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秦家后院。 芳草池塘,绿阴庭院,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子与两个美貌丫鬟伫立其中。 秦可卿袭一身蓝裙,袖口飘动,一双漓目,注看池塘漂浮的荷叶、金鱼。 远处的曲㾿中,秦业身穿交领襕衫,白发苍苍,面色红润,缓缓走向池塘。 见到来人,秦可卿向前行了几步,微微蹲身,喊道:“爹爹”。 身后的瑞珠、宝珠齐道:“老爷”。 秦业面色慈祥,微微点头,开口道:“可儿不日便要成婚,爹爹要嘱咐你一番,莫要嫌爹爹唠叨”。 秦可卿轻声道:“爹爹请说,可儿听着”。 秦业正色道:“可儿,进了夫家后,你要牢记三点,第一勤俭持家,第二相夫教子,第三涵养修身。 做到这三点,他们便会真心重视你这个少奶奶,若未做到,他们便只会表面尊敬,背地不知如何”。 秦业又不由嘱咐道:“咱们虽比不上那些大家闺秀,但是该有的言谈举止不能少,该有的处事气度不能少”。 秦可卿道:“爹爹,我前些日看了颜氏家训和朱子家训,学了许多呢,像这些道理,都在书本的”。 秦业点了点头,朗声道:“那便好,那便好,爹爹不操心了”。 碧水池塘,水波荡漾,锦鲤在水中游戏。 为了留恋这短短几日,秦业特意告了假,平时还未有这般多的空闲时间。 池塘边,秦业眉目紧皱,面露愁容,一手捻捏白须,叹了一声,道:“出嫁的女郎便是泼出去的水,一去不复返啊”。 秦可卿连忙劝道:“爹爹,您别忧心了,女儿只要有机会便回来看您,何况女儿还未出嫁呢”。 秦业双目看着清澈的池塘,突然记起一事,不由笑道:“可儿,还记得儿时在小池塘的事吗? 那时你偏爱下水捞鱼,时常感寒,因此,我常常训斥你,现在回想,忽忽已有十余载,一眨眼,小女儿便出阁了”。 听着秦业的讲述,秦可卿美眸一愣,目及一条跃起的小金鱼,倾听其清脆的落水声,回绪起儿时之事。 片刻,秦可卿轻轻抚螓,盯着秦业的鬓角,缓缓道:“那时,爹爹的黑发还未白”。 忽在这时,一阵欢声笑语传来,转身一看,原来是秦钟在游廊携着一个小丫鬟捉藏。 秦业见后十分恼火,呵斥道:“鲸卿,莫再乱闹,你阿姊将要嫁人,不珍惜也罢!休的你再没心没肺!” 秦业晚年得子,自然对独子秦钟十分溺爱,今日却破天荒的发了火。 听到远处传来的呵斥声,秦钟瞬间定住了身,转头看向那位面色严肃的老者。 秦钟一时愣住,心中万惊,“爹爹,爹爹这是怎么了?” 这时,秦可卿拉劝着秦业的手臂,柔声道:“爹爹,鲸卿还小,不要怪他”。 秦业叹了一声,微微点头,但心中依旧留存怒火,不由冲道:“逆子,还不过来!” 秦业哪里见过父亲这般,一时吓得迈不出脚,口中断断续续道:“爹,爹爹,孩儿的腿不听使唤”。 见他这般模样,秦可卿连忙盈步走去,宝珠、瑞珠时刻跟着。 一个时辰后,秦业在秦夫人、秦可卿的劝解下消了火。 …… 午时,一条碧水漓漓的小溪边。 “啵”“啵啵”,这是锦鲤连续落水的声音。 秦业难得告一次假,今日亦无杂事,索性在自家院子中陪同女儿了。 秦业、秦可卿二人围绕在树木、小溪闲庭信步,不时讲述结亲那日需行之事。 午时一刻,一座三进宅院。 偏厅,一张紫檀木方桌上,王仁之、王熙凤、柳氏、韩氏聚一起吃饭。 平儿、清莲等几个丫鬟在一旁侍候。 饭桌上,柳氏和王熙凤聊着家常,王仁之不时问笑,场面虽不算热闹,但也十分温馨了。 吃过饭,已是未时,柳氏挽着王熙凤,漫步在庭院走着,王仁之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申时,东林书院—— 紫霞轩,王仁之、韩正新席地而坐。 王仁之手持一颗黑棋,举棋若定,将棋子落在偏锋。 慎重思索,良久后,缓缓叹道:“我大周鼎盛时有一万万五千人,现在亦有八千万人之多,然这八千万人却敌不过小小的边垂女真”。 不由自嘲一笑,低声道:“我们现在的处况,与宋徽时何其相似”。 王仁之凝神盯着棋盘,稳稳落了一子,道:“致使百姓流离失所之因,不外乎建州女真,官僚的极度腐败和土地的极度兼并才是根本原因。 当今圣上虽具雄心,意图改革,但这种明晃晃的腐败力量,非全部消除,则无济于事,最多延缓十几年罢了,不过,那也算是改朝换代了”。 韩正新不由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落下一子,良久后,有些拘谨道:“子斐,听你对改革所言,我是赞同的,只是若当真如你所言,那时该如何做?” 韩正新的试探,王仁之听了出来,逐直言道:“自然是起兵动众,匡扶周室,决不可再令靖康之耻重演”。 大义之号不能弃,这用处可大可小,但往往用处都是很大,单说影响力、正统也足够了。 韩正新点点头,正色道:“自当如此,我二人深读兵书,日后不管如何,起码不会无章无序”。 脑中忽记起一事,韩正新逐道:“对了,今年的农民起义亦是不断,但都是些小股,实力比之手无寸铁的百姓强一些。 为兄实想不到,那些个大字不识的莽夫聚在一起,能搞出什么名堂,怕是掀不起风浪,子斐为何认为他们会掀起一滩水花,可否一语点破”。 王仁之微微一笑,道:“暂且不说这个,孟舟兄,我且先问你,你认为农民的乱匪,可否敌过官兵”。 韩正新有些疑惑,为何这种问题,回道:“自然是敌的过的,而且以官兵的作战经历、兵器甲胄,与这般毫无训练、又无兵器的乱匪作战,定不会费太多力气”。 王仁之摇了摇头,又问道:“你深入了解过官兵的战力吗?为何如此肯定”。 “官兵的兵器甲胄配备有多少,实发军响又有多少?每日是否操练?江南的卫所有几成吃空饷之军户?” “据某所知,便是陪都金陵卫,吃空响之军户便有半数。原本每月军饷二两银,一石粮,但在上下军官层层克扣下,仅剩不到三成,勉强养活一口”。 “兵器沾了祖上的光,无恙,但是你所说的甲胄,在军户身上竟一个未见,最后一打听,原来是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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