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 陈新甲所呈上之洪承畴密信,其中内容很简单,可内阁首辅周延儒的心情却是很复杂。
他崇祯六年的时候已经下过一次台了。
这次再下台。
那就属于典型的二进宫了。
好在,周延儒感觉崇祯帝只是看了自己一眼,目光并没有长足停留在自己身上,看来这位暴躁哥暂时还不想让自己这个老头子来背锅,心不由松了口气。
不过周延儒如果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崇祯这位暴躁哥就会把他赐死,估计现在已经抢着辞职了。
此时,奉天殿。
文武垂首,寂静如墨。
刚才还在对着满殿文武,声情并茂的朗读祭文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这会也是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所有人都在等待崇祯帝这位暴躁哥的表态。
此时的朱由检坐在龙椅之上,手中拿着陈新甲递上来的洪承畴密信,紧紧捏着,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上面只有简短的八个字暂时降清,勉图后报。
“陛下,松锦之败,只余吴三桂领万人退回山海关,当下山海关之外,皆已为清军所占。”
“既然洪总督假意降清,我等何不积极响应,待他日时机成熟之时,朝廷可与洪总督里应外合,再复辽东山河。”
说话之人,为陈新甲。
这位现任的兵部尚书,是崇祯朝的第十一位兵部尚书,理论上松锦之败的第一背锅侠。
他前面的那十位前辈,有七个已经提前去和阎王爷报道了,另外三个现在要不就是半死不活,要不就是已经快死了。
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在崇祯朝属实是高危岗位。
陈新甲虽然没有因为松锦之败而立即步前辈后尘,但在原本历史轨迹中,仅仅只是数月之后,这位仁兄也得去地下找前辈们交流死亡经验。
纯纯背锅侠。
因为松锦之败,在洪承畴和祖大寿接连降清之后,加上内部李自成的飞速壮大,崇祯终于意识到自己扛不住了,所以心里萌生了和皇太极议和的打算,准备先专心搞李自成。
然而在密令陈新甲与清军议和期间,崇祯却是连一封国书都舍不得写给皇太极,单纯是觉得丢面子,所有往来信件都是署陈新甲这个兵部尚书的名字。
属实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以至于皇太极后面都直接发飙了。
你陈新甲什么级别?和我大清皇帝不对等!
再这么没有诚意就别搞了。
这话传回来,崇祯做了老久的心理建设,才决定拉下脸。
也是在这个时候,崇祯给了陈新甲一个和议大纲,让陈新甲回去好好琢磨一下,等整理完毕之后,这一次就准备用他大明天子朱由检的大号签发。
而等到陈新甲回家之后,也不知道这货当时是不是脑子抽了,将这份重要大纲随手扔在了桌上,然而转身就去茅房出恭了。
府中仆人无意看到这份大纲之后,兴奋异常,连忙把这消息告诉了他最好的基友,并告诉基友,自己只告诉了他一个人,叮嘱好基友一定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基友认真的点了点头,并当面赌咒发誓绝不告诉第二个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反正当陈尚书在茅房酣畅淋漓的拉完之后,正打算出门去常去的花店赏花,顺便和花店里刚到的西域花魁学几句外语。
刚出府,还没到花店门口,就听见满城都在传朝廷要与清军议和。
陈新甲顿时心头拔凉,原先定好的外语课也不去了,调转方向就去棺材铺选棺材了。
果不其然。
当京城的议和舆论传至紫禁大内之后,崇祯顿时就感觉自个面子上挂不住,因为在崇祯看来,堂堂大明上国与野人议和,实在是有辱国威。
接连发了几天脾气之后,崇祯实在是气不过,一道旨意传出,以‘戮辱我亲藩七’的罪名,将陈新甲给当众斩了。
同时。
大明天子朱由检诏旨宣告天下,与皇太极议和是兵部尚书陈新甲一人擅自行事,与他皇帝朱由检没有任何关系,他朱由检身为大明天子,与罪恶不共戴天,大明绝不可能与邪恶的清军议和!
就此,大明与清国最后的议和机会,彻底丧失。
总结起来,死要面子活受罪。
而此时。
随着陈新甲这番话音落下,殿中这帮臣子,不少人眼里都泛起了戏谑之色。
你特么把皇太极当傻子?
还期望一个降将玩里应外合,合着你陈新甲不就是想甩锅吗?
只要皇帝认可了这个里应外合的计划,那明面上辽东就还不算彻底被放弃,辽东尽失的这一口大黑锅,暂时就没法全部朝他陈新甲头上扣下来。
满朝文武,各怀鬼胎。
正儿八经干活的,没几个。
“甚好。”
就在这时,金銮殿上,崇祯帝的一道声音响起,差点没把这帮人精的肚子给笑疼。
然而肚子疼归肚子疼,场面话不能少。
“陛下圣明!”
“洪总督此番卧薪尝胆,假以时日,定可助陛下光复辽东,恢复祖宗基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殿中文武之臣,这帮人连脑子都没过,以周延儒这个内阁首辅带头,纷纷是大声附和。
这帮老东林都已经摸透了崇祯的习性,龙椅上坐着的这位脾气暴躁的主,只要你顺着他说,就能换个平安无事。
哄着。
而于此时。
在这金銮殿之上,有着二三十道他人不可见、不可触碰的身影,个个身穿龙袍、手提大砍刀,周身怒气冲天,眼中迸发着森然寒光。
不过。
在仙师季伯鹰解开他们身上的隐身禁制之前,他们都无法被其他人看见,同时也无法触碰到这个时空的一切。
“他是个猪吗?这话也信?!”
老朱棣就站在崇祯对面,手中的砍刀,恨不得直接拍到崇祯脸上。
“兄长,这朱由检不堪为乱世之君,犹犹豫豫,磨磨唧唧,被下面这帮狗东西糊弄成这般模样,竟是还不自知。”
“难怪死前要喊上一句,文臣皆可杀。”
“咱看纯粹就是自己太蠢。”
站在季伯鹰身边的老朱,眼中透着厉色,显然是极其不满意。
这一番话,让季伯鹰想起历史上朱由检当众说的那一句‘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为亡国之臣!’,就这股打死不背锅的性格,倔。
至于陈新甲的这番话,你说崇祯信还是不信?
大概率是不信。
但是,就现在这个局面而言,朱由检得给自己找一个心理安慰,找一个接受失败的理由,得找片合适的沙子把头埋进去。
季伯鹰看着崇祯手上的这封信,看着那八个字,眼眸微凝。
当下之崇祯时空,着实难搞。
昔年孙承宗在辽东一手构建出关宁锦防线,以山海关为后盾、宁远为中坚、锦州为先锋,在这三点之间筑有多个堡台作为联防据点。
关宁锦防线构成之后,清军若是要攻山海关,就必须先拿下松山、杏山、锦州、宁远四城,而这四城遥相呼应、攻守联防,清军攻打任何一城都有被反包围的风险。
所以大明只要把这条防线握牢,不论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都翻不了浪。
大明用关宁锦这条防线做成一根拴紧女真的吊绳,然后联合蒙古、朝鲜,对女真进行全面位的经济封锁制裁,憋也能把这帮女真辫子全数憋死。
但是随着松锦之战的失败,整个关宁锦防线完全崩塌,山海关之外的所有城池都已经归了女真辫子们。
现在的明军除了守住山海关,已经再无力出关。
而说起这松锦之战的过程。
季伯鹰瞥了眼崇祯他都忍不住想给崇祯两个耳巴子。
这场耗时两年的辽东松锦之战,是一场典型的围点打援。
皇太极的清军先是围住了驻防锦州的祖大寿,同时逐步切断了祖大寿的粮草,在祖大寿的求援之下,崇祯火速调正在镇压内部起义军的洪承畴为蓟辽总督,率吴三桂在内的八总兵,共计十三万人出关,紧急驰援锦州。
原本。
依照洪承畴最初制定的策略,是决定稳扎稳打,从宁远开始,十三万大军逐步朝着锦州推进,以免屁股后露出破绽,被清军千年杀。
毕竟自个手头这十三万已经是关内最后的本钱了,要是全报销在关外,那大明就真没得玩了。
但洪承畴还没在宁远待上几天,崇祯一天天的下旨催促出战,再加上监军张若麒天天在洪承畴办公室催战,迫于圣命,无奈之下,洪承畴只能改变稳扎稳打的策略,改为速战速决。
洪承畴从宁远誓师,率十三万大军疾行百里至锦州城下。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仓促进军,以至于十三万大军顾头不顾尾,虽然初战取得了大捷,然而身后却是露出了大破绽。
得前线战报,皇太极日夜疾驰五百里赶赴战场,在观察了战场局势,感叹了洪承畴排兵布阵的完美之后,果断双手结印,搓了两个千年杀。
皇太极下了两道军令。
一,偷摸在明军后方粮道挖了三道长达五十里的壕沟,壕深八尺,上广一丈二尺,下极狭窄,仅可容趾,马不能渡,人不能登。
二,双方松山一战之前,暗令阿济格,趁海水落潮时机,劫掠走了明军在笔架山的十二座粮库。
如此一来,现有的粮库被劫,后续的粮道又被断了,明军士气一落千丈。
手中只剩下三天军粮的明军,不得不选择与清军决战,但其实就算是决战,洪承畴手中握有十三万精兵,锦州城内的祖大寿还有数万兵马。
前后夹击之下,未免不能搏一把。
但可惜的是,随着粮库被夺、粮道被断,明军已然是变成了一盘散沙。
尤其是以监军张若麒为首,天天嚷着要跑路,俨然是全军首席跑跑,来自于全军领导层的怯战,让原本已经是乱了的军心,乱上加上。
再加上,参战一同出关的八总兵和洪承畴并非是穿一条裤子。
比如最为突出的大同总兵王朴,这小子动作最为迅速,还没等开打,前一天夜里就直接撒丫子跑路了。
王朴的这一跑,如同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其他各大总兵皆是被迫提前行动。
霎时间,整个松山战场彻底乱了,十几万大军四处逃窜,混杂在一处,也搞不清谁是谁的人,洪承畴搞不清,各个总兵也搞不清,各方的军令根本无法传达,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跑。
就连清军都看懵了,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奇的阵型打法。
反应过来之后,清军像是打兔子似的狩猎,十数万明军就此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兔子。
最后,全军崩溃。
总兵王朴和吴三桂逃进了杏山,马科和李明辅逃进了塔山,而身为主帅的洪承畴则是退守松山。
洪承畴刚进松山,清军就把松山给围了。
就此,洪承畴在松山和锦州的祖大寿隔空对怜。
洪承畴和祖大寿,一个被困松山,一个被围锦州,这个时间足足持续了半年。
这半年多时间关内的大明朝廷似乎是完全忘记了关外还有这两人的存在,一兵一卒的援军都不再派,甚至是连一封打气的书信都不送了。
崇祯十五年,二月二十八。
连续组织了数次突围的洪承畴彻底放弃了,副将夏承德做了带路党,洪承畴被俘,总兵邱民仰、王廷臣、曹变蛟被杀。
就此,松锦之战以蓟辽总督洪承畴被俘,基本落下帷幕。
三月八日,锦州断粮,城内发生易子相食的人间惨案,祖大寿无奈率部投降,锦州就此失守。
………………
季伯鹰脑海中飞掠过一些关于松锦之战的内容信息。
顺便,打个了包。
将这些松锦之战的信息,用「通晓」功能的方式,尽数送入了这帮大明祖宗们的脑海中。
刹那间。
这帮提着大砍刀的大明天子储君,看崇祯朱由检的眼神,越发是不对了
尤其是天启帝,想刀自己这个小老弟的眼神,已经是彻底按耐不住了。
毕竟。
关宁锦防线是在天启帝手中建立的。
在天启一朝,随着关宁锦防线的建立,大明对女真的态势都已经发生了逆转,一切都是向好的方面发展,没想到这么一手有几率翻盘的牌,被朱由检打的稀巴烂。
‘洪承畴。’
季伯鹰的目光,最后落在崇祯手中这封信的落款位置。
这个被誉为明末军事奇才,不论在大明还是大清都有着举足轻重之地位,在明清拥有巨大争议之人。
降清之前,洪承畴的主要工作就是镇压内部起义,号称为‘闯王杀手’。
第一代闯王高迎祥就是洪承畴亲手抓的,并将其解京磔死。
第二代闯王李自成也是在洪承畴布局之下,步步围剿,主力崩溃,流窜途中被洪承畴截击,也差点被逮住弄死,李自成最后逃入了商洛山中,依靠茂密深山才勉强保了一条小命。
可以说对内战绩彪悍。
洪承畴也被崇祯当成足可挽大厦将倾的救世之臣。
这也是为什么,在关外锦州告急之后,崇祯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洪承畴,火速调洪承畴出关的原因所在。
甚至可以这样大胆假设一波,若非是关外告急,洪承畴被紧急调出关外,很可能李自成就再没有崛起的机会,可能内部的起义真就被洪承畴给镇压下去了,让大明从内外交困的局面中缓过劲来。
从侧面来说,是皇太极救了李自成。
而在降清之后,洪承畴的主要工作就是帮多尔衮安定天下。
比如多尔衮覆灭李自成大顺军队之战,就是洪承畴在幕后出谋划策。
在他受命招抚江南期间,更是镇压诸多抗清义军,斩杀拥护明王室内的义士,如左佥都御史金声、大学士黄道周、长乐王朱谊石、瑞安王朱谊防、金华王朱由产、高安王朱常淇、瑞昌王朱谊贵等人,都是葬于洪承畴之手。
金声、黄道周被俘时都痛斥洪承畴无耻变节,甚至连洪承畴的母亲和亲弟弟洪承畯也面责洪承畴不忠不义,耻为相认。
清朝的诸多制度完善,也都是洪承畴辅助多尔衮一手建立。
人称开清第一功臣。
不过在后世。
乾隆很看不起洪承畴,反手给了洪承畴一个‘贰臣’之名,自此洪承畴又被后世称为千古第一贰臣。
“人,终究还是自私的。”
对于洪承畴在明清之间的最终选择,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可能洪承畴是对明廷、对崇祯死心了,也可能他就是想做个汉奸,也可能是他过不了美人关。
毕竟洪承畴被俘之后,绝食不降,皇太极出面劝都没用。
但是在孝庄皇后见了洪承畴之后,洪承畴就开始吃东西了,甚至还喝了几碗女真特色‘老山参母鸡汤’,洪承畴和孝庄之间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而就在这时。
骤然间。
从这奉天殿之外,有着一道急促之音传来,只见一个军士,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奉天殿,脸色慌乱,身上的战甲风尘,代表着他的边军身份。
对于这个边军的出现,殿中众人,都是心头猛的一跳。
边关急报,可直达御前。
众人或多或少,都猜到了这一封急报的内容是什么。
龙椅上坐着的崇祯,这会也是下意识将目光从洪承畴的密信上挪开,看向这冲入殿中军士,紧张的攥紧了拳头。
“启,启奏陛下。”
“辽东急报,祖大寿率锦州诸部降清,锦州已陷,清军正移兵松杏之地。”
话音落。
殿中文武哗然,叽叽喳喳的嗡了起来。
就算是再不懂军事,那也是明白这段话代表着什么意思。
祖大寿驻防的锦州失陷,松山、杏山等城也就离沦陷不远,自此关宁锦防线彻底崩塌,整个山海关外,都将成为清军之地,大明再难有收回之机。
龙椅之上,崇祯愣住了。
尽管,他心里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毕竟自从洪承畴的十三万大军崩溃之后,朝廷仅存的兵力都用来对付李自成,为了限制李自成不打出河南,朝廷已经是疲乏不堪,已经是再无力出关援救。
身处关外的锦州孤城,失守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整个奉天殿,顿时陷入了慌乱之中。
“陛下,锦州失陷,清军攻下松杏之地后,必然觊觎山海关,陛下应即刻下诏安抚吴三桂,山海关易守难攻,只要吴三桂不变节,京城必然无虞。”
刑部尚书范景文,这位在大明亡国之时,毅然投井殉国的忠烈之臣,此刻连声说道,这才是一心为国干实事的人。
然而。
此刻龙椅上的崇祯,脸色已然是一片黯淡。
暴躁哥的心态,崩了。
这殿中站着的文武个个都是人精,从崇祯帝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然是有着不少人猜到了崇祯帝的心思,皇帝陛下这是想议和了。
毕竟李自成复起之后,壮大速度极致之快,尤其是在去年攻陷洛阳,把福王给煮了,家财抄没为军费之后,声势大震,麾下义军号称百万,朝廷实在是快扛不住了。
“唉……!”
天子一声长叹,在这奉天殿回荡。
只见崇祯从这龙椅上缓缓站了起来,脸色悲戚,仰头感慨。
“苍天在上、列祖列宗,为何不佑我大明,不佑朕,不佑这天下子民。”
甩锅侠,强势出击。
朱由检的这一口大锅,直接隔空盖在了祖宗们头上。
“不行了,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这狗东西!自己无能,该怪到我等头上了?!”
“砍他!必须砍他!”
“………”
站在龙椅左后侧的季伯鹰,微微瞥了眼身边这帮群情激奋的大明祖宗们,又扫了眼正在发声感慨,埋怨祖宗不给力的朱由检。
上下嘴皮子一碰。
‘解。’
隐身功能,瞬间解除。
“太祖、成祖、仁宗、宣宗……”
朱由检一字一句,将大明先帝挨个数了个遍。
“你们在天上,难道就真的看不见吗?!”
“罪在朕躬,与百姓何干,与大明国运何干,祖宗们若要惩戒,惩戒我朱由检一人便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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