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四小偷 三围裙(下) “上学那会儿有食堂,在俱乐部里有做饭的阿姨,其实最开始没琢磨那么多,随便糊弄吃了挺多零食泡面的,无非就是放假的时候没人管也不至于饿死。后来是因为有一次自己在基地过年嘛,外卖又不太方便,大过年的胃疼外加低血糖,感觉差点儿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打那之后,俱乐部做饭的阿姨知道这情况,就教了我几手家常菜——现在属于无师自通,照着菜谱差不多都能做。” 邵桀端着一盘给互通有无的周南一特供的三明治摆上餐桌,扭头看了一眼换了一套执勤服风风火火洗漱结束的江陌,好奇地抬了下眉毛:“不是出外勤吗?好像平时不怎么见你穿这套衣服。” “吃点儿辣椒就能把自己吃进医院,你那个肠胃属实得离外卖远点……待会儿是跟派出所的同事一起进社区走访盘查,大爷大妈们就认这带着警号的衣服……而且执勤服上挂记录仪能方便点儿。”江陌先压着周南一头顶的发旋搓了搓,秋后算账似的乜了这捧着三明治就原地倒戈的小不点儿一眼,捡起个水煮蛋在桌面上磕了两磕,扭头看着邵桀围裙上一溜儿的蝴蝶结,忍无可忍地开了口:“你能不能把这围裙摘了……我怎么看着这么别扭。” “马上马上,这包子买回来的时候路上凉了,我煎好就摘了它!” 邵桀举着锅铲叉着腰,稍微侧身偷瞄着随意塞了口热粥烫得皱巴巴的江陌,留神地看着她先把一颗光溜溜的水煮蛋搁在了周南一的盘子上头,又磕磕敲敲地仔细扒了另外一颗搁在邵桀那侧的粥碗里,随即没什么耐心地捞起属于她自己的那颗鸡蛋,用力一敲就滚过餐桌,蛋皮粘连得坑坑洼洼的往嘴里搁。 “你今天是休息有时间是吗?” 江陌被一整个儿的鸡蛋噎得打嗝,起身在厨房绕了一圈儿,寻找她平时习惯于买回来就搁在墙角的桶装水未果,伸手在邵桀这件儿舍不得脱的围裙边儿上扯了扯:“我那么大一桶水呢?” 江陌抬起头,目光在邵桀那对在蒸腾的热气里泛着红晕的耳朵上轻飘飘地掠过,也不知道这小孩儿举着个铁饭铲正琢磨着什么,直勾勾的视线一错不错地往江陌身上搁——江陌眨了下眼睛,终于意识到她那个满肚子鬼主意的亲弟弟到底给她惹出了多大的祸,抿着嘴唇愁人地喘了口粗气,翘起指尖点了点隐约飘出了点儿焦香味儿的油锅。 “这味儿我熟,快糊了。” “水——水……常温的在餐桌,保温壶里有热的。”邵桀恍然回神地磕绊了一下,“噌”地撇开视线躲了两秒,成功解救完锅里的煎包才坐回餐桌跟前,温吞笃定地说:“第一周比赛日结束了,春节休假到大概初四或者初五。Eden交给我就行,待会儿吃过饭你放心出门。” 江陌其实还有点儿纠结,总觉得这么个所谓的“保姆游戏”似乎会奔着一条逐渐无法掌控的剧情方向快速推进下去,她无声地捏住水杯瞎琢磨,可短时间内实在难以清晰又准确地把邵桀归类定义成某一种具有代表特征的角色,末了只沉默了片刻:“先帮忙看一上午就行,下午他有一个什么创意烘焙课,得劳驾你送他过去,我忙完正好去那儿接——” “江陌。”邵桀先截口拦住江陌那套显而易见试图推脱疏远的说辞,故意停顿了一下,解开围裙放在一旁,指尖轻轻敲叩着,黏在江陌脸上的视线稍稍垂了下来,委屈又倔强地忽闪了几下:“你就非要一直假装跟我这么见外是吗?” 江陌刚撂下水杯,烫嘴的包子就再度结结实实地堵在胸口,连噎带烫得她抓心挠肝无处下手。她看着邵桀那一副仿佛受伤得快痛彻心扉的表情忽然有点儿内疚,一时之间拿不太准该不该用常规的回绝套路继续招呼这位小朋友,觑见他撇着嘴还要佯装镇定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心软得一塌糊涂,几乎快被自己吃软不吃硬的优良传统彻底断绝了退路。 “不是……你……我……我不就是怕耽误你时间吗?忙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放假歇……” 没等她干巴巴地解释完,邵桀就扭头轻哼了一声,回避着视线不想听她拿那套糊弄傻孩子的客套继续胡说。 江陌莫名地理亏,无从辩解地眨了眨眼睛,心情复杂地举手投降,余光瞄见周南一那副两眼放光偷着乐的表情,又被包子馅儿呛得直咳嗽。 “咳咳……咳——你要是真的不着急的话就晚上等我回来,正好那么多顿饭还欠着呢,到时候请你吃火锅。” ———— 虽说清早时分主动请缨得就差摇旗呐喊,可真等邵桀奉了江陌之命陪同周南一上课落座家长席,佝偻着过分高挑修长的身形缩坐在一圈儿年轻漂亮的妈妈们中心,邵桀简直突兀尴尬得恨不能原地找个缝隙挤一挤钻进去。 他顶着一张在这个小群体里稍显陌生的面孔被迫寒暄了几句,趁着一面玻璃墙之隔的烘焙教室里奔跑散开准备动手制作小蛋糕的小朋友分散了妈妈们的注意力,紧忙蹑手蹑脚地抬着椅子挪蹭到家长等候区的角落里,大致瞄了一眼正在摇头晃脑很是开心的周南一,默默地挂上耳机,打算复盘一会儿第一周的比赛视频。 韩律的电话就这么凑巧没头没脑地叩响了邵桀的手机。 “放假了也不说过来帮个忙……过年你是不是得给我包个大红包?不然明年我就给你撂挑子了兄弟。” 韩律赖唧唧地喊了两嗓子,随手查收了邵桀发给他图个清静的红包,不着调地道了几句“发财恭喜”。 邵桀抽空抬头,留神着正执着专攻于草莓和粉色奶油的周南一:“……你怎么这会儿还在公司?糖果呢?” 刚安生半分钟不到的韩律又哀嚎出声,耙拉起那点儿始乱终弃的悲催话题:“糖果春节回家不带我……之前说好了的,昨天晚上她突然就不跟我玩儿了……” 邵桀见怪不怪地哼声笑了一气,歪头眺着周南一身边那个似乎一直在指指点点的小胖子,觑见他比比划划的动作感觉不妙地皱了下鼻子:“终于认清你的渣男本质了是吗?” “我没有……”韩律底气不足地跟邵桀哼唧抱屈:“我就跟同学玩儿了几局游戏,就一个小时没理她她就生气了——主要那也不是说挂机就能挂机的对吧,我这好不容易组的局,那两个队友都是代打陪玩儿级别……” 果不其然,绕在周南一身后的小胖子久久得不来正面回应,忽然就恼羞成怒地冲挡到周南一身前去,气呼呼地抬手掀了他手里的奶油碗具,似乎为了彰显着自己的底气,又抬起脚,奋力地把周南一腿边的奶油碗踢了开去,甜腻腻地泼洒了一地。 奉旨陪驾的邵桀眉头登时紧紧蹙起。他站起身,垂着视线冷漠地看向了那位闲聊寒暄时简短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就侧过身忙于煲电话粥的丰腴母亲,略微提步过去想作以提醒,却不料玻璃墙里面的周Eden先一步留意到邵桀起立的动静,很是淡定地招了招小手就蹲下身去,跟在未曾留意全过程只是闻声赶来收拾残局的老师身旁,小心翼翼地把已经摔烂的草莓一个一个捡起。 倒是“罪魁祸首”的小胖子很是震惊地呆在原地,似乎未曾料及自己小小的挑衅居然会落得个无人关心的结局。他有点儿尴尬地往前挪了两步,又不依不饶地弯下身去推了推周南一的肩膀,却没想到,始终懒得分给他一个眼神的小不点儿居然敏捷地揪住了他的小胖手,肩顶臂弯用力一掀,囫囵个儿地把身后的小肉墩子过肩翻摔出去。 大抵是小胖子的分量足够,小小的喧闹声总算唤来那位沉浸式煲电话粥的母亲的关注,但她刚略微抬了下头,小胖子就自顾自与己无关地拍了拍屁股,佯装不动声色地跑去老师身后,怯怯地看了周南一几眼,没再敢自讨没趣地往他跟前凑。 邵桀极轻地嗤声偷笑,暂且没打算在课堂当间干预其中,漫不经心地看着烘焙老师苦口婆心地教育两个小朋友握手言和,这才缓慢地把注意力拉回到韩律絮絮叨叨的闲扯,一针见血地往他身上戳:“你同学男的女的?” “……女的。但组队的还有那个小肖警官呢!也不是就我一个男的!”韩律哑口了片刻,负隅顽抗也没什么成果,只好把兄弟义气拎出来磕了两磕:“一句话,晚上攒局,出不出来?” “今天不行。”邵桀嘴角又不自觉地翘了翘,觑着玻璃上反光照出来的那点儿得意忘形,轻轻刮了下眉毛:“江警官说晚上请我在她家吃火锅。” 韩律先还没信,碎嘴地骂了他两句自作多情,可转头又听着邵桀胸有成竹地哼笑半晌,忽然就欢天喜地的快骂出了鸟语,恨不得冲到邵桀跟前把人拍打岔气:“卧槽?!进展神速啊兄弟,这可不能耽误你,绝对不耽误你,需要你爹我支援你你就微个信——” 邵桀没怎么搭理韩律逐渐离谱的“恋爱秘籍”,低头无声地笑了一会儿,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提了一句:“唔……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三年前救过我的小警察吗?” “……”韩律仿佛话说半路被一口老面馒头噎得堵了口气:“不是我说你,你刚回来那会儿,在饭店我听见你提起红楼那边的话茬儿我就觉得不对劲,那回去医院捞你之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就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邵桀没解释:“你就说记不记得。” “能不记得吗?你在HRG头一年的时候,一直让我帮你留意来着……但当时他们不是在搞什么分局撤并网点整合的,在那个位置附近的派出所基本都打乱重组了,也就始终没什么收获……这两年也没再提,我还以为你早忘了。”韩律盘了盘手里的打火机,齿轮摩擦的动静“喀嚓喀嚓”地响个不停:“你那会儿让我帮你找人,描述的那叫一个抽象,好像是个男孩儿,挺瘦,跟你当时的身高差不离,头发不长不短到耳朵那里,说话声音沙哑得像头驴——该不会那小警察跟江警官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当时救我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江陌。”邵桀耙了耙头顶,语气倒是相当笃定:“不过她好像对我没什么记忆……” “能有印象就怪了,那会儿你又瘦又小跟小鸡崽子似的。”韩律无情地嘲笑了半晌,忽然就觉得这段难得有机会修成正果的感情像是被浇注了点儿命中注定的钢筋水泥,“合着这几年都把人性别记岔劈了——那你问过江警官没?她那会儿真的在那儿附近执勤?不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跟这儿拉关系吧?” “……她当时正好在红楼派出所实习。” 韩律一听登时就来劲,苦口婆心地劝了几句,说什么月老拿着钢筋给你牵的红线,这不抓住机会迟早得天打雷劈。 邵桀没反驳也没称许,微微皱了下眉,犹豫地叹了口气。 “还……不是时候。” 于邵桀而言,当初一面之缘的意外相遇,江陌是这三年梦魇里伸手拽着他逃离漆黑趋近光明的救赎降临…… 而对于江陌来说,那一次机缘巧合救下邵桀的性命,是她耿耿于怀至今的开始,也是她始终赤|裸|裸地直视着,却无能为力挽救过失悔恨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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