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笑着点了点头,在高几上沏了两盏香茶,边询道:“令尊到应天府上任了吧”。 王仁之道:“前月便去了,想来今时已经到任了吧”。 贾政微微点头,双手缓缓端起高几上的茶盏,饮着茶水,目光透过窗棂,看向窗外花草盛开的院子。 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不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听说了,东林书院不日将被拆除,唉,我仰慕东林士林许久,却连这件事都是现在才知,且未能建言劝阻,真是身在朝堂不知朝事啊”。 王仁之摇了摇头,面色真诚,道:“这与您关系不大,书院拆除的原因,主要还是浙党的沈三贯在陛下耳边煽风点火,方才酿成此祸”。 贾政点了点头,正色道:“说起来,我那妹丈如海与东林魁首之一的顾允成关系匪浅,二人是同窗,亦是同科进士,而且如海与我一直有书信交流”。 王仁之笑了笑,道:“那真是巧了,未想到林伯父竟与顾讲师有这样的关系,当是位清流雅士了,还教出了林妹妹那般的女子”。 贾政抚着长须,笑着点了点头,并转了话语,询问道:“贵院现在迁移到了何处?” 王仁之沉稳的目光看向贾政,回道:“迁移到了常州府的无锡县,现在还在筹建书院中”。 贾政恍然一笑,道:“如此便好,我也放心了,江南的常州一带是东林的势力所在,这次定能安顿下来”。 这么一想,却有些不对劲,书院迁到了无锡县,侄儿的学课怎么办,好端端的,难不成还要远渡江南赶学? 想到此处,贾政忙询道:“仁之,书院拆除,你的学业怎么办?今秋的乡还参加吗?” “姑父与国子监的林祭酒有些交情,倘若不嫌,姑父便修书一封,不出半月,定可办妥此事”。 虽然国子监的学子大多是些纨绔子弟,读书风气也远不如东林书院。 但其中的讲师皆具有进士功名,可谓学识渊博、满腹经纶。 他们名声不好的原因,不外乎是被国子监的散漫风气熏陶了,且没有什么出名的人物。 王仁之并不因两世学识,而觉得自己的才识比天高。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有先生教导,总比没有先生教导的好。 想罢,王仁之抬了眸子,看向贾政惋惜的面色,拱手回道:“姑父,我原是想自己备考乡试,乡试之后,再返回书院,想必那时的书院已经建成了” “未想姑父与林祭酒有交情,那侄儿便厚着脸,劳烦您操办此事,他日学业有成,定结草衔环,方不负姑父鼎力相助”。 贾政走向前将王仁之扶住,目光真诚不虚,缓缓道:“你我姑侄二人,何来结草衔环,本就血浓于水,相互照应罢了”。 这一场景,与贾雨村进府那日何曾相识,只是他们二人更加亲近,结局亦是截然不同。 可知日后贾家有难,贾政厚着脸寻求贾雨村相助,却受到贾雨村打马虎眼,并遭到他的落井下石。 不帮忙就算了,还雪上加霜,这当真是少有的了。 王仁之心中十分清楚,未再多说,直直走向屋门外,看向廊檐下的那名年少的下人,道:“喜儿,将那副书卷递给我”。 喜儿听闻,忙从怀中掏出绸布解开,将其中的书卷递给王仁之,并笑道:“少爷,完好无损”。 王仁之微微点头,接过书卷走到书房内,看向伫立在书桌前,面色疑惑不解的贾政。 王仁之面含笑意,手中携着那张书卷,拱手道:“姑父,晚生不才,作了一幅草书作品,特意送给您品鉴”。 贾政虽然知道王仁之楷书写的甚好,但却不知他草书写的怎样,方有些好奇的双手接过书卷,看向王仁之,笑道:“好,仁之有心了,姑父便受之,品鉴一二”。 言罢,贾政在书桌前将之展开。 只见那张精美的书卷,上下两边镶着金边,内容的笔势刚劲有力、笔走龙蛇。 贾政这般看着,忽然大笑抚须,不由赞道:“仁之这幅草书作品,当真有王书圣遗韵,说一句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不算为过”。 贾政虽写不得这般字,但是让他来品鉴,却是十分在行,要知他书房中可收藏了不少传世草书,正所谓见多识广了。 王仁之道:“侄儿那时不知怎的,许是饮过了酒,便写的极好,想来送给姑父,应可入一眼”。 贾政摇了摇头,笑道:“仁之莫要谦虚了,单说这行云流水的笔迹,便是常人一生所不及的了” “吾有这般一个出色的侄儿,纵是在诗会中与旁人比较,亦无甚惧色”。 王仁之微微点头,玩笑道:“若与同龄人比,侄儿是优秀的了,但与那些年老的前辈比较,确是没什么底气”。 贾政笑了笑,道:“他们是不惑之年的老前辈,写了一辈子字,毫无公平,不可与之比较”。 …… 下午,王仁之告别了贾政,来到薛姨妈院中,并知会了院中的丫鬟,告诉了,表兄王仁之,寻你们姑娘薛宝钗。 那丫鬟听后,忙去寻了薛宝钗,王仁之则来到凉亭等候。 片刻之中,便有一位年貌约十三余岁,身袭杏色牡丹花刺绣圆领外衣,粉红色衣裙的女子盈步走来。 薛宝钗走进凉亭,还未看向亭中之人,便作了揖,喊道:“见过表兄”。 王仁之忙回道:“妹妹不必多礼,请坐吧”。 薛宝钗却顾不得这些,目含秋波,直直与之对视,只见少年头戴银色针织小冠,身穿绸缎青衫,黑色靴鞋,腰系白玉。 再见相貌清秀脱俗,剑眉星眸,伫在前方,淡淡轻笑。 薛宝钗这般盯看着,美眸不由愣了一下。 王仁之看着肤若凝脂的少女,出声笑道:“妹妹,好久不见了”。 薛宝钗蛾眉颦笑,轻笑道:“是啊,好久未见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厌其烦。 而说的话语,不外乎是未见的这一年间,身边发生的趣事。 尽管这件事在王仁之看来无趣,薛宝钗依旧捂唇含笑,气氛甚好。 且说碧纱橱中,贾宝玉听说了贾母赐丫鬟给王仁之一事,心中不甚平衡,闹起了偏心。 “老祖宗,昨日我向你讨要珍珠,您都不肯给,偏偏今个将晴雯赐给了表兄,当真是偏心”。 贾宝玉撇着小脸,愤愤不平道。 贾母指着他的脑袋,笑骂道:“你是记住这件事了,别事却记不清,我是想等你长大再送予你,再说,你表兄多大了,你才多大,还学人家要丫环,不羞吗?” 听到贾母这样的说辞,贾宝玉这才放下心,腻歪道:“您现在就把珍珠给我嘛,有珍珠姐姐在,我才安稳呢”。 贾母面色慈祥,笑道:“现在给你与不给你有区别吗?再等两年,大了一些”。 鸳鸯出声劝道:“宝玉,其实你们这样日日待一起,名分却是不重要了”。 贾宝玉一头仰在贾母怀中,羡慕道:“为何我听珍珠姐姐说,那些个好姐姐们都喜欢表兄,只要他到府上,就有姐姐都偷偷瞧看” “她们私底慕着呢,怎么未有人对我这般,老祖宗,您常说我生的好,我哪里差了表兄啊”。 贾母听到贾宝玉羡慕的言语,不由一笑,解释道:“因为你还小啊,待两年后,准有丫鬟们争先恐后的抢你,咱们不急”。 鸳鸯含笑道:“是呐,老太太说的对,你表兄比你大了四、五岁,正是吸引女孩子的年龄,比不过也是正常,待两年宝玉长大了,准如老太太说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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