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以,金钱落地,宝马腾空。” “驾离火以焚烧,用異风而吹散。” “似莲花遍地开放,如白雪满空飞扬。” “上通天界,下赴坤位,一切有情,同登道岸。” “仰平道力,为上良因。” “志心称念,飞云捧送天尊。” “不可思议功德……” 代郡,一棵老槐树历经沧桑、枝叶盘曲嶙峋。它见证过人皇的陨落、见证过新王的崛起、见证过一统的江山、见证过帝国的落幕…… 槐树性阴,聚魂。繁茂的枝叶,遮出一大片阴影,站在树下,竟有些凉风习习。 树旁有一口古井,井中漂浮着落叶,井口的石圈起伏不平、坑坑洼洼,缝隙凹处点点青苔。 古井旁,一人一幡。 那幡棍是阴透的青竹,幡布是通黄的锦布,布上用朱砂画着符文。 那人披着棕色麻蓑衣,笼罩住整个身体,蓬帽下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什么样子。 那人盘坐着,肩里夹着幡棍,口中念念有词:“付以,金钱落地……” 此时正值正午,一日最热的时候,棕衣人好似凭空出现,老槐树旁人影疏疏。 “上通天界,下赴坤位……” 老槐树中许多鸟雀在此做窝,往日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今天却好像着了道,全都缄住了口,莫不是被小鬼捏住了喉咙…… 有一过路人来,压住帽檐,疾步走着,听得玲珑碎语,一时步伐也慢了些,越听越入神,竟愣在原处。 “志心称念,飞云捧送天尊……” 过路人是一落魄书生,半耕半读,身上负着一捆柴火,作农夫打扮,今日里来是卖柴换些银子糊口。 “不可思议功德……” 话毕,身披麻衣斗篷者扶着幡棍摇摇晃晃撑起身子,向落魄书生走去。 “敢问学士祖上哪朝为官?” 这人的言语有如洪钟般震耳发聩,声音不大,却能穿透肉体,冲击到灵魂深处。落魄书生登时一晃,回过神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先人曾在赵国作士。” 说完,落魄书生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颇为疑惑地问:“先生怎知小生祖上曾经做过官?” “学士可否告知生辰八字?”麻衣斗篷人没有理会书生的问话,自顾自地说着。 “这……”书生有些迟疑,眉头微颦,面前人神神秘秘,却一语道出了他的秘密,先祖为官这一事,鲜有人知道。心想着:此人好像真有些不凡,生辰八字,就算告诉他又如何?难道凭着八个字还能害人不成。 便答道:“小生于丁丑年丙申月辛子日壬午时,故八字为:丁丑丙申辛子壬午。” “先生有何见解?” “稍等。”斗篷人一抖衣袖露出左手,光滑如玉,与这一身老气横秋的麻衣格格不入。他嘴唇微动,口中嘟囔着说些听不清的话,掐着左指,不停变换着手势。 “巴索摩耶洪……” 斗篷人浑身颤抖,险些将一身麻衣抖掉,慌忙止住稳着身子。 “生死祸福,尽在乾坤之中……” “学士,你生在书香门第,家道中落,只得事起农桑,幸好家中有几亩良田,才能维持生计,却不甘做一生的乡野农夫,心中有鸿鹄之志,誓要光复门楣!” 书生点了点头,斗篷人继续道:“你的父亲少时浪荡,胡作非为,才使你家落入这般境地,实在荒废了你这满腹的经纶,糟蹋了你这一身的学问啊……” 听到这句,书生却皱起了眉。斗篷人一惊,忙问道:“难道老生说的不对。” “不是,先生说的很对。”书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只是家父的丑事被先生算了出来,小生实在是惭愧。” 斗篷人这才松口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肩扛的黄幡随风起舞,他缓缓道:“上天仍有怜才之心,知你求学不易,才学渊博,特令我转告你,可去城东代王府中,谋一份文职差事,以待机缘的到来,他日便可一遇风云化作龙!” “真的吗?”落魄书生立即卸下满负的柴火,眼中充满了狂热,双手作揖:“敢问先生何人?竟有这般通天的本领!” “哈哈哈哈……”斗篷人大笑,嘶哑着嗓子道:“老生不才,复姓公孙,单字一个朔字!” “公孙朔先生!”落魄书生立即单膝跪地:“先生就是传说中的公孙朔先生啊,今日有幸得以相遇,真是我命中不该埋没在田野之间。先生今日的恩德,若小生日后发达了,定当好好报答。” “哈哈哈哈……” 斗篷人扛着黄幡转身慢慢离开:“我公孙朔不求钱来不求利,单讲一个缘分,无需你报答什么。” “还有,千万要记住,一定要在申时四刻敲响代府的门,早一分不行,晚一分不行,到时候代王府中大钟响起,你的运气便来喽……” “小生记住了!” …… 徐三修坐在大门口翘着二郎腿无所事事打着哈欠,身后蹲着四个仆役待命。 今天是第九天了,可公孙朔迟迟未现。 这九天里,他时常穿着宽大斗篷扮成隐士,到处给人胡乱指点,最后再报上公孙朔的名号。 你不是只在乎名声吗?那好,我便败坏你的名声。就凭徐三修那三脚猫功夫,哪能算得出来什么,可要的就是这般效果,他要让那些被他指点过的人碰壁,再反过来唾弃公孙朔这个大骗子。 正在等的是个农夫穿着的落魄书生,而正午给他算卦的便是徐三修。 他是如何知道书生家中曾有人做官的呢?因为他看到了,书生柴火与腰间夹着一卷竹简。 古代读书是个稀罕事,知识全被垄断在了贵族手中,哪怕是以安贫乐道出名的颜回,也是个破落贵族,祖上曾是周天子的礼官。所以书生有机会读书,先人肯定是做过官的。 至于书生为何有个泼皮父亲呢?这更好判断。如果家道不是从书生这一代中落的,那竹简恐怕早就丢干净了。家道中落无外乎是家中有个败家子,不是书生,那便是书生父亲。 “咚、咚、咚……” 代王府的大钟敲响,这个大钟每隔半个时辰便会敲响报时。 大门应声同时响起,敲门声急促如狂风暴雨,门口的书生已经迫不及待,他带来的柴火一点也没有卖出,即将谋份好差事,哪还有心情去卖这贱柴。 “嘎吱……” 门开了。 “哗啦、哗啦……” 不是意料中的诚挚迎接,而是四盆浑浊、恶臭的污水……书生应激,胡乱挥舞胳膊阻挡,可难免还是有大股水花溅到面部,吃进嘴里、呛进鼻中,恶心的味道使他阵阵干呕。 “滚!” “代王府什么地方,也是你这种贱民能来的!”四个仆役一齐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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