大。 心砚有一点好:既然选择了一个事情,就尽自己的能力做。 既然决定了继续共同生活,那就努力将破损的关系修补完整。 Adaline半岁左右开始加辅食,心砚也回公司上班。每天坐在休息室里吸乳的时候,心砚就会琢磨下这个事儿,新妈妈们也有许多心得分享。一个比较厉害的行动计划,便定在了广尃生日。 酒店定的是广城著名的度假胜地,蛋糕是网红榜第一的玫瑰蜜意,还带了瓶红酒和一盒杜蕾斯。从心砚怀孕起算,他们大约已经有一年零4个月不曾有过亲密接触了。 这次行动的结果还是比较令广尃满意的。从那之后,他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也开始跟心砚描述他自己的感受—— 他不喜欢听见孩子的哭声,会令他烦躁。 Adaline还不会说话,但喜欢尖叫,每次尖叫,广尃都非常痛苦。 他觉得心砚对他的态度远不如对Adaline好。 他觉得心砚应该支持买第二套房这个决定。 …… 心砚这段时间关注了很多亲密关系、家庭关系的公众号,自我解读了一番,将广尃这种状态归结为初为人父的不安,还没有能够将这个新增家庭成员到来的恐惧转变成爱。有一种现象佐证了她的这个判断: 如果广尃在抱着孩子的时候,孩子突然哭闹,一边声嘶力竭地哇哇乱叫,一边蹬着小腿挥舞着小胳膊。广尃不知道如何处置,只会死死钳住孩子防止她掉下去,也防止她伤到自己。行动受限又没有得到任何爱抚回馈的孩子于是闹得更凶。 这种境况多了以后,心砚就不怎么强求广尃抱孩子了。显出她对广尃的一个体贴。 买房的事情,心砚也不再坚持否定的态度。广尃开始到处看房子,有了个名正言顺周末也不用带娃的理由,精神头看起来就好了很多。竟然也开始在朋友圈发起孩子的动态来,心砚觉得这个妥协有效增进了他对孩子的感情。 只有一件事心砚没有办法周全……心砚自己。 心砚好像一个干枯的躯壳,一部分被工作绑架,一部分被孩子绑架。这种不由自主的忙碌合奏中,广尃时而在低音区时而在高音区,不是很成章法,经常跟心砚冲突;广母大部分时候处于solo状态,不论是带娃还是家务,大多写的是休止符;只有心砚妈妈开足马力伴奏,把所有杂活儿都揽在自己身上,才给了心砚一点点空隙去做家庭关系建设。 辛苦吗?辛苦的。生生不息的白发、仿佛还在怀孕6个月的肚腩和缺乏睡眠的大脑都在回答。 心砚觉得自己渐渐活成了小时候最不想要成为的那个样子。但似乎停不下来。 ----------------------------------------------------------------------------------- 心砚的第二个重大计划实施在Adaline满一周岁后。她策划了一次不丹的二人之旅。 从地图上看,不丹是一条不起眼的小缝隙,镶嵌在中国、印度之间。世界上最落后的国家之一,也没有跟中国建立外交关系。因此去不丹要从泰国转机。 心砚决定去不丹,除了它跟外界几乎隔绝又有申请限制这些个神秘原因之外,还存着一点求“幸福”的意思。外媒总喜欢称不丹为“幸福的国度”,因为世界上最后一个平民姑娘与王子一见钟情并终成眷属的童话就发生在这里。 不丹虎穴寺中有一块大石头,据说蒙着眼睛从远处走近,还能准确地将手插到石头中间的缝隙中的话,证明那人对长辈非常孝顺,有福缘。心砚竟然摸中了。这是她关于不丹最幸福的时刻。 回国后,广尃给心砚带了个好消息说广母会给第二套房出首付,心砚感觉身上担子也轻了些许,便在贷款合同上签了字。 -------------------------------------------------------------------------------------- 如果生活一直就这么平淡地展开,心砚以为这也不失为一种幸运。人生岂能处处如自己意,预期之外的柴米油盐也许是另一种幸福的诠释。 冲突发生在对Adaline的教育观上。 鉴于广尃缺乏与幼儿的沟通能力,在Adaline的教育上,心砚一直是亲力亲为的。但早教课程,心砚希望广尃全程陪伴。 广尃认为话都不会说的Adaline不需要上音乐课。 广尃认为还在吃手的Adaline不需要上美术课。 广尃认为已经会满地跑的Adaline不需要上体能课。 广尃认为Adaline不需要上任何课。 广尃很怀念周末可以自由自在的日子。占据了自己周末的Adaline让广尃很烦躁。 心砚提醒广尃,即便Adaline不上课,周末也是需要陪她玩,陪她阅读,带她出去晒太阳的。 广尃责备心砚为什么自己不能有独处的时光? 心砚拉着他画了张24小时的图,让他看每个时辰,他在哪儿,自己在哪儿,Adaline又在哪儿。 广尃没有反驳,但是从那时起,Adaline又从他的朋友圈消失了。 ---------------------------------------------------------------------------------------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Adaline刚出生的那个时段,广尃在他给自己构思的抑郁主题中不断地跟心砚争吵,躲避Adaline,主动加班,觉得家就是个囚笼。 “Adaline是我们共同的产品,广尃。逃不掉,挣不脱。”心砚记得当时是这样对广尃说的,一年半以来,她已经连生气的情绪都觉得是奢侈了。“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只能适应所有的改变。我们要对她负责的。” 彼时,《堕天使》正在迎来第一次内部大考。心砚真的是有点力不从心。只好再次建议广尃去看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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